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们生的儿子又怎么样呢?”
她松开了赵姝的手,又是一声长叹:“我知道你喜欢弟弟,想陪着弟弟长大。
这内廷中,公主是没有什么所谓的。
你大皇姐目下赫赫威仪立于朝堂上,可在所有人眼中,她也不过是为你三皇兄铺路而已。
没有人会拿你大皇姐怎么样——她自落生起,占尽你父皇的偏宠,连你大皇兄和二皇兄也比她不过,那你瞧着,可有人想过要去害她吗?”
赵姝倏尔心惊。
陷害赵盈?
其实不是全然没有,但那都是她入朝之后的事情了。
从小到大母妃跟她讲过很多这宫里从前发生的事,在她出生以前。
那位贵嫔娘娘她从来也没见过,母妃也没见过,但母妃知道宋娘娘很多事,连带着她也就知道了的。
所以送走皇弟——
赵姝一时间心中凄凉一片。
她懂了。
这是母妃为皇弟计深远,宁可送走他,也不要他困坐于宫城中,每一天都生活在水深火热的煎熬苦痛里。
她垂眸:“那我以后能出宫到皇叔府上去看他吗?”
孙贵人眸色又痛,一时沉默着。
李寂见她沉默了很久,才猫着腰上前几步去:“三公主要是想念小殿下,自是可以去燕王府看望小殿下的。
只是小殿下既已出嗣,娘娘又是一番苦心为小殿下着想考量,那便是不好叫小殿下知晓自己出身,以免来日再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三公主若实在想见,最好还是告诉大公主。
如今大公主就住在宫外,便是哪一日得了空,把三公主接出宫去小住,玩儿上两天,都是成的。
到时候叫大公主带着您去燕王府看望小殿下才好呢。”
孙贵人斜着扫过去一眼。
赵姝也回头看他。
她心里堵着一口气,其实跟任何人都无关,她总不能去怨怪母妃。
母妃没有做错,这整件事情都没有人做错。
她回想此前种种,母妃生产那天,只有大皇姐守在昭仁宫中。
四郎和宁宁落生后,大皇姐怕底下人手脚不干净,还放了挥春和书夏去寸步不离的守着,直到母妃转醒,才另作安排。
而那时候母妃把她从殿中支走,大抵就是那会儿同大皇姐商量着定下了要四郎出嗣之事。
想通了这些,她就真的谁也怪不着。
可还是难受。
“照你这么说,意思便是以后昭仁宫失了宠,还是要过从前的日子了,我也不再是过去一年的三公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以后便是想出宫见四郎,也只能央着大皇姐帮我,是这个意思吗?”
“姝姝!”
孙贵人闻言轻声斥她。
李寂倒没有那么小心眼,又晓得赵姝在气头上,实在不痛快,才会拿他挤兑他。
他越发弯腰下去:“奴才只是讲实话。娘娘高看奴才,肯提点奴才,大公主也把奴才当个人看,奴才这才有机会为娘娘和大公主效力。
三公主所言,其实也有道理,但奴才在御前伺候也有年头了,要说昭仁宫从此失宠,娘娘和您,乃至四公主,往后的日子又要过得凄苦,那却是谈不上的。”
她到底年纪小,李寂哄了两句,后患便转而去同孙贵人讲:“娘娘如今是贵人位分,纵使小殿下出了嗣,不再是娘娘的儿子,娘娘在内宫的地位,也绝不是从前那般。
况且娘娘心里是清楚地,皇上不是糊涂的人,大公主也不会看着昭仁宫受冷待袖手旁观。
是以娘娘不必担心。”
言罢,他又转同赵姝拜一礼:“三公主也不必担忧。”
第308章 崩于未央
泰和七年的春季还没来临,宋太后却再也见不到了。
太后崩于未央宫中,御医院上下回天乏术。
实际上从宋太后病重起,内府司早早预备下其身后事宜。
眼下人去了,自有内府司和礼部按照一应章程行事。
昭宁帝又下旨诏回远在凉州的安王赵清,另去旨催促还在回京路上的惠王赵澈。
未央宫中彻底灯火通明。
因赵清不在,诸皇子公主中便以赵澄为首。
赵盈带着赵婉和赵姝跪在下手位置上。
