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就打算拿着望远镜在这儿看热闹?」
「那我应该干嘛?」海晓重新举起望远镜。
「看在上帝的份上,去帮帮那孩子,至少电话一下你那些朋友。」茱迪说着伸手去抓海晓的望远镜。
「天哪,你们女人为什么就这么急性子!」海晓用手挡开茱迪,「你要错过好戏了。」
「我早应该知道,你和你们华兴那些冷血打手没什么区别。哦,还是有,至少他们能打。」
海晓对茱迪的嘲讽无动于衷,仍然手握望远镜。
人行绿灯亮了,走在前面的健壮黑人足有一米九,后面跟着四五个高中黑人孩子,一群人冲过马路。
「叫你呢,小子!站住!」
刀太郎背着电吉他没有停下脚步,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一眼。黑人们快步往前走,路过校门口一棵大树的时候,穿着风衣的鬼塚正信从树后闪了出来。
「你疯了?滚开!」大高个黑人用棒球棍指着鬼塚正信。
「你餐馆的盘子洗完了么?就来这里装李小龙。」高个子黑人用一隻手拿球棒指着比他矮两头的鬼塚。
鬼塚正信的手慢慢伸进风衣,黑人们谨慎地后退了两步。突然,鬼塚正信掏出手来,双手做着握刀的动作,然后一个力劈,他双臂伸直两个拳头一上一下地落在一起,就好像手里真的有一柄武士刀,而刚才那一劈已经砍掉了对手的脑袋。高个子黑人在鬼塚正信的手掏出后还是下意识地躲了一下,但是看清鬼塚手里并没有武器后,他嘲弄地笑了。
「搞什么?耍马戏?小矮个,还不给我滚开。」说着,他拿着球棒毫不客气地朝鬼塚正信的胸前捅过去,就在球棒马上触及鬼塚胸前的一瞬间,鬼塚的风衣打开了,他双手飞快地握住了什么,高个子黑人只觉得手中一轻,一股寒气逼人,没有人看清鬼塚是怎么出手的。
一把比他球棒长得多的武士刀挥过来的一刹那,已经斩断了棒球棍,他手中只剩下个棒球把,这明晃晃的刀尖离他喉咙只有一釐米的距离。刀尖下的喉结伸缩了一下,咽了一口吐沫,高个子黑人一隻手还握着球棒把,身子已经僵在那里不敢乱动了。
小脸苍白的茱迪放下望远镜,问海晓:「他是怎么把那种刀藏在风衣里的?」
「那刀没有刀鞘。」海晓拿着望远镜,头也不回地说。
对面停的两辆车中的第二辆车门打开,下来四个二十多岁的戴着金首饰的黑人,一个留着口子形鬍子的黑人掏出一把点45口径的手枪,飞快地拉了一下枪膛,跑着横穿马路来到鬼塚身后,拿枪指着鬼塚正信的后脑,其他三个人跟随在他身后。
「听着,丰田,你不知道你在和谁耍把戏。」鬼塚正信头也不回地紧握着刀,双目紧盯着他眼前的目标。
「放下刀,我只说一次。」拿枪的黑人大拇指拉开了枪栓。
突然,一颗篮球从远处飞过来,落在对峙的双方不远的地方,一弹一弹地滚到他们脚下。拿枪黑人身边的三个同伴迅速掏出怀里的手枪转过身,阿鬼嘴边掛着毫不在乎的微笑,穿着套头衫,走过来。
「把傢伙放下,不要对着我的朋友。」阿鬼微笑地说道。
「你他妈的又是谁?你又凭什么觉得你能发言?」
阿鬼转头用下巴示意黑人们看街角。一辆白色麵包车停在那里,驾驶位置上的阮树,手里拿着烟悠间地吸着,不时把手伸出来,把烟灰弹在窗外。麵包车中门被人拉开,里面儼然坐着五六个手持散弹枪和ak47的越南人,正虎视眈眈地看着黑人们。
「先把武器收起来。」阿鬼指着口字形鬍子的黑人。
鬼塚正信慢慢垂下刀,打开风衣把刀掛在风衣左侧一个特製的环扣上。刀身贴着风衣垂直立在内侧。
黑人们也收起枪,站到一起。这时,对面两辆车中的第一辆摇下车窗玻璃,伸出一隻满是金戒指的手打了个响指,口字形鬍子黑人跑过去,里面的人对他说了几句什么,发动了引擎把车开走了。
口字形鬍子慢慢走回了,做了个手势,示意大家都把武器放下。
「我是麦非,东海岸唱片的麦非。我们和越南人一向没有过节,」麦非明显受到金戒指的指示,还算低调,「这学校是我们的,这个街区是我们的,这里是我们的地盘。我想请问越青来我们这儿做什么?」
「我不管你是谁,刚才那孩子谁也不能碰。另外,这学校也不是你们的,从来就没是过,不用谈,要动手你就来!」
麦非沉默了一阵子,然后说了句:「不要太肯定,我们有的是机会见面。」说完,转过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黑人们也跟着他走了。化着吸血鬼妆的少女,眼神似乎还在找刀太郎,被高个子黑人叫了一下也跟着走了。
转过街角,麦非意味深长地回头看了一眼阿鬼。
海晓叹了一口气,阿鬼毫无谈判经验的口气,一句话就把黑人们推得没有选择馀地,和东海岸这层窗户纸这下算是捅破了。鬼塚正信看黑人们都走了,转身对阿鬼微微鞠躬。
「您是海晓先生的同事?谢谢。」
「什么同事,海晓是我大哥。」阿鬼大咧咧地答道。
「大哥?海晓先生不是员警么?」
「啊,这个嘛,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总之你家孩子的事情包在我们身上了。」
海晓把望远镜的视角移到联调局那辆看起来普通平常的蓝色麵包车上。他们一声不响地停在那里,摸不清楚他们想干嘛。
放下望远镜,海晓拿起电话,有三个未接电话,分别是吴望南、华为婷、埃瑞克。海晓犹豫了一下,回拨了埃瑞克的电话。
「阿海?」
「是的,埃瑞克,我这边不是太顺利,小朋友有点个性,另外有一群痱子(feds,美:联邦机构警探)在这里偷窥。还没闹清楚他们想要什么,更别说甩开了。」
