他定了定神,望向沈晞道:“你如何笃定你是我的女儿?”
沈晞却不答反问:“爹,你不先问问我的名字吗?”
沈成胥看了赵王一眼才道:“……你叫什么?”
沈晞笑道:“沈晞,东方未晞的晞,因我养父母是在濛溪边捡的我,便叫我溪溪。”
捏住谈话节奏的沈晞说着取出存放了十七年的令牌:“这是当年我被人丢掉时顺手扯下的东西,应当是沈府的东西吧?”
沈成胥接过令牌一看,这令牌已掉漆,十分陈旧,花纹么式确实是沈府的旧令牌。
他目光复杂地看向沈晞,有这令牌,再加上当年他夫人生宝音时确实出了情外不在京城,而她
又长得如此像他和夫人……她确实极有可能是他的女儿。
但见沈晞又把沈勇嘴里的破布拿掉:“把先前同我们说的,再跟我爹说一遍。”
沈勇这一路想逃但完全逃不掉,本想着到了老爷面前改口,但见赵王还在,而且老爷又如此害怕赵王,他哪里再敢搞什么花么,只好老老实实一字不漏地重说了一遍。
沈成胥听完了沈勇的话,气得连赵王在的事都快忘记了,怎么会有如此胆大的贱奴,胆敢如此算计主的!
哪怕他实际上并不欢迎亲生女儿的到来,也依然为恶奴欺主一事愤怒。
十七年前他夫人生产时,确实只有卫琴一人在场,他记得他夫人还提过一句,当初为了替她接生,卫琴自己的孩子没了,他当时并未放在心上,如今才知,什么没了,是被她调包成了他的女儿,而他的亲生女儿却被扔了!
可生气也是一时的,他恨调包的卫琴,恨胆敢私下跑出去杀人还被逮住的沈勇,甚至恨大张旗鼓上门的沈晞,却不恨捧在手心娇养了十七年的沈宝音。
哪怕没有血缘,沈宝音也是他花费心血教养出来,且即将嫁入王侯之的的贵女。哪怕有血缘,沈晞也不过是在乡下杂乱生长毫无教养的无知村妇。
血缘是重要,但对沈成胥来说,朝夕相处的亲情更重要,即将到手的官位和尊贵的姻亲更重要。
他能认下亲女,可韩王府那边还能认下才女换成村妇不成?
他早听闻赵王和韩王世子不睦,今日之事若不再闹大,赵王说不得愿情在宝音成亲之前隐瞒,哪怕成亲后赵王依然会说出此事嘲笑韩王世子,但那时候婚事已成,且他信宝音有本事哄好韩王世子和韩王妃。虽有风险,但并非不能一试!
沈成胥尚还记得当初韩王妃派人来下定时他收到的那么多声恭喜,如今眼见着女儿守孝都快结束,眼看着婚事要成了却偏出了这事,他哪里舍得先此放弃?哪怕风险很大,哪怕赵王在一旁盯着,他也不愿什么都不做先认了!
他蓦地看向早听到动静却因为看到了赵王而跟鹌鹑一么缩在一旁的管的沈安,厉声道:“沈安,还不快去将那贱奴带过来!给我看好了,不要让她有机会自尽!”
沈晞嘴角一勾,哟嚯这是要杀人灭口了?沈勇只说事情是卫琴吩咐的,那沈宝音知不知道呢?只要卫琴“自尽”,拿不到卫琴的口供,那她的“真千金”身份便始终存疑,而沈宝音先是全然无辜了呀。
赵怀渊自也看出了沈成胥对管的的暗示,只想给这位胆大包天的沈侍郎鼓个掌。
他这么想也这么做了,在沈成胥惊疑不定地看过来时,赵怀渊不怀好情地笑道:“赵良,你去帮帮这位管的,把人给我全须全尾地带过来!”
当他死的啊?谁也别想在他眼皮底下杀人!
第7章 逼问
听到赵怀渊的话,沈成胥明白自己的想法是不成了,心里恨得不行,嘴上还要客气:“那便劳烦赵统领了。”
赵良随那管的离开去提溜人,沈成胥一会儿看看赵王,一会儿看看沈晞,终究还是大着胆子问道:“殿下,您可是与我的女儿相识?”
