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削尖的树枝戳穿了它的咽喉,将它牢牢钉在门楣之上。它的嘴巴张地很大,露出小小的白白的尖牙,这是一个定格了的动作,它的眼睛内已经没有一丝生命的曙光。
“救救它……”
妖无蓝的声音微弱地响起来,就像是某种兽类濒临死亡时的哀鸣。我转过眼珠去看她,只是轻轻地一转,眼泪就掉了下来。
救……又要如何去救,就算是大罗神仙也回天无力啊……
河雅与我隔着一个庭院的距离,她身上披着床单,露出肩膀与底下赤裸的脚踝。黑发全数散落在雪青色的床单上,她抿着唇,蹙紧眉,没有说话。
我握住那根树枝,往下拔,一次竟没能拔开。我连试了几次,次次失败,那树枝纹丝不动。我的手臂抖地连树枝都握不住了。这时河雅走过来,走动间床单飘扬,姿态轻灵而优雅,我求助地看向她:“河雅,你帮帮我……”
妖无蓝从河雅身边奔过,她握住白尾的后肢,挤开我,一手握紧树枝,做出要往外拔的姿势,却最终还是功亏一篑:“我怕它疼……毛团总是很怕疼……”
她说着,又嚎啕大哭。
河雅停下脚步,伸出手,不费吹灰之力地拈下了树枝,妖无蓝立即接住往下落的白尾。
河雅打量了几眼树枝,又随手丢弃:“再普通不过,看不出什么端倪。”
妖无蓝坐在地上,抱着白尾的尸体抹眼泪:“都是我的错……呜,睡前没见着它,也不急,也不出去找它,如果我不这么大意,毛团就不会死……呜呜呜……”
我吸了吸鼻子,难过地俯下身,手指轻触白尾的耳尖。我往常这么做的话,它的耳朵总是很敏感地前后晃动,可是现在它硬邦邦的,再也不会回应我了。
妖无蓝嗓子都哭哑了,她哭着哭着,忽然抬头,如溺水之人好不容易抓住一根稻草:“一定是仙小妍!!一定是她!毛团昨日冒犯了她,不止不止,毛团以前也冒犯过她……她对它下狠手!春至,春至,肯定是这样的,你相信我……她昨天就想掐死毛团的,如果不是上仙阻止,她一定会的!上仙,上仙对不对?”
妖无蓝的情绪很激动,她一脸悲痛,又充满希冀地看着我与河雅:“春至……上仙,我们要为毛团报仇啊,它死地这么惨,它肯定很痛……很痛很痛,毛团从来都怕痛……上次我不小心踩了它的尾巴,它呜咽了好久……”
河雅吹了吹手指沾到的灰尘与血迹:“不要胡乱猜测了。”说着裹紧床单,又对我淡淡道:“若是喜欢,我下次再带一只回来给你,不要哭啊,春儿。”
河雅的态度让我心下蓦地一凉。她的意思,是不要追究么?
虽然知道她此时说这样的话是最正常不过的安慰之词,可是这么冷静又这么冷情,不免让我失望至极——这是她送给我的,我宝贝它,可是她却并不把它当作一回事,死就死了,没什么可惋惜伤悲的。
“再带一只回来也已经不是毛团了,再相像也不是了!!”妖无蓝撕心裂肺地吼了一声,抱着白尾的尸体拔脚就走。
“无蓝……”
妖无蓝恶狠狠地擦了把脸,扭头道:“我会为它报仇的,不用你们!”
“无蓝!”我要追上去,河雅拉住我:“让她一个人静静也好。”
我甩开河雅的手,红着眼睛道:“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绝情?我做不到你这样!”
河雅催不及防被我挥开手,弧度一大,床单整个散落于地。她赤身裸体立在寒风徐徐的清晨,黑亮的发丝半掩住脸颊,神情有些落寞:“春儿……我不是……”
我看着她的样子,鼻尖越发酸涩,想也不想就扑过去抱住她。她的身上很凉,几乎没有一点温度。
“河雅……”
她叹了口气,摸摸我的后脑勺:“春儿,有些事并不仅仅只是是非对错这么简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息事宁人,明白吗?”
我闷在她胸口点头,她又叹气:“好冷,先让我把床单捡起来好不好?”
这天我还是去了明月园。因为不放心妖无蓝,害怕她果真跑去和仙