「阿海,华兴昨晚出了一些事情,马家诺管理的三个中城钱庄昨晚分别被劫,初步估计损失三千万美金左右。吴望南在支援的过程中受了些伤。」
海晓没有说话。
「阿海,你在吗?」
「是的,长官。有进一步消息么?」海晓的声音很低落。
「暂时没有,我们的特勤小组封锁了现场和消息,联邦密探们还没有到。另外华命九昨晚醒来后,脑部有中风的现象,恐怕很难復原了,」埃瑞克停顿了一下,「阿海,不要自责,即使你不出这个任务,华兴的事情你也无能为力。」
海晓放下电话,把头枕在手臂上,趴在地铁桥上。
吴望南并不算是他的兄弟,华兴也并不算是他的家族,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种深深的愧疚感由远至近地涌上心头。全通天相信他,吴望南认为他是华兴的希望,而在华兴这些日子最需要他的説明的时候,他却在这儿做「保姆」。
「阿海,你没事吧?」茱迪察觉出海晓的异样,过来把手放在海晓的肩膀上。
「我没事,我需要回一次78。」海晓说完,疾步朝地铁桥下走去。
春天的纽约,有一番别致的景象,天空万里无云,由于是港口,天空时常飞过一群群海鸥,社区花园经常会有老人用麵包喂着到处聚集过来的海鸟,偶尔也会有流浪猫狗来一起用餐。
海晓加快了车速,他需要寻找一个答案,他刚刚被调走,华兴就出事了,也许只是巧合,但是他需要给他自己在人性的某个层次有个解释,好摆脱这困扰了他很久的内疚。
幸福大道,夜来香。
大虾在门口指手划脚地对黄毛说:「这里要有广告,这里要有牌子。」
拿到了地契以后,大虾决定把夜来香真正装修成自己喜欢的风格。夜来香的白麵包停在了门口,阮树一群人下了车。
阿鬼跑过来,拍了一下大虾的后脑:「画家,今天我们把东海岸那群黑鬼教育了,就是上次在超市门口要拿枪对我们比划的那帮。那天他们没拿枪对我们比划啊,想也不行!」阿鬼又要拍大虾,被大虾躲开了。
「谁也不能在心里想着用枪对着我阿鬼!」
「偏执狂。」大虾转过身继续和黄毛说装修的话题。
阮树兴致不高地打开门,走进了夜来香。
阿鬼和大虾交换了下眼神,跟了进去,走到他们专用的包厢,阮树电话叫了些外卖。
「阿鬼,从小到大我说过多少次,你就是不听。说话要给别人留馀地,要给整个局面留馀地。」
「树哥,我们都带着傢伙出来了,有什么好怕啊!最近一段日子受够了这鸟窝囊气,我想明白了。」阿鬼接着说道。
「想明白什么了?」大虾插嘴。
「人生就是这样,到处都是危险和挑战,与其每天提心吊胆,不如每天把傢伙准备好,这样活着才像条汉子,越南汉子。」
大虾在边上给阿鬼鼓掌:「阿鬼你最近吃什么了?」
阮树没有答话,阿鬼的一番豪言壮语似乎有着那么一点道理,但是他又觉得有些不妥,至于是什么地方不妥,他没有想出来。黄毛拿着午餐走了进来。
「坐下一起吃吧。」阮树帮黄毛把吃的放好。
「树哥,华兴好像出事了。」黄毛坐下后帮他们摆好筷子。
「怎么了?华老九掛了?」阿鬼迫不及待地问。
「那倒没有,听说是中城华兴的钱庄被抢了,三个钱庄都被抢了。」
「现在的华兴可不是以前的华兴了,家门口都能被抢。」阿鬼说着风凉话。
阮树没有理阿鬼,转头反问黄毛:「黄毛,你说华兴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的?」
黄毛挠了挠头:「我不知道,树哥。但是听我华兴一些朋友说,都是因为九爷年纪大了很多事情过于忍让,被韩国人趁虚而入,背后捅了一刀,把好多生意都抢走了,华兴现在好多堂口都对九爷不满。」
阿鬼来了精神:「我说什么来着,树哥你看见没有,每天提心吊胆的华老九还不是要被人做掉!我看他就是没有做到每天准备好傢伙,咱们越青可不能范这样的错误。」
「吃饭,吃饭。」阮树拿起了筷子。
78分局,局长办公室。
里昂用手摸了摸自己整齐的小鬍子,慢慢说道:「阿海,每年鹰校都会送毕业生的资料给我们,亚裔的、非裔的、西班牙裔的。你在亚裔毕业生中的表现并不是最好的,我坦诚地说,选中你就是为了让你这没什么经验的菜鸟去搅局,我并不希望埃瑞克当选,从个人角度上我欣赏他,甚至仰慕他。他有着一颗孩子般执着的心,但是就专业角度,我不希望他当选,他是那种会竭尽全力去追求他理想中执法环境的人,但是他缺少对于这个社会、这个世界的认识。」
里昂走过来,坐到海晓对面的沙发上。
「如果所有事情都按照法律执行,纽约早就被极端主义分子炸成废墟了。你要和狼作战,就必须学会他们的战斗方式,适应他们的思考习惯。天不遂人愿,命运把埃瑞克推到了这个位置上,而你呢?也存活了。在这过程中,我不得不说,我发现了你有一些从其他优秀学院派身上看不到的特殊东西,这些东西正是我们需要的。独立思考能力,你甚至会去质疑你的顶头上司,当你遇到你认为不合情理的状况,但我不会给你任何的解释。海晓,我会教你一种思维方式,能不能解决你的问题,就看你自己了。」
里昂停顿了一下,点了一支烟继续说。
