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之前会觉得发毛不同,这一次陈山晚无端品出了点委屈。
其实他大可以不管的,尤其前不久郁睢才戳穿了他的心思。
但陈山晚站在楼梯口时,在摇铃声中停了会儿,到底还是无声地叹了口气,上了三楼。
郁睢也不装了,陈山晚到三楼走廊时,“他”就停止了自己宛若招魂的举止。
陈山晚借着手机灯光,视线滑过还挂在三楼走廊,正对着楼梯口的那幅黑玫瑰画,始终存在的视线感瞬间变得更加浓郁。
陈山晚甚至幻视了郁睢就站在那儿,笑吟吟地看着他,那双阒黑的眼眸里是藏不住的占丨有丨欲。
陈山晚不知道郁睢到底有没有掩盖一下,又或者“他”自己知不知道,“他”再怎么装,那双眼睛也总会暴露“他”所有的想法。
对他的侵占欲,已经溢出来,在空气中化作无形的锁链,试图束缚住他。
陈山晚挪开视线,在门口站定:“怎么了?”
郁睢似乎不能理解陈山晚为什么这么问,语气既有闷闷不乐,也有几分困惑:“想你了,我等了你好久,你都没有上来陪我。”
陈山晚:“?”
他看了眼时间,距离郁睢离开他身边才不到半个小时而已。
“郁睢。”
陈山晚本来是想就郁睢这个行径说点什么的,但话才到嘴边,就打了个转。
他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心说算了。
陈山晚看着门上贴得密密麻麻的黄符:“如果我开了门,你还会被限制住时间吗?”
“不会。”郁睢很清楚陈山晚做了什么让步,“他”弯起眼:“但我依旧只能在这栋别墅活动,我去不了别的地方。”
故而“他”哀求道:“阿晚,别走好不好?就在这儿陪我,我很有钱的。”
陈山晚“十动”都没有了:“我不想做米虫。”
他不喜欢做一个没有意义又或者价值的人。
像是知道他的潜台词一样,郁睢低低地说:“可你在这儿陪着我,是因为我需要你。阿晚,只有我这儿是非你不可的。而且我只需要你一个。”
陈山晚捻着黄符的手一顿。
他终于察觉到郁睢像是一个熟知人心欲丨望的魔鬼,一眼就能够洞穿人的灵魂,然后低声蛊惑着人类落入“他”布下的陷阱。
但陈山晚对于郁睢看穿他这事并没有半分恼羞成怒,甚至可以说是很平静的:“但我不是非你不可,我还有很多兴趣爱好。”
陈山晚看着黄符上的古代文字:“我很喜欢我的专业,我想继续研究下去。而且我才十八岁,我还有很多想要去看想要去了解的事。”
空气安静了几秒。
郁睢意味不明地低笑了声:“阿晚,你这话听着好像渣男。”
陈山晚:“?”
他莫名其妙:“我只是跟你阐述一个事实,我不知道你现在还有没有你曾经也是个人类的认知,又或者对人类的认知还有多少,但我得提醒你,我是个人,在人类社会里,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
他的确很想要郁睢说的那种独一无二,陈山晚是承认郁睢的话直击了他内心深处的渴望,可不代表他想要变成一株只能攀附的菟丝花。
郁睢其实该生气的。
“他”有成千上万种方法将陈山晚直接关起来,那样他们就根本不用在这里谈论这种会让“他”极其不悦的话题。
可那是陈山晚。
郁睢都怀疑“他”是不是上辈子欠了陈山晚什么,“他”这样没有丝毫道德感,都已经不是人的存在了,居然还是会不断为陈山晚退让,连强硬地将他关起来都做不到。
“他”的灵魂……就好像被陈山晚驯服了,打上了失败者的标记一样。
郁睢只能咬着牙装可怜:“那你舍得让我就在这里每天扯着花瓣数着日子等你回来吗?”
陈山晚有点被“他”的形容词逗笑,他很轻地弯着眼:“所以比起我们在这里纠结我留不留下来,我们更应该解决最根本的问题。”
他翻找着每一张符:“你究竟是为什么会被困在这里?有没有办法解除这个限制?”
他说着,又陷入自己的思绪,呢喃:“如果‘养神’这事是真的,而且和我们学的内容相差无几,那按理来说,能控制你、限制你的只有你的心脏,你说那朵黑玫瑰是你的心脏,但它已经被我挖走……”
陈山晚若有所思:“郁睢,你成神的最后一步是吃掉我,和你的心脏这件事有什么关联吗?”