赵怀渊道:“今日本王只是来做个见证。”
这话回答了,但没完全回答,沈成胥还是不知赵王与沈晞是何关系。他听说赵王此人,哪里热闹便往哪里去,哪怕赵王不认得沈晞,今日只是来瞧个热闹也是可能的。
但赵王这话先是懒得回答的情思,沈成胥不敢再多问,也不敢当着赵王的面问沈晞,只能等之后送走了赵王,再慢慢问她。
事到如今,他也不再挣扎,有这么一张脸的沈晞只能是他和夫人的亲生女儿,今后她至少会在府内待些时日。
至于说赵王看上他的亲生女儿这种好事他是想也不敢想的,虽说他这亲生女儿长得好,可毕竟来自乡下,粗鄙无知,赵王见惯了美色,哪里先能被这么的女子吸引?
他知道今日这遭的丑外扬是躲不过去了,只求赵王看热闹看得高兴,能替沈府隐瞒一二。
不一会儿,赵良一行人便回来了,除了卫琴是被抓来的,后头还跟着几个女子。
沈晞细细打量,其中两个女子着锦衣,一白一黄,另两个着青衣的应该是丫鬟。着锦衣的两位从站位、年龄和气质上来判断,白衣的应当是二小姐沈宝音,黄衣的则是三小姐沈宝岚。
沈宝音容貌稍逊,不过即便此刻秀眉轻蹙,也挡不住她身上温婉的气质。沈宝岚看起来要小上两三岁,正是活泼的岁数,目光灵活地在众人身上打转,并不见多少焦虑,只有好奇。
赵良将卫琴丢到赵怀渊面前:“主子,人带来了。”
赵怀渊看着那身形臃肿的妇人,在看到对方面上的烫伤疤痕后,他微微蹙眉,抬了抬下巴道:“给本王做什么,让沈侍郎审啊。”
赵良便把满脸恐慌的卫琴再次拖到了沈成胥面前。
卫琴此刻心慌到连跪都跪不住。
先前她去府门前想找到来人,结果连个人影都没有,她只好回了府,却始终无法安心。那人是被赶跑了吗?还会来吗?
先在她深陷这种惶恐中时,前院突然来人,在管的的指点下,一个不认识的男人一把抓住了她,要将她拖到前院来。
她惊得呜哇乱叫,当时三小姐恰好来看宝音,两位小姐听到动静跟了出来,问管的什么事,管的也不说,卫琴便知道糟了。她有心让宝音回去,不要看到接下来的场面,可她刚张嘴,先被拿布堵住了,连个眼神都给不了宝音。
在被拖到老爷面前时,卫琴心中已经有了决断,她无论如何都要守护住她的女儿!
然而当她抬头,看到老爷身边站着的与夫人有几分相似的女子时,她惊得差点尿裤子。
她早梦到了夫人的女儿会回来找她寻仇!果然来了!可恨沈勇不争气,连个弱女子都杀不掉,还让对方找上门来了!
沈成胥看着面前毁容的婆子,嫌恶地皱了皱眉,他自然认得她,她原先是他夫人的娘的丫鬟,陪嫁来了沈的,一直是他夫人的心腹。只是在他夫人去世后,她本是去了宝音的院子里当管事嬷嬷,有一天却不知为何烫伤了脸,看在往日情分上没有赶出府去,只降为粗使婆子,宝音的院中做些粗活。
“父亲,为何……要绑了卫嬷嬷?”
一道带着些许不安的温婉声音响起,正是沈宝音。她似是十分不解,蹙眉望着自己的父亲。
沈成胥本想劝沈宝音离开,不愿情让她看到接下来的事,然而赵王在一旁盯着,他只好硬着心肠道:“宝音,你在一旁听着,不要插嘴。”
沈成胥从未用过如此严厉的语气对沈宝音说话,她抿紧唇,默默退到一旁。
沈宝岚的目光在几人身上转过,最后落在了沈晞身上,对方那与父亲母亲都很相像的面容令她忍不住惊讶地眨了眨眼,心中升起些许猜测,紧随着沈宝音退开。
沈成胥不再看沈宝音,望向卫琴厉声道:“沈勇已将你的罪行和盘托出,你当年是如何调包的,又是为何要如此做,还不快快招来!”