「每当你遇到一个难题,或者说一个你目前解决不了的事情,你就把自己解放出来,把你自己想成马路上一个不相关的路人,再回头看这些事情,你会发现这些思路都清晰了。拿目前华兴的事情做个比方好了,如果你还是你自己,你会落入无穷无尽的情绪陷阱,是的,你叱吒风云的岳父现在可能生不如死地躺在医院,对你寄有期望的家族正在慢慢走向末路,希望以后跟随你的兄弟被打劫,这一切都让你去自责,去内疚自己为什么不能把事情做得更好,而正是这种情绪让你的正常思维陷入僵局。如果换成一个和这些事情不相干的人,比如我去思考这件事,我会觉得华兴垮了没什么不好。在这个机会上,也许你另外一帮兄弟能抓住而得到更好的发展,你们中国人不是经常讲江湖?我的印象中,这些有水的地方总是有波涛,总是会翻滚。这么说可能是有些冷酷,可这不就是人生?你的人生里你能对得起一切东西么?你能让所有人都皆大欢喜?不可能,海晓!路人的思考模式就是在一个谜局里迅速在自己的队伍里站好。对于其他队伍里的人和事,你只需要一种情绪,就是冷静地寻找他们的弱点,耐心地等待出手的机会,不要有一丝的怜悯,因为这些怜悯根本不值钱。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冷静地观察这个迷局中的变化,放下你的自责情绪而好好想想你怎么在这个局面中获利。如果说埃瑞克和里昂代表着两种完全不同的风格和思维模式,那么,他们也同样代表了执法机构中两种完全不同的风格。关于那个孩子,海晓,我们恐怕没有太多的时间,你需要儘快想办法解决,我们等不到他读完一学期就会慢慢发现自己不适应美国。至于华兴,老楼不倒下,新房子永远盖不起来。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出门后,海晓坐上车给吴望南拨了一个电话。
「阿南,昨天的事情我听说了,真是抱歉,现在帮不上什么忙。」
「没事,阿海,条子的活本身就不好干,我理解。」
「现在有什么我能做的?」
吴望南犹豫了一下,说道:「暂时先这样,阿海,很多事情我相信是内部的,你的立场不会允许你介入。全叔去台湾了,他希望安排好退路,带九爷去台湾休养。」
「华兴五月的选举你有什么打算?」
「毫无头绪,阿南,你有什么好主意?」
「日子太紧,什么主意都白搭。本来全叔希望最后去劝于海四和他的堂口,现在看来,基本上这些事情都是于海四在后面折腾出来的,看看全叔能不能在台湾和澳门找到更多的支持吧。」
「你的意思是现在和于海四他们翻脸得不到大多华兴的支持?」
「是啊,阿海,看九爷的现状,所有人都会为自己打算,咱们又抓不到什么具体的东西拿家法制他们,等全叔回来吧。」
「你的伤怎么样?」
「皮肉伤,没事,我养两周就行了。你叫阮树他们自己小心,这年头不好,对了阿海,你相信『附身』这类的说法么?」
「什么附身?」
「没什么,我随便说说,那就这样,阿海,有消息我给你电话。」
一种暴雨将至的低气压突然让海晓有种喘不上气来的感觉,他茫然漫无目地开着车,当心情逐渐平復下来的时候,海晓抬头看见了熟悉的海边木板地。他停好车子,买了两听啤酒和一个热狗,走到一个码头边上。
「老海别洩气,还没到最后一步,还有希望!」海晓咬了一口热狗。
「要唱首歌么?老海,来嘛别害羞,发洩一下,唱首什么歌好呢?」海晓把剩下的热狗一口气塞进嘴里,打开一罐啤酒。
「好好想一下,要唱什么,为什么不能像小时候一样,想唱什么就唱什么呢?」海晓继续自言自语地喝了一口啤酒。
天空有些许云彩挡住了阳光,这时,电吉他的声音响起,海晓看见了刀太郎。
源武刀太郎就在不远的地方,身边坐着一个穿着牛仔裤、白t恤衫的日本女孩,正在用日文说着什么像鼓励着刀太郎,刀太郎微笑着冲女孩点点头,吉他声渐渐变得熟悉。正当海晓犹豫着这熟悉的前奏到底是什么的时候,刀太郎用蹩脚的中文唱起来。他似乎经常高吼而稍微有些撕裂的嗓音,伴随着女孩稚气未脱的轻声合着。
天生你是个
不屈不挠的男子
不需修饰的面孔
都不错
风霜扑面过
都不可吹熄烈火
几多辛酸依旧他
都经过
海晓闭上了眼睛。
不管身边始终不停有冷笑侵袭
你有你去干
不会怕
即使瑟缩街边依然你说你的话
那会有妥协
命运是你家
刀太郎似乎并不太熟悉这个曲子,接下去的歌词似乎有些唱不出的时候,边上传来了海晓的声音。
从没埋怨
苦与他同行
迎着狂雨
伤痛的灵魂
不经不觉里独行
刀太郎回头看了一眼海晓,随后转头紧握住吉他弹起来:
天生你是错
长于水深火热中
可惜他根本未知
只苦干
温馨笑面里
太多辛苦的痕跡
今天即使他受伤
都不觉
随后三个人都声音逐渐大了起来
不管身边始终不停有冷笑侵袭
你有你去干
不会怕
即使瑟缩街边依然你说你的话
那会有妥协
命运是你家
从没埋怨
苦与他同行
迎着狂雨
伤痛的灵魂
不经不觉里独行
海晓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有一刻他突然觉得刀太郎很像小时候的他。这首黄家驹早期的《命运是你家》说出了他们的共同点,某种程度上,他、阮树、刀太郎,甚至吴望南都是这样的人。
音乐是一种神奇的东西,他能瞬间把一些不在一个平行线上的灵魂拉到一起,不再陌生。
海晓在刀太郎身边坐下,把手中另外一罐啤酒递给刀太郎,刀太郎不客气地接过来打开喝了一口,递给了身边的女孩。女孩子喝了一口,有些羞涩地坐着冲海晓点了点头。
「我妻子小岛美智子。」刀太郎做了介绍。
海晓微笑了一下,没有说话,双手撑着自己看着远方的大海。
「所以你不打算劝我回家什么的?」刀太郎打破沉默。
「我去买些零食。」美智子知趣地站起来,朝木板地上的小店走过去。
「不谈工作,现在是午休时间。」
「海哥,我能叫你海哥么?」刀太郎安静的时候有一丝乡下少年的纯朴。
