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墟认出那物事:“凤唳?”
风不及觑他一眼,赞许道:“你认得它。”
沈墟眉尖蹙起。
风不及:“既然你认得它,也该知道它一旦启用,会有什么后果。”
沈墟道:“圣教弟子都已逃得逃,散得散,你就算用了它,也召不回他们。”
“好徒儿,这次你错了,眼下它可不是用来召集附近的圣教弟子的。”风不及颌下的胡须止不住地颤动,鼻翼翕张,眼底爆出令人骨寒的狂热,“你可知咱们脚下的这天池山里有一条贯穿山体的地道,地道里囤了两百石黑火.药?这两百石火.药一旦引爆,能炸平整座山头。”
山里有火.药!
群雄哗然,脸色大变。
有胆小怕事者,拔脚就往山下奔逃。
“都别动!谁再敢动一下,我就拉动机括,向空中射出旗花,接应之人看到信号就会点燃火.药引线,届时各位与老夫一道被炸得粉身碎骨,五彩缤纷,如天女散花,可是好看得很呐!”
风不及声如洪钟,高声威胁。
峰上登时人仰马翻,混乱不堪。
“别动别动,都他娘的别动!”
“这人疯了!不跑,留在这里被炸成渣滓吗?”
“奶奶的,谁再敢跑一个,老子立地就把他剁成渣滓信不信!”
“师父。”变相陡生,沈墟紧盯着风不及手中凤唳,尽量稳住声线,劝道,“你这又是何必?”
风不及一如从前,面色转为和蔼可亲,说出的话却骇人听闻:“好徒儿,这帮人贪生怕死的丑陋嘴脸你也瞧见了,为师眼下就将他们一窝儿炸死,给你解气,可好?”
沈墟咽了口唾沫:“你点燃火.药,他们死了,难道你就能活?你苦心孤诣,难道为的就是今日玉石俱焚?”
“本也不必走到这一步,本来他们与圣教两败俱伤,就是我剑阁声名鹊起重整江湖秩序之际,到时候你要是实在不想当掌门,为师也不会逼你。”风不及惨然道,“但就像你说的,为师千算万算,却错看了凤隐品性,千算万算,也错看了你。好徒儿,你在悬镜峰整整十四载,从未忤逆过师命,如今是翅膀硬了,再也不听师父的话了,也敢当众揭师父的短了。”
“弟子,弟子知错。”沈墟眼神变幻,翻身跪下,“师父您若实在生气,杀弟子一人就好,无须拿自己的命……释缘,释缘禅师?”
话说一半,尾音陡转,风不及下意识扭头去看。
说时迟那时快,趁他分心,沈墟左腿一蹬,飞身扑来抢夺凤唳,风不及也反应极快,回头不见秃驴身影,知是有诈,立刻回身缩手,飘出两丈,沈墟急掠追去,两人转眼间就拆了数十招,招招飘逸出尘,亦凌厉狠辣,路数走位一脉相承。
“古人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墟儿,你与凤隐那小子不过待了几年,就将为师教你的君子之道全忘了个干净,如今竟也学会了兵不厌诈,与为师卖弄起心眼来。”风不及不疾不徐道。
“师父莫怪,弟子也是迫不得已。”
沈墟专攻风不及左手,好教他腾不出手来打开凤唳机括,但这样一来,他的招式落点未免局限,轻而易举就能被风不及料中,又因系出同门,风不及对他的拳脚功夫了如指掌,于是总能避开险要轻松化解,甚至还有余力将凤唳左右手互换。
眼看沈墟左抓右抓就是抢不到凤唳,众人心急如焚,只听一声铿然刀鸣。
楚惊寒拔刀奔来:“沈少侠,楚某来祝你一臂之力!”
那厢冲云子早就摩拳擦掌,三尺青锋冲天而起:“先让贫道来会会风老英……风掌门!”
一刀一剑左右掣肘,又有沈墟正面抢攻,三人都是一流高手,风不及战不多久就节节败退,很快就被逼到了悬崖边上。
往后退无可退,他大喝一声,不再挡架防御,双手举过头顶,去拨凤唳机括。
只听“噗”“噗”两声,一刀一剑分别自左右没入腰胁,风不及口中霎时鲜血喷涌,沈墟一惊,心下大恸,出手稍滞,也就慢了这么一瞬,风不及的手已按开机括,食指勾住引线。
“师父,不要……”沈墟喃喃出声。
往日那簇柔顺体面的白胡须此时已被血打湿,缠成狼狈的一绺一绺,风不及朝他裂开阔口:“凡事不破,不立,不灭,不生……!”
这武林太肮脏,征服不了,那就毁掉。
“啊啊啊啊啊!”
峰上有人失声尖叫,有人抱头蹲下,有人捂住眼睛,有人没命价向后奔逃,乱成一锅粥。
却独独没听到那声足以毁天灭地的爆炸动静。
等等!明明手指已经拉动引线,怎么无事发生?哨音呢?旗花呢?发……发生了什么?
风不及心念电转,吃力地转动眼珠,想说话,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右手手心已经空了,有人突然出现在他身后,劈手抢走了他手里的凤唳!
谁?是谁?他身后明明就是悬崖。
不,不对,还有……
最终他也没能成功转过头去,瞧一眼究竟是谁坏了他的好事,生命之灯已灭,最后一口浊气呼出时,他的脖颈就不受控制地软了下去,咽了气,瞪大的眼里满是不甘。
风停雪住,苍山渺远。
风不及的尸身被左右刀剑架着,屹立不倒,越过他的肩头,沈墟看到那高大如神祗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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