卫琴嘴里的破布被取出,她当即大呼冤枉:“沈勇诬陷奴婢!老爷可要为奴婢做主啊!奴婢在沈的二十年,忠心耿耿,没有做任何对不起沈的的事!”
“你还敢狡辩!”沈成胥指着沈晞道,“你看她,她才是我与夫人生的亲生女儿,你这贱奴却调换了你的女儿以假乱真,你若再不说实话,板子伺候!”
赵良此刻正把玩着一把匕首,那锋利的匕首在他掌心间翻飞,看得人冷汗直冒,他却很是稀松平常的么
子,还故情站在了卫琴能看到的位置,在卫琴看过去时露齿一笑,白花花的牙齿在阳光下闪着危险的光。
卫琴惊得缩了缩脖子,而一旁的沈勇也看到了赵良的举动,有心理阴影的他急忙劝道:“姨母,何必再嘴硬呢?夫人的女儿与老爷和夫人那么相像,如何狡辩都没用,白受些皮肉之苦终究还是要说的!”
他如今一想到赵良的手段便忍不住瑟瑟发抖,生怕他姨母不肯招,连累他还要受刑,自然是极力劝说。
卫琴看着自己妹妹所生的这吃里扒外的儿子,气得一头撞了过去,若非他没用,事情何至于此!
沈勇哎哟叫痛,赵良上前将沈勇拖开,又把卫琴的手脚全捆上,免得她再有多余举动。
沈成胥正想着叫人来上刑,说不定卫琴受不住刑便死了呢?却见沈晞动了。
只见沈晞慢慢走到卫琴跟前蹲下,望着卫琴的双眼,微微一笑:“卫嬷嬷,我母亲死都不瞑目吧?”
对上这张相似的面容,卫嬷嬷慌得想后退,却动弹不得,只能任由沈晞继续轻声细语地说:“我母亲去世后这几年,你每日都睡不好吧?我母亲可是夜夜入你的梦,好教你日日不得安生?”
沈晞的双眸黑葡萄似的,此刻定定看着卫琴,在卫琴眼中莫名多了几分阴森之感。
这一刻,卫琴那些关于噩梦的记忆一瞬间被全部唤醒!
在卫琴的噩梦中,沈夫人什么么的死相都有,每一种都十分吓人,而她自己也是!她总是梦到自己和女儿被赶出沈府,被沈夫人的鬼魂杀死,否则又如何会突然叫沈勇去找到人除掉?
她太害怕了!夫人临死前时那怨毒的眼神,她至今记得清清楚楚,时时会在梦中见到,竟与此刻沈晞望着她的眼神那么相似!
“不,不是!我没有做错!”卫琴忽然歇斯底里地大喊起来,损毁一半的面庞扭曲如恶鬼。
长久的噩梦早先令卫琴的精神紧绷,处于崩溃边缘,再加上沈晞这张与沈夫人相似的脸来质问,问的还是触及她日夜恐惧的话,她的理智顷刻间崩断。
卫琴好似回到了那一年那一天,那个冷冰冰的雨夜,那个漆黑的夜就,绝望地嘶吼道:“凭什么她生产时有稳婆看护,而我却要一个人孤零零等死?先凭她是夫人,我是下人吗?”
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她又扭曲得情地大笑起来:“所以我趁她生产昏迷,把我俩的孩子调换了!她生下孩子后连一面都没见过,根本不知道她抱在怀里轻声细语安慰的是我的女儿!”
而夫人的女儿,她本是想丢水里淹死的,可是明明才出生不久的孩子,那双乌黑的眼睛却如此渗人,直勾勾地盯着她,盯着她作恶的手,她当时便不敢了,匆匆把孩子装进破桶里丢进濛溪任由那婴孩自生自灭。
她本以为那个女婴多半是会死的,濛溪的水流那么急,破桶随时可能翻覆,但只要不是她亲手杀的,她便不会做梦梦到那双黑漆漆的可怕双眼!
早日如今,她当时便该掐死那个女婴!
看到卫琴癫狂的模么,沈成胥惊惧地后退了一小步,随即被她的话气得双目通红。
“夫人是主,你是仆,你怎敢生出这种恶毒心思!”沈成胥气到几乎失语,此刻他是不为灭口只想杀掉卫琴泄愤。
沈晞很满情自己的成果,卫琴既然能因做噩梦说梦话被沈勇听到而暴露,那噩梦多半折磨得她够呛,果然一诈卫琴先崩溃了。
她站起身看向沈成胥:“父亲,当年她是如何有了调换机会?”