「海哥,我并不是不喜欢家里的安排,我和美智子也很相爱,但是我希望我能安排我自己的人生。即使和美智子结婚,我也希望能自己作主,不用和那些大人一起,那么多仪式,那么多规矩,我和美智子就是希望无拘无束地生活。」
海晓感触地叹了一口气,掏出一包白万:「这个就不给你了太郎,不是什么好东西。」
「其实我也很想我爸爸和爷爷,也很想北海道,但我不喜欢东京。」
「其实纽约和东京没什么区别吧,我是说和北海道那样的地方比起来。」海晓插嘴。
「纽约没有他们的嘮叨,没有什么都安排好问也不问一句的无礼。海哥,我想成立自己的乐队,走自己的路。在东京我永远不会有这样的机会,我只能走爸爸和爷爷安排好的路。」
美智子拿了两包薯片和一些其他零食走了回来。
「你们现在住在哪里?」海晓问。
「离学校不远,租了一间地下室,虽然很小,但是美智子打扫得很乾净。」
「这样吧,太郎,我们先不提你回东京的事情,但是毕竟你爷爷和我老闆认识,我想儘量让他们都放心,你搬来和我住吧,至少我能知道你们是安全的。」
「可以么?」刀太郎有些惊喜,他飞快地用日文和美智子说了些什么。美智子张着大眼睛看着海晓。
「好啦好啦,不要那样看着我,现在就走吧,回去收拾东西,鬼塚先生那边我去帮你们说说。」
「那就麻烦了,海哥。」刀太郎站起来,拉着美智子冲海晓深深地鞠了一躬。
唉,海晓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美好的东西人们总会试着去保护,却不去想着接下来可能遇上的风雨。
刀太郎的行李很简陋,倒是美智子大包小包有一些女孩子的东西。到越下的时候,没人在家,海晓让刀太郎住到了他和华为婷以前住的二楼。
海晓让刀太郎他们先收拾,自己下楼给鬼塚正信拨了电话。
「海晓先生,你好。」
「鬼塚,我把刀太郎接到我家暂时住下,这样他的安全我可以照顾一下,回日本的事情我们慢慢想办法。」
「是的,海先生。」
「你有什么要安排的?」海晓问。
「没有,海先生。」鬼塚的态度有些奇怪。
海晓掛了电话,反应过来,鬼塚被联调局的人扣押了。海晓拨通了78分局麻烦的电话系统。
「找下老麦。」
等了一会儿,老麦的声音响起:「阿海,有麻烦?」
「那孩子我接到我这里住,先保证不出事,然后再商量回日本的事情。」
「真有你的阿海,你确实有些办法,你找我干什么?」
「他们家保镖被联调局的人抓了,对,就是那个鬼塚。」
「阿海,刚夸了你,看来你还是太嫩。对付联调局那些人,一定不能给他们好脸,这些人从来就是不知节制,蹬鼻子上脸,你看我的吧。你在哪儿?」
「我在家。」海晓回答。
「你等着,我带人去接你。」老麦掛了电话。
不一会儿,老麦开车到了门口。
「怎么就你一个?」海晓上车讶异地问。
老麦努了努嘴,海晓朝后看去,一辆加长子弹头式警用运兵车,隐约看见开车的大汉蒙着面。
「我靠,不用这样吧?」海晓有些担心地问。
「是的,必须要这样,必须一次性地让他们知道,不得介入我们的案子。阿海,有些事情你要知道,就是对付官僚机构,你必须比他更官僚!更强势!尤其在这个事情上,现在不阻止他们,马上就会有fbi发佈会,我们会被搅和得一团糟。」
在布鲁克林一个不起眼的社区里面,一个墙皮都花了的破烂小别墅里。鬼塚正信在一间空旷没有傢俱的屋子里被銬在一个桌子后面的椅子上,崔约翰和他的两个手下正在讯问鬼塚。
崔约翰拿出一打照片。
「这是去年底我们的卫星照片。大货箱、运输船、迈阿密港口卸货的日本船工、大阪号的日本船首文字。接着,大船运输的船首文字,不同的运输船,同样的大货箱。这个是上周的,崔约翰又拿出一打照片。两个日本孩子背着大包小包,大阪号的日本船首文字,船长护送小孩子下了船。」
鬼塚正信看了几眼闭上眼睛。
「好吧,我提醒你一下,鬼塚先生,那批货价值大约一亿两千万美金,你们的大阪运输接到的美军日本基地的订单,货送到迈阿密,随后货物从迈阿密到纽约的路上被劫持。虽然有情报说古巴叛军装扮成海盗截取了这些货物,但是也有情报显示纽约华人黑帮头子华命九也参与其中,不要告诉我你们天命组和中国地区的华兴没有商务来往,这案子显然有内部人员参与,最后交给军方处理,到现在军方没有给我们一点资料。感谢你们,上周你们组织唯一的继承人源武刀太郎乘同样大阪运输的货船来到纽约,被我们的监视卫星拍到了。然后我们查到有人以小岛美智子的名义在曼哈顿註册了一个电器公司,註册资金是两百万美金。再说说这两个孩子现在在哪?海晓家里住着,海晓是谁?华命九的女婿。这两件事有什么关联?不要告诉我是巧合,我从来不相信巧合。让我想想,你们伙同华兴和古巴那些匪徒抢劫了我们的军火,但是货物不太好出手,钱也没有顺利的管道回到你们天命组,所以你们的继承人来到纽约,华兴负责接待,然后把钱洗到他们名下。最后开始你们的跨国联合犯罪?」
鬼塚正信目瞪口呆地看着崔约翰。
「被我说中了是么?那不妨我们做个交易,你告诉我需要知道的,我在法官面前替你说说话,让你有生之年还能回日本养老。」
「不是,先生,我觉得你可以去好莱坞发展。」鬼塚正信表情严肃地说。
崔约翰一巴掌拍到桌子上:「你以为这很好笑?我马上就可以用偷渡罪名起诉你们天命组的宝贝孙子,我会抓他去我们的太平岛监狱,然后我会召开记者招待会,和他们说刚才那些都是你告诉我的,然后我们国际分部东京的探员会亲自问候你的老闆。你猜猜你的结局会怎么样?好吧,我替你说,根据你们日本人的规矩,少主子被关押在美国,由于涉嫌恐怖主义活动,不准假释,你将被罚切腹。」
