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人是突然出现她身边的。
她挡在高高抬起的马蹄下,揽着面色惨白的少女,脚尖一点便带着她躲开了死亡的阴影。
纪行止惊魂未定地看着她,后背汗津津的,下意识攥紧手里的东西。
女人低下头,漂亮的眼睛担忧地望着她:“你没事吧?纪园呢?”
听她说出纪园,纪行止心里顿时咯噔一声,不再迟疑,扬手把掌中的白色粉末洒到了她脸上。
“你……”姜菱毫无防备地挨了这一下,大惊失色,蓦地松开手后退几步,愕然道:“你做什么?!”
眼睛火辣辣的疼,她捂住脸,慌乱间脚下一绊,便重重跌跪到地上,有人快步靠近,冰冷的锐器抵到了她喉咙上。
“你是谁?”纪行止的声音还含有少女的清脆,虽然仍有颤抖,但更多是怀疑与冰冷:“为什么跟踪我?”
察觉到有人跟踪是一个月前,那时候,她抓住了几个一直在她周围窥探的老鼠,可惜最后跑掉了一个,本以为那人会马上回他主子那里泄密,但两个时辰后,他的尸体被扔到了院子门口。
一剑毙命,干脆利索。
过了几日,她参加同僚的酒局,被灌得晕晕乎乎离开时,有人从背后推了她一把。身体朝下栽去,眩晕的视线里只剩越来越近的坚硬石阶,这时,有一只手揽住她的腰,轻而易举地把她带了回去,那个下黑手的人却惊叫一声,一骨碌滚了下去,摔了个鼻青脸肿。
一个低柔的女声说:“小心。”
她茫然片刻,哑声道:“多谢……”
回过头,身后却空无一人。
除此之外,还有各种各样的小事,比如桌子上不知何时放上的药膏,隔三差五出现的甜点,以及用娟秀笔迹写在纸上的情报……诸如此类,都在提醒纪行止,有人在暗处默默地看着她。
纵使此人没有表现出恶意,甚至经常帮她,可被时时刻刻监视,却对监视之人一无所知,这种处于被动的境地,是纪行止绝对不能容忍的。
这人一定别有用心。
纪行止想,她一定得逮到她。
可此人武艺高强,轻功更是一绝,便是纪园这种功夫不错的,也抓不到她的蛛丝马迹。纪行止想了半天,最后想出了一个……是平时的她绝对不会采取的愚蠢法子。
既然那个人这么在意她的安全,那她就要以自己为饵,把那人钓出来。
纪园自然对这个计划强烈反对,但纪行止从来都是个固执的人,她决定的事情,不会为外人言语所改变。
果然,她的计划成功了。
纪行止握着匕首的手有些抖,余光里瞥见纪园奔来的身影,心下稍安,又问了一次:“你到底是谁?”
姜菱仍闭着眼,呼吸却渐渐平缓下来,她好像意识到什么,不可置信地问:“你是故意的?”
“是又如何,”纪行止威胁地将匕首往里按了按,白嫩的皮肉顿时被压出一道血线:“不想死就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
面前的女人忽然愤怒起来:“你疯了?你有没有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
纪行止冷笑一声:“跟你有什么关系?”
姜菱气炸了,她恢复得比纪行止想的快多了,此时已经能勉强睁开红彤彤的眼睛,扯起嘴角皮笑肉不笑道:“好啊,跟我没关系是吗?”
纪行止一愣,心里忽感不妙,正要继续威胁,手腕却被猛地钳住,姜菱稍一用力,她便忍不住痛吟一声,掌中的匕首随之坠落到草地上。
纪园也在这时赶到,又惊又怒:“放开我家主子!”
姜菱冷哼一声,提着纪行止站了起来,身形如一片翩翩落叶,眨眼间就飘走老远。
纪行止大惊,在她手里拼命挣扎:“放开我!”