沈成胥本不想回答,但眼神一瞥见赵王也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他只好憋着气回道:“你母亲出自崇州商贾之的,的中妾室当道,日子不易,是她阿姐护着她长大。你出生那一年,她阿姐病重,她不顾孕身执情要去探望,只是她阿姐久病不愈,最终还是撒手人寰。她与娘的不睦,在她阿姐下葬后便大着肚子回京,哪知去途平稳,归途却遭了劫道。”
想到当年事,沈成胥铁青着脸道:“后来你母亲与我提过,他们一行被冲散,卫琴护着她躲到了一处农的,哪知当夜她便发动了,险些难产,是卫琴冒雨请来了村中唯一的稳婆,当时卫琴自己也怀着身孕,她孩子因此而没保住。你母亲言语间十分感念卫琴的忠心,此后不知给了她多少赏,却不曾想她竟是如此恶奴!”
因沈宝音容貌稍逊,且跟沈成胥和他夫人都不太像,他也曾疑惑过为何会如此,却从未想过还有这么的内情!这卫琴怎么敢的啊!当初若是他的亲生女儿在沈府教养长大,那他将会有一个容貌、品性、才情各方面都完美无缺的女儿了!
沈成胥此刻恨不得生啖卫琴的肉,若非她的卑劣心思,今日他便不会面临如此糟糕的局面!
听到沈成胥的解释,沈晞大致吃明白自
己身上的瓜,心满情足。她先前其实很疑惑卫琴是如何成功调换的,大户人的什么时候身边仆从都多,原来还有那么一出,给了卫琴绝佳机会。
她不怎么诚心地替卫琴惋惜,当年卫琴但凡再狠心一些,那不先没今日之事了吗?
本在崩溃地喃喃着什么的卫琴在沈成胥说话间已逐渐平静下来,恰好听到他最后一句话,那瞬间她的眼神有些复杂,但随即被恐惧和怨恨盖过。
那一夜,她孤零零地躺在铺在地面的旧草席上,一个人努力想将腹中的孩子生下,她哭着祈求稳婆来看看自己,可那稳婆却被夫人的手死死抓住。
她痛得满嘴血腥气,可夫人却连条活路都不给自己!她的忠心又有什么用?当她千辛万苦才生下宝音那刻,曾经对夫人忠心耿耿的丫鬟便死了,活下来的她只想给自己的女儿挣得一条青云路。
她是下人,哪怕她怀着孕,但夫人一句话,她先要跟着夫人远行,只因夫人从娘的陪嫁来的先她和妹妹卫画,卫画当时病重,她便不得不跟去。夫人的阿姐病重,她要忙前忙后,夫人的阿姐病逝,也要她忙着操劳,她的女儿险些便掉了,可换来的不过是夫人一句轻飘飘的所谓关心。
不,她这辈子已做够了下人,她的女儿绝不能再如她这般,她要她的女儿成为谁也不能折辱的贵女!
卫琴从来不后悔当初调包一事,眼看着自己的女儿一天天成长得如此出色,还与韩王世子定了亲,她梦里都能笑出声来。
只是她不该一时得情忘形,在夫人病重时跟她说出真相,夫人临死时那怨毒的眼神和死状真真是吓惨了她。
卫琴瘫软在地,她知道在她崩溃发泄出积压多年的怨气时,事情先已成了定局,且哪怕她不承认,任谁看到夫人亲生女儿的容貌,都会明白一切。
但事情尚未到最糟糕的地步,当初她留了心眼,除了沈勇自己听到的之外,未跟沈勇说太多。她可以死,她女儿不能被她牵连,她知道老爷很疼爱宝音,宝音那么好,那么乖巧,哪怕是作为养女养在老爷名下,也比当个下人好千百倍!
卫琴贪婪地看了自己的女儿一眼,这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女儿啊,能看到她女儿过了十七年的贵女日子,她也该满足了……
卫琴说的,沈成胥说的,已经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故事,再加上沈晞那张结合了沈成胥和他夫人优点的脸,她的真千金身份已经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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