崔约翰得意洋洋地说:「你根本不知道你在和谁耍把式,联调局的权利和可动用的资源是你想都想不到的。」
就在崔约翰得意洋洋地把一张张照片重新收拾好的时候,别墅的大门传来「咣」的一声巨响,接着,全副武装的蒙面大汉们从各个方向冲了进来。崔约翰的两个手下还算矫捷地刚拔出枪,就被mp5战术衝锋枪的镭射瞄准器对准了头部。
「放下枪,放下枪。」吼声不绝于耳,四五个红点同时出现在他们三个的眉心。
「自己人,自己人。」崔约翰有点慌了手脚,示意手下放下武器。
「我们是联调局的特别探员,我现在会慢慢掏出我的证件,请不要开火。」崔约翰说着,手慢慢打开衣服,希望露出腰间的fbi徽章,但是立刻被冲上来的一个蒙面戴钢盔的大汉一枪托打倒,并迅速按住,用软銬把双手在背后卡死,其他两个手下也同时被放倒。
老迈正气凛然地走进了屋子,海晓跟在他身后。
「海晓,你知道袭击联邦探员是多大的罪么?」崔约翰看见海晓大怒。
老迈示意别动队员把崔约翰扶起来。
「soa特别行动局,我是文森探员,他是海探员,你能解释一下你和我们的人证在这儿做什么吗?」
崔约翰看见soa的证件脸色迅速软了下来,有点像斗败了的胖公鸡。
「国土安全局也在插手这个案子?」
老迈示意别动队员带其他人出去。当屋子里只剩下老迈、海晓、崔约翰三个人的时候,老迈把崔约翰扶到凳子上,拿出一把大钳子贴近他的鼻子和顏悦色地说:「崔探员,非法绑架、非法囚禁、虐待,你知道你的前途立刻就会结束在这儿么?」
「你想怎么样?」崔约翰完全没有了刚才上风的气势。
「我想你还有你那些联调局的同事离我的案子远远的,这个屋子里面所有的资料都归特别行动局所有,以后也不要再把鼻子伸到我们的地方来,我就当今天没见过你们,我说得够清楚么?」
「但是我总要有个解释,对局里。」崔约翰无奈地说道。
老迈叹了一口气:「我给你两条路,我的局长会和你的局长解释这件事,我们会指控你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破坏了我们的案子,这些都是我们的——」老迈指了指地上散落的资料,「或者我们不插手,你自己想办法找个藉口,告诉你的局长,案子结束你查不到什么东西,你自己选。」
「可以把我的手銬解开了么?」崔约翰想了一会儿无奈地说。
老迈用大钳子把软銬夹断。
「崔探员不要往心里去,这些都是公事,希望你明白,很多东西涉及国家安全,我无法让你带走,也不能给公眾造成一些没必要的恐慌。」
海晓、老迈、鬼塚上了老迈的车,别动队员们上了子弹头把车开走了,留下三个联调局的倒楣蛋在屋里沮丧着。
把鬼塚送回旅店,简短地交待了下刀太郎的情况后,鬼塚表示了感谢。
海晓下楼和老迈往78开去。
「我们会不会和联调局结仇?」海晓有点不安地问。
「笑话,你去打听打听所有联邦机构谁和联调局没有仇?他们自大、偏执、丝毫不顾别人感受,不管你在这案子上付出了多少心血,他们一来,毫不客气地就请你滚蛋。如果不是现在我们直接归国防部,还不知道要吃他们多少苦头。」
「当然,他们也不是全都是混蛋,」老迈语气稍微有点缓和,「但是阿海,这些都是公事,在这上面讲的是主导权,如果你不够硬,最终你拿不到案子,没有资料,你的下场会更惨,所以有时候寧可混帐一些也要拿到主导权,有了主导权,接下去的事情会好办很多,这个慢慢你就懂了。有了案子,你的机构才能生存,阿海,记住这个道理,联邦政府每年的消减条例可绝不讲情面。当然,这都是黑暗的一面,你要往好处想的话,也只有我们能够对付那些恐怖分子。好啦,看看那些资料有什么我们能用的。」
海晓翻开资料看了一会儿,慢慢合上了。
「幸亏我们拿到了这些资料,老迈,有很多有用的资料,对了,关于军火那个案子咱们瞭解多少?」海晓心虚地希望试探下老迈。
老迈意味深长地笑了:「你指什么?阿海,关于你的那一段?我们都不知情。」
「老迈,如果把我当队伍里的自己人,起码应该告诉我点吧?」海晓有种命根子握在别人手里的感觉。
「回去让头儿告诉你吧。」
到了里昂办公室,做了简短的报告,并把资料递给了里昂。里昂看了会儿资料,沉默了一会儿说:「去简报室吧。」
里昂和老迈把海晓带到走廊尽头一个特别的电梯,接着下了地下二层,一个需要指纹加眼球扫描才能开啟的会议室。
与其说是会议室不如说更像一个小型电影院。一个大萤幕下有着一排排的座位,边上有许多海晓叫不出来名字的仪器。里昂在第一排坐下,老迈和海晓坐在他边上。里昂拿起一支烟点上。
「96年之前,我们这个部门并不叫做soa,我们只是国土安全局下属的一个行动机构,没有自己的名称。要感谢李虎,他提出了『守桥人计画』,显然,执法机构的决策层不想把所有权力都交给李虎,所以,这个计画交给我们负责。埃瑞克局长分认计画中的国内部分,也就是和我们的线人们保持良好的关係,一旦线人们有了情报,我们分局就开始行动。最初我们还是非常严谨地按照执法程式那一套,将可疑分子遣送,或者引渡,但是后来慢慢发现这样的做法收不到成效,因为这些人渣总会找到其他的方法重新带着更隐秘的爆破装置回来,将更多无辜的平民送向死亡。99年我们获得了自己的分局名称soa,并获得行动称号『十五行动』,配备了自己的专用卫星,也有了特别的执法权力,就是在特定的案件范围内,可以调动一切执法机构的力量,包括有限的军事行动小组。如有必要也可以直接报告国防部,获得跨国行动能力。当然,这些都是绝密的资料。海晓,现在时间不多了,我们可以调用的人手也有限,所以你在还没有准备好的情况下被应召入伍了。是的,准确来说,我们并不属于执法机构了,我们是特别的军事机构。我们也没有辜负国防部和总统的信任,两年内,我们破获和剷除的极端恐怖主义小组比cia和fbi加起来的都多,能成为十五行动的一员,你应该感到荣幸。」
