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心宝院外听到阵阵悦耳的琴声,推开门,抬目就见对门而坐的离珠。
一身阴紫色裙装的离珠坐在宽大的矮凳上,长琴一端抵地,另一端横在腿上,信手拨弦间,美妙的音律盘旋不散;心宝趴在古朴的药炉顶子上津津有味地聆听,白烟自盖子的缝隙间袅袅升起;仙小妍立在离珠身旁,着一袭翠绿衣衫——这仿佛一副怡人画卷,却诡美地让我心生怯意。
我的出现显然打扰到了她们之间的氛围,离珠收手,微微一笑。
心宝三下两下蹦到我脚边:“咬咬,主上弹琴可……好听啦。”
仙小妍回身拿起桌上的瓷杯,同时拈起粒药丸一并送到离珠手中。离珠就着温水服下药,重又垂头勾起琴弦。
我带着心宝进屋,谁都没有说话,只有离珠的琴声一直在屋内飘扬,心宝如痴如醉间突然想起它的新朋友,立刻对我道:“咬咬呀,要是毛团在就好了哇……也让它听听”,说着又自顾自傻笑:“毛团它笨死了,让它听也听不懂,咯咯咯……”
我心里发窒,嘴唇似乎被粘合了,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自己发出声音:“白尾……不在了。”
“什么叫不在了?”
看着心宝疑惑的样子,我捏着手心道:“死了。”
离珠琴音一顿。
我试探地看向仙小妍,她对上我的目光就是一声冷笑:“死还是轻的,真是便宜了它!”
离珠扫她一眼,仙小妍立刻闭上嘴巴,离珠低头继续弹奏。
我的心被揪地紧紧的,仙小妍依然还是一脸冷笑,我眼前浮现妖无蓝满含热泪的样子,只觉得头疼欲裂。
我很早就回了无尘居,没什么意外地看到了坐在我院子里的妖无蓝。她以前总是这样抱着白尾晒太阳,现在白尾不在了,她的眼神空洞洞的,一点神采都没有。
我走到她身边,想和她说说话,但是话题往往才开了一个头就没声没息地中断了。我心里也难受,但是我还有河雅,可是这些日子里妖无蓝身边只有白尾陪伴着,现在白尾没了,妖无蓝心里的伤痛肯定是我无法比拟的。
我亏欠妖无蓝很多,一直要对她好,可是却从没有怎么付诸于行动。相反她却把我时时刻刻都放在心上,吃的穿的都由她经手,没有一点差池。
越想越惭愧,我挽住她的臂弯,她看了看我,她的嘴唇干燥地都开裂了。
“春至……”她哑着嗓子唤我,我应了她,隔好半晌,她问:“我是不是很没出息?”
“为何这么说……”
“我根本就没本事替毛团报仇的……我思来想去,想地头都要裂开了。”
“无蓝……”
“我很不懂事……对吧?”她笑地比哭还难看,“说什么要报仇的话,给你和上仙带来困扰了吧……毛团再惹人疼爱,也只不过是一只猫啊……连我这样的贱妖都命如草芥,何况这么一只猫呢……”
“无蓝……你别这样。”我搂住她的脑袋,她把头磕在我肩头,泪水默默地淌下来:“我就是想不通啊,毛团这么乖,为什么要杀它……它很懂事的,它不坏,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地对待它,连内脏都掏地干干净净……我又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只要她饶过了毛团,我以后一定不会再在背地里骂她……真的,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她在心里认定杀白尾的是仙小妍,而比对仙小妍今日的态度,我知道妖无蓝的猜测并不是没有一点道理的,恰恰相反,她的猜测很有可能就是实情。
河雅不在我这里,我满腹心事地往竹屋去。小朝正捧着一叠布料从侧面过来,她见我也是去竹屋,便把布料都给了我:“春至姑娘顺道一起带去吧,我就不进去了。”
我接过一看,发现这是河雅今早披在身上的床单,不由问道:“怎么回事?”
小朝笑道:“上仙今早去玉池沐浴时就裹着这个,换下来后我就拿去洗了,今日阳光好,也干地快。”
“……又去?”
“啊,说是嫌手脏了……我看着好像是染上血了?”
我明白是怎么回事,不免更觉得河雅冷情了。
【二一章】
河雅没想我今日会这么早回来,看我进屋就笑盈盈地抱了个满怀:“偷懒啦?”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她拉着我坐下:“来,喝茶。”
只见河雅打开一个精致的小罐子,从中取出几枚蓓蕾置于茶碗中,又提起在炭火上热着的茶壶,热水滑过细线,一丝不漏地倾入茶碗之中。
她将碗推到我手边,弯眉笑起来。
热茶水气蒸腾,茶汤催花绽放,我闻得花香与茶香,看着这在茶碗中盛放的花朵,我脑子里突然闪过些什么,但是凝神去想,又抓不住头绪。
河雅搁妥茶壶,绿眸含笑:“愁眉苦脸的做什么?看到我不高兴啊?”
我咬着嘴唇,自早上去了明月园就一直堆积在心头的疑问终究忍不住,我开口道:“你知道实情,可是你故意隐瞒我,对不对?”
“什么?”
“白尾的事……我开始不明白,可是我去明月园之后就明白了。”
河雅“哦”了声:“你明白什么?”
“那根树枝,你说再普通不过的树枝!”
河雅沉默。
“在明月园里,它是再普通不过了,可是一旦出了明月园,这祝灵岛上没有一寸土地长着这种树,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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