“放什么,你不是想抓我吗?”姜菱垂下眸,明丽的面庞失去笑容后,竟显得有些冷肃:“这不是正好,不要外人打扰,我们两个好好谈一谈。”
姜菱轻易地甩开了纪园,离开草场,抓着少女来到了山下的镇子里。纪行止一路上对她又踢又打,一双爪子也往她脸上挠,招式阴损得很。姜菱吓得连忙护住自己的脑袋,不得不把她两只手都捏住,才能让她老实下来,即便如此,她还是闲不下来,扑腾着要咬她。
“你不累吗?”姜菱被她闹得头疼,心道年少时的纪行止不仅胆大妄为,而且不屈不挠,这种旺盛精力与日后能躺着绝不站着的人简直形成了强烈对比。
折腾半天后,纪行止面色涨红,气喘吁吁,或许是意识到自己无法逃离魔爪,她的情绪忽然萎靡下来,进入简陋的客栈时也没怎么出声,沉默着被姜菱半拖半抱进房间。
姜菱锁好门,把她放到床上后,拉过一张椅子,严肃地坐在她对面。
纪行止刚一上床就警惕缩到了最里面,漆黑的眼眸满是不安,又强行摆出镇定的模样,甚至抱了个枕头挡在身前。
姜菱批评道:“你今日的行为,是十分错误、并且十分愚蠢的行为,你明不明白?”
纪行止冷冷道:“有用就行。”
“……万一我不救你,你知道会出什么事吗?”
“你不是救了吗?”说到这里,纪行止似乎有了什么底气,坐直了身体,昂着下巴道:“如今只有你我二人,你便直说吧,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姜菱哑然:“得到什么?我没有想从你这里得到什么。”说着,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纪行止,叹道:“再说,你现在这模样,我也得不到什么。”
不知为何,纪行止觉得自己好像被她蔑视了。
一股莫名的羞恼窜上心头,纪行止放下枕头,板着脸质问:“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虽多次助我,但你并不求任何回报?这怎么可能?你脑子有问题吗?”
“你就当我是热心肠不就好了,”姜菱摊了摊手:“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
纪行止冷笑一声,面无表情地抬起右手,原本白皙的手腕已经多了一圈淤痕,正是方才姜菱捏出来的。
姜菱嘴上磕巴了下:“这……这是意外。”
纪行止放下手,凝视她一会儿,忽然问:“你叫什么名字?”
“姜菱。”
纪行止一怔,脸上又浮出怒火:“你连真实名姓都不告知我,还叫我信你吗?”
姜菱无奈:“这就是我的名字啊。”
“荒唐,大巍本就有一个小皇女名叫姜菱,你与皇女撞名,难道不知这是重罪吗?”
姜菱默了会儿,无可奈何道:“好吧,我不叫姜菱,我叫纪菱,与你同姓。”
纪行止狐疑道:“与我同姓,难道,你是我老家的亲戚吗?”
姜菱想了想,觉得可行,连忙点头:“是啊,听说你们家在京城飞黄腾达了,我就想着来投奔……”
“撒谎,”纪行止得逞地笑了下:“我父亲是被扔到村口的孤儿,无父无母,更别说亲戚了。”
似乎是觉得自己抓到了姜菱的破绽,她兴奋很多,也不害怕紧张了,直勾勾盯着她,肯定道:“你靠近我,就是别有用心。”
姜菱:“……好吧,你说得对。”
纪行止:“果然。”
姜菱叹了一口气,忽然凑上前捧住了她的脸:“本来不想说的,毕竟你还这么小……”她犹豫了一下,认真道:“罢了,告诉你也无妨,纪行止,我的目的就是你。”
纪行止怔了下:“我?”
“是啊……”姜菱的视线从她眉眼上寸寸滑过,低语道:“你当年,原来是这种感觉吗?”
“什么……”
“总感觉在带坏小孩子。”姜菱嘟囔了一句,脸庞微红,忽然低下头,极快地在她唇上亲了一口。在纪行止震惊地睁大眼睛,一巴掌扇过来前,她又迅速后退几步,倚到了窗边。
温暖的阳光洒在她半边身体上,姜菱勾起唇角,眉眼柔和:“不管你信不信,纪行止,我叫姜菱,我是为你而来的。”
说完,她笑着往后一倒,消失在窗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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