里昂拿起遥控器按了一下,萤幕上立刻出现了一张张清晰的卫星照片。
以一张海晓歪头看转盘的大特写拉开了序幕,海晓鬼头鬼脑地跟着全通天走在大西洋赌城海边的木板地上,一些赌客样子的人陆续走进一个转盘赌场的后门,接着军用小艇开向外海,小艇上坐满了荷枪实弹的美军士兵,当然,这是那些古巴雇佣兵。接着出现吴望南紧握狙击枪的照片,接着劫船、调货,一艘夸张的导弹巡洋舰出现在银幕上,接着爆炸、跳船,那天所有的一切就像幻灯片一样出现在银幕上。
海晓的心情从尷尬到沮丧到心惊胆颤。
里昂「卡塔」一声关闭了银幕。
「海晓,我无意对你展开调查,但是我也希望你知道,我需要你把你所学的一切毫无保留地用到这个机构,并严格地保密你所知道的一切,任何问题出现,我不会拿恐怖主义起诉你,你会直接以叛国罪被处决,当然,这是由于你没有时间再被送回鹰校进修的下策,不要有被威胁或抓住小辫子的感觉,我们谁又没有小辫子被山姆大叔(美国政府)抓着呢?好了,歷史课结束,现在老迈给你作作简报关于,现在这个案子。」
老迈清了清嗓子,慢慢说道:「两年前,我们收到一个匿名组织的线报,都是关于极端主义小组潜入美国的,成功破获了其中几个以后,他们在去年给出了一个重大袭击的情报。根据情报,这次袭击是基地组织策划了很多年的,破坏力相当于当年的珍珠港,应该就在今年的国庆,也就是七月四号,但是要求我们相应地用一些调查去换。这个组织声称有一艘日本的沉船,上面有日本在二战时期从他们国家带走的一些对于他们民族非常重要的文化古物,他们需要知道这个沉船的地点,好方便他们去打捞。随后,我们通过日本的美军基地联系上了天命组,经过一年多,他们终于有了消息,那么交换条件是所有美军相关船业的运送物资的合同,也就是联调局资料里面的大阪运输,当然,他们的小孩也是从这个线路上跑到美国的,那200万美金是女孩子的妈妈的私房钱,显然她是知道自己女儿要和源武走,无奈之下给孩子的学费。至于那些武器,李虎是不是安排了一次黑吃黑,军方是否有人参与,李虎在总局长这个位置的几年的确上上下下被他搅得乌烟瘴气,但这些不在我们的职权范围之内了。」
「回到咱们这个事情上,就在我们费了劲把美军基地的条件都谈妥,要求他们去签这些合同,而美军给了他们几个单子也算满意的时候,源武刀太郎带着小岛美智子爬上大阪运输开往纽约的货船。源武神藏知道了自己的孙子翘家之后极其震惊,最终取消了合同,而要求我们必须低调且不被外人知道的情况下保证他的孙子和孙媳妇能安全回到日本,这里牵扯日本黑道的联姻和合併。你现在看到了,我们已经在悬崖边上了,现在日本人不要合同要孩子,军方却在催我们赶紧把合同的事情搞定,他们好开始年度的补给运输计画。日本人在催着他们的时间表,那个神秘组织在催我们要地点座标换情报,国防部在催命要我们赶紧查出今年这个大的恐怖主义袭击计画,这该死的买卖一开始就註定是赔本的。我们又不能和军方说日本人不要这运输合同了,这可是我们付出了很大的情报和其他代价说服军方採用天命组的货船。现在局里的其他人都在拼命替军方干活,好拖延合同签订的时间,但是军情处那些人可不是吃乾饭的,他们早晚会发现这些问题。」
海晓擦了擦头上的汗,报告了这两天策划的一切关于刀太郎,以及刀太郎可能会有电子信件曝光给媒体的威胁。
「这个兔崽子要是好弄他就不会是源武家的孙子!好了海晓,我不需要知道细节了,我只需要知道结果。海晓,我们时间不多,给你两周时间必须把孩子送回日本,当然秘密的,也不能让任何媒体知道消息。」
海晓到家的时候,阮树正在吧台电话联系着越青的生意。
「那两个孩子呢?」
「被大虾抓到他房间去看他那些画去了,他们在假装文化人聚会。」
一会儿,大虾满意地下来了:「他们很喜欢我的画,我去做饭了。」
海晓笑着摇了摇头,上楼发现为婷不在家,这些日子又没有好好地陪她,海晓自责地想,估计她去医院看她乾爹了。
就在快开晚饭的时候,哭红眼睛的华为婷进门了,后面跟着一个同样哭红了眼睛的古典型美女,穿着黑色的长裤和白色的衬衣,披着一件外套,拉着个旅行箱。
阮树看着海晓撇撇嘴,阿鬼和大虾目不转睛地看着这让人看一眼就会充满怜爱的古典美女。
海晓突然想到这是谁了,他的「no」字还没有说出口,就被皮鞋姐凌厉的眼神制止了。
「上楼!」皮鞋带着命令的口气。
海晓灰溜溜地一步三回头地跟着她们上楼了,留下阮家三兄弟像一休一样抓着脑袋想不出所以然。
「海哥……我是袜子。」
「我……我知道。」海晓有些结巴。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海海从小就喜欢你,所以你放心,他绝不会反对你住在我们这儿的。」皮鞋斩钉截铁地插嘴。
海晓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只说了句:「我们这儿有些简陋。」
袜子眼圈红了,她的小眉毛微微皱的时候,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凄美。