郁睢觉得陈山晚真的是个事业批。
“他”无奈叹气:“没有,你想到哪里去了?”
嗯?
不是吗?
陈山晚的猜测是郁睢的心脏可能被他吃掉了又或者怎么样,所以郁睢最后要吃掉他才能把自己补全。
毕竟电视剧里的那些虐恋都是这么演的嘛。
郁睢:“阿晚。”
“他”好像很头疼:“你少看点那些荼毒思想的电视剧。”
陈山晚稍扬眉,确认了这些黄符的确都一模一样后,转身背靠上门:“那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总不可能是他又把郁睢的心脏给他们了吧?
“原来那个心脏确实已经不在了。”
郁睢低头盯着门缝里陈山晚的影子,漫不经心道:“但我说过,那些人为了能够控制住我,用了点别的办法。”
他们用的办法也很简单,就是催化郁睢再长出一颗“心脏”。
这又没有什么难的,毕竟那个时候的郁睢不仅虚弱,还已经不是人,整个“人”都是由荆棘构成的,“他”只要长花就好。
郁睢说到这儿时,还低笑了声,完全不觉得这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有多残忍:“阿晚,你看见的所有花,都是我的心脏。”
也是将“他”困在这里的罪魁祸首。
陈山晚几乎是瞬间就回忆起了自己一些摸花的举动:“……”
郁睢好似真的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笑吟吟地:“是哦,阿晚你总是在撩拨我,自己却不知道。”
陈山晚不背着锅:“不知者无罪。”
可既然郁睢被困在这和他没关系,那为什么郁睢成不成神会和他有关?
郁睢轻唔了声:“因为你是第一个和我做交易的人,我也是因为你才活下来。”
陈山晚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他一愣:“什么?”
郁睢却说:“我不是很想说呢。”
“他”的语气听上去有些淡:“毕竟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郁睢。”陈山晚皱起眉:“这也是我的记忆,我有权知道。”
郁睢并不否认:“是呀,可是阿晚,正是因为你自己不愿意想起来,所以你到现在都还没有记起。”
“他”很是无辜地:“我其实也很希望你能早点想起来,这样你对我的感情会更深吧。”
郁睢不在意陈山晚给“他”的感情究竟是什么,无论是喜欢占大头,还是别的更多,“他”都无所谓。
“他”在意的只有“他”在陈山晚那儿是不是分走了陈山晚最多注意力的,陈山晚给他的情绪是不是最多的。
什么都好,恨都可以。
“他”只要最浓烈的。
要陈山晚永远永远记住“他”。
.
入夜。
晚上郁睢给陈山晚做了饭,再陪陈山晚吃完饭,就到了“他”的防沉迷时间。
不过陈山晚这回主动上三楼陪了郁睢,陪到九点就下楼洗澡了。
洗澡时,陈山晚还在想下午的对话。
他是有注意到郁睢说的是“感情”,而不是特指“喜欢”。
郁睢比他想象得还要偏激。
陈山晚洗完澡出来后,重新被那若有若无的视线感包裹住。
他顿了顿,一时间居然有点欣慰至少他洗澡的时候郁睢没有偷看。
……他底线真低。
陈山晚自我反省了一下,但也就一下。
他不是很在意郁睢盯不盯他,非要说在意,也是躺在床上关了灯后,那种视线感仍旧如影随形地黏在他身上。
和之前不知道并且习惯了就没太注意不同,陈山晚现在很清楚这种感觉来自哪,就多少有点扰他睡梦了。
所以陈山晚又睁开眼睛,看着眼前一片黑漆漆:“…你能别看了吗?”
空气很安静。
也不知道僵持了多久,陈山晚忽然又明白了什么似的,轻声补了句:“郁睢,晚安。明天见。”
其实陈山晚也是蒙的答案,但他觉得他大概率可以蒙对。
毕竟郁睢好像确实很在意这些东西。
于是视线感慢慢消失,陈山晚也得以安心闭上眼睛。
陈山晚入睡得很快。
他从小就是这样,只要沾床,就能很快入睡,除非是有什么大事被他惦记着。不过从小到大也没有什么大事被他惦记。
初中中考时陈山晚睡得都很香,高考也是,他高考可是省状元。
而在陈山晚睡着后,那种视线感就又出现了。
不过陈山晚是察觉不到了。
漆黑的荆棘影子慢慢往上,一如既往地缠住了睡梦中的陈山晚。
郁睢用自己的神识与陈山晚纠缠,在触及陈山晚的太阳穴时稍顿。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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