宗亲中只有赵承衍是宋太后嫡亲所出,不过淮阳郡主幼年时也在未央宫中待过几年,是以也连夜被召进宫来,为太后守灵。
国丧照理说来只要七日,这是自穆宗朝起定下的规矩,然则昭宁帝也不知是不是因年轻时候做过的几件荒唐事,如今宋太后撒手人寰,他反而生出更多孝悌心思。
一面下旨令行国丧三月,停宴乐歌舞,禁婚仪嫁娶之事,一面又大手一挥,把大名府下三县两镇划在了赵承衍封地之内。
赵承衍本为宗人令,昭宁帝又为他加封勋职,诸如此类事,却都只叫赵盈心下冷笑不已。
人走茶凉,活着的时候不肯好好孝敬,从来忤逆亲娘,昭宁帝无论如何谈不上一个孝字。
现如今宋太后去了,他倒做这至孝姿态,也不过是给活着的人看罢了。
实在可笑。
为着昭宁帝下旨辍朝三日,他便也守在未央宫灵堂中,可等到夜深时,没有人真的敢叫天子于此处熬守一整晚。
于是冯皇后劝,赵澄劝,连赵盈也敷衍着劝了几句,他才肯起身出门,回了清宁殿去。
赵承衍还跪坐在殿中,赵姝几次想往他那边凑,都被赵盈给按住了。
如此一夜过去,第二天东方才泛起鱼肚白,天色灰蒙蒙时,赵盈有些犯困打瞌睡,不大有什么精神。
赵承衍也自殿中退了出去松泛筋骨。
赵姝趁着赵盈不留神,偷偷溜了出去。
未央宫东侧花圃下,赵承衍驻足,一回头,果然身后跟了个小尾巴。
赵姝同他是不大亲近的。
以前是循规蹈矩不敢往他身边凑着去撒娇,这一年多以来是因为本就不亲厚,见面次数又不多,即便是宫中有宴,宴上见了他,也说不上两句话。
这会子见赵承衍驻足回身来看她,一向豁朗的姑娘反倒扭捏起来。
她昨夜哭过好几场,这会儿眼睛还肿的核桃一样。
赵承衍见了,闷声吩咐跟着伺候的长亭:“你去找李寂,叫他告诉内府司,取些冰出来,给公主她们敷眼睛用。”
长亭诶的一声应了,猫着腰匆匆退开。
赵姝心思微动,想他也没有那样吓人的,这才踩着细碎的步子往前去:“皇叔。”
“你追着我出来,是想问赵濯好不好吧?”
他低头看小姑娘。
以前确实是不大留心赵婉和赵姝姐妹俩。
为宋氏之故,他能腾出来的那些心思,也全都放在了赵盈身上。
如今瞧着小姑娘白白胖胖,婴儿肥都还没褪去,满脸稚嫩,眼神清澈的模样,倒想起八九岁时的赵盈。
但她跟赵盈,还是不同的。
八九岁时候的赵盈连清宁殿御案上的奏本也该撕的,但九岁的赵姝站在他面前却总有些拘谨扭捏。
赵承衍几不可闻叹了口气:“太后过身,若给人瞧见你这样从殿中追出来,又是为赵濯的事,是要指着你鼻子骂你不孝的,不要说你,连孙贵人也会跟着受罚。”
他抬手,落在小姑娘头顶揉了两把:“回去吧,待在你大皇姐身边,便乱跑。”
那口吻分明拿她做不懂事的小孩子在哄。
诚然是好心为她,怕她受罚,可赵姝还是抿紧了唇角。
她以往那样规矩,又怎么样呢?
她规规矩矩,总想着这样或许更讨人喜欢,即便不能,至少不会出错。
她不出错,就不会受罚,旁人就不能说母妃教女无方。
但是父皇还是会大发雷霆,降责于昭仁宫。
她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还是被送去做了燕王叔的儿子。
她昨夜跪在皇祖母灵前,心思却一直就不在这儿。
赵姝实在是不明白,规规矩矩的老实人,到底能得到什么好处?
现在赵承衍又在做同一件事。
要她乖乖的,循规蹈矩,待在赵盈身边。
因为她行差踏错,就会被人揪住不放。
她还是有些不甘心了。
道理她都懂。
从父皇在昭仁宫大发雷霆,禁足昭仁宫,紧接着把皇弟过继到皇叔膝下,凡此种种,全都是针对母妃的。
似乎母妃失宠已然成了无可挽回的事实。
越是这种时候,昭仁宫每一个人都越是不能出半点差错。
借题发挥是这些人一贯最会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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