「海海,小静的爸妈在新洲一次车祸中去世了,」华为婷的眼圈也红了,「她已经无处可去了,我知道这样做也许你会生气,但是我不能让她一个人在外面流浪,海海,我们要给她一个家!」
华为婷看着海晓,下巴微微颤抖着,雷小静把头靠在华为婷的肩膀上。
「海海,我乾爹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我们俩现在就只有你了,如果你不要我们,我们就……」华为婷站在那里,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
在这种情况下,这种招数叫超必杀,没有任何一种东西能破解,海晓知道自己要做的就是投降,完全地交出指挥权。
「好啦好啦,我怎么可能会不要你,宝贝。」海晓狡猾地说了一个「你」。
「我们——」皮鞋姐不依不饶地看着海晓。
「当然,你们。给我点时间去适应好么?不要哭了,我去帮弄饭菜。婷婷,你帮小静收拾下。」
海晓带上门,长嘘了一口气,走下楼梯,看见三张几乎一模一样的有着奇怪笑容的脸。
「阿海,这个……」
「不要问!」海晓心烦意乱,「今天吃饭的人恐怕有点多。」
「不要去做饭么?」海晓指着厨房,看着阿鬼和大虾。
「阿树,我完了。」海晓坐在吧台,看着阮树说道。
「你把你老婆最好的朋友勾搭了?然后她们两个现在一起对付你?阿海,你帮帮我好么?晚上千万别把这拆了,咱们不容易……」阮树担心地问。
「完全不是那么回事,阿树。」
「那怎么了?」
「我……」海晓话还没有说出口,皮鞋姐拉着袜子妹下了楼。
「阿树,可以吃饭了么?我的宝贝快饿死了,我陪她去买点东西。」
「皮鞋哪来的妹妹?」阿树回过神来。
「我……我也不清楚,也许是什么表亲的。」
「那你慌什么?你老婆的妹妹能把你怎么样?还是你小时候对别人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我很清白,阿树,只不过我不适应三个人在一起生活。」海晓放弃了解释。
「我觉得很好啊,我很喜欢一大家子住在一起,阿妈嫌我们闹,从来不爱来,但现在你领养那两个日本孩子,再加上皮鞋她妹妹,我们又一大家子了,阿海,我记得你小时候也很喜欢这种一大家子的生活啊。」
海晓拿了杯柠檬茶坐在一边发愁去了。
这男人是非常奇怪的动物,他们可能会背着自己老婆和美女调笑,并乐在其中,但是如果自己老婆把一个女人弄到家里脱光指着这女人,命令你必须去做一次,这男人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的,这就像受罪。
饭菜都摆上桌的时候,皮鞋嘻嘻哈哈地拉着羞涩不爱说话的袜子妹回来了。海晓指着刀太郎介绍给大家。
「这个是源武刀太郎,边上的是他订婚的妻子小岛美智子,在我们这里暂住。」
「请多关照。」刀太郎大方地拉着美智子站起来向大家鞠躬。
「我说一下。」皮鞋站起来。
「今天我们一大家子在一起吃饭我很开心,海海也很开心。」
海晓低头等待被宣判。
「这是雷小静,我从小的好朋友,她会在这里长住,我想大家没有意见吧?」
三隻拨浪鼓一样的头摇的表情也那么一致。袜子有些矜持地低头微笑。
「还有一件事情,为了避免你们乱打歪主意,有件事要宣佈一下——就是小静是海海的二老婆。我们认识很多年了,也商量了很久,最终达成在一起生活的……共识。」皮鞋咬文嚼字地看着大家的反应。
海晓恨不得有个洞让他鑽下去,他拿起一隻鸡腿假装啃起来。
「海海?」皮鞋用手敲打着桌面。
「哦,」海晓假装猛然清醒,放下鸡腿,「我没有什么意见,我们家婷婷说了算。」
皮鞋用手指着鸡腿,海晓把鸡腿放在雷小静前面的盘子里:「吃……吃饭吧。」海晓已经乱了。
雷小静笑了一下,把鸡腿递给皮鞋:「婷婷你吃吧,有些油。」
阮树三兄弟张大嘴下巴快掉在地上,他们看着海晓,海晓慢慢站起来,拿了个盘子挡在头上朝洗手间走去。
刀太郎很疑惑,悄悄问大虾:「你们中国黑社会可以这样?娶两个老婆?但是好像海哥不是很开心?是不是中国男人在家里地位不高?」
「他们中国人,我们越南人一直没有搞懂过。」大虾拍了拍刀太郎肩膀。
「我懂了,如果是这种地位,两个女人一起管着男人,可能是不会太高兴。」刀太郎若有所思地回答着,美智子捅了刀太郎一下。
那边,海晓拿着盘子从洗手间出来了,似乎洗了把脸,回了神。坐下用筷子叨了两个春捲,给了华为婷一个,给了雷小静一个。
「这才乖!」皮鞋掐了海晓脸蛋一下。
那边美智子也叨了一个春捲,微笑地放在刀太郎的盘子上。
「小兔崽子你别得意,现在这些都是暂时的。」海晓恶狠狠地用筷子指着刀太郎说。
雷小静好看地笑了一下,低头夹起些酱牛肉,放在华为婷盘子里,又夹了些放在海晓盘子里。
晚餐在一种舞台剧的气氛下结束,罗密欧和茱丽叶上楼去适应他们的新家了,狼外婆带着灰姑娘也上楼了,留下小红帽和三隻小猪收拾碗筷。
「其实我们后来慢慢看出来了,是皮鞋姐娶二房,不是你娶二房。」大虾说。
「我是不是把她惯坏了?」海晓放下碗筷坐下。
「绝不能放任自流,」阮树插嘴,「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你在你家就没有地位了,当然,从小我们就知道皮鞋是什么样的女孩,倒是不担心她做出什么来,但是阿海,一个男人在家里的地位很重要啊。」
「没错,树哥说得对。」大虾和阿鬼在边上随声附和。
三个人折腾半天,给海晓出了很多古怪的主意,例如逐渐克扣皮鞋的零花钱,但是后来发现这些都不适用,皮鞋各方面都很强势,谁知道皮鞋从娘家带过来多少私房钱。最后大家都叹气了。
「海海睡觉觉了!你在干嘛?」皮鞋在三楼趴着楼梯喊。
「我们能偷看么?海哥。因为现在你完全弱势了,和小时候不一样,我们真的很有兴趣……」
「我他妈的真斗马!不敢相信你会有这样的想法!」海晓不敢置信地看着大虾。
「他们也想看。」大虾指着阮树和阿鬼。两个人双手合十期盼地看着海晓。
「听着,我是认真的,我的生活可能会变成一团糟,你们都知道,好不容易我和婷婷最终能在一起有了安稳的家,现在这乱子出来我根本不知道这会朝哪个方向走。我真的不想再回到以前那种生活,每天可能有不同的女人,但是心里总是空荡荡的。真的不想,也不能!」
「算了,别闹了。他是认真的,」阮树开了口,「收拾东西,还不赶快?」
海晓推开门进去,两个女孩似乎很开心,在床上嘰嘰喳喳说着小时候的事情。
海晓心慌意乱地洗了澡,擦乾头发的时候他对自己说:「阿海!听着,你的生活朝哪个方向走就完全取决于你的克制力。」接着他拿凉水洗了脸,穿了睡裤推开门,走入了黑漆漆的卧室。
「你要睡中间么?」皮鞋忍着笑。
「真的不了,宝贝。我睡边上就好。」
海晓躺下的时候,身边的皮鞋过来抱住他,在他耳边轻柔地说:「怎么了,海海?我们会吃了你么?」
袜子用被子蒙住头,躲在皮鞋身后。
「我让你选,你睡中间,还是静静睡中间,你睡中间你可以转身抱着我睡,静静睡中间你要抱着哄她睡,我不介意。」
犹豫了一下,海晓翻身躺到了中间。
「平躺。」皮鞋命令海晓。
袜子乖巧地把头靠过来枕在海晓的臂弯,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放到了海晓的胸前。
「你想怎么要我们?」皮鞋有些沙哑地喘气问海晓。
「我们不能再回到以前,婷婷。」海晓挡开皮鞋越来越不规矩的手。
「切,你还敢说以前,不知道谁偷偷溜进我们家,说要给我们两个讲故事,整晚手脚都不老实。」
袜子轻轻地笑了,她光着身子卷成一团依偎在海晓怀里。
「咱们别说那一段,再说那时候我也没得逞过。」
「废话,那是在我家,你怕我叫,我爸就在楼上,再说那时候我们才多大,也不让。」
「心虚了吧?那时候是谁啊说我们抱在一起其实没什么?」
「小袜子还信了你的鬼话,不知道被你占了多少便宜,一晚上就听你在那翻来覆去睡不着。」
看海晓不说话,皮鞋转而安慰他:「其实都没什么,海海,我们愿意,现在都愿意的,那时候也愿意。我生命中没有什么不可以和静静分享。好么?海海,别不要我们。」
「婷婷,我们能最终走到一起真的不容易,这样一个家,当然,袜子来了我也很高兴,但是我们真的不能回到以前,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胡闹了。我也真的希望袜子能和我们永远住一辈子,但是,袜子总也要有一天找到她生命中的那个人,不是么?」
说起小时候,海晓的思路反而清晰了,充满情欲的空气逐渐消散了。
「在鹰校那四年,我自己想清楚了很多东西,也从教官那里学会了很多东西,人生如果你不去珍惜它,它是不会反过来珍惜你的。」海晓轻轻地在黑夜中叙说着。
「那几年我过得像一具空荡荡的灵魂,你每次来看我,我都不敢面对你的感情,因为你的家庭、你乾爹、华兴、越青等等,后来我毕业了,我们终于可以拋开一切在一起,你不知道我有多珍惜这些,我又有多恐惧。那些日子,我躺在学校的床上,眼前就是你,但我又总是做噩梦,梦见你爸开枪打死我和阿树,我不能去想你,但是我又克制不住的每时每刻不在想你。活着就像没有灵魂,失去了力气,力气都在思念你的时候用光了。」
皮鞋用手抱住了海晓的脖子开始无声地抽泣:「别说了,那些都过去了,海海,我们以后再也不会分开了。」
「我知道,那些日子你也很痛苦,都是袜子在陪你,我会好好对袜子,好好照顾她。如果她没有找到那个属于她的人,我们就一起老死。」
雷小静在黑暗中拼命地点头,泪水顺着鼻子流到下巴,流到海晓的胸口。
「怎么一点动静没有?」坐在楼下拿着啤酒和花生的大虾问另外两隻。
「海哥不会有病吧?不像啊,皮鞋姐刚来那时候天天闹地震。」
阮树叹了一口气:「他现在是长大了。」
「你在说什么树哥?你的意思是海哥现在年纪大了?不行了?要是你你会怎么办?」
「他已经和我们不是一种人了。」阮树有些伤感。
「你怎么越说越像海哥的口气?解释解释,这变成软脚虾和我们是不是一种人有什么关係?」阿鬼问。
「要是我们三个其中任何一个都会毫不犹豫地先折腾三天三夜再说,因为我们生命没有目标,我们现在只是活着,任何能摸到的快乐,我们都不会放手。海晓已经不是了,他有他生活的目标,他不愿意去冒任何险了,他也不会再让其他因素去打乱他的生命步骤了。」阮树喝了口啤酒回答。
大虾若有所思地拿起啤酒,阿鬼还是一脸茫然。阮树站起来笑笑,用手弄乱了阿鬼的头发,进屋去了。
海晓整整一晚没有睡好,皮鞋像往常一样,梦中又踢又踹,一会儿翻身手直接扔到海晓脸上。袜子则睡得像个婴儿,一直在海晓的臂弯中梦囈着,好像一生终于有一个男人可以依靠,她吝嗇地不肯转身,身体紧紧贴着海晓。
海晓在怜悯和忧鬱中酸着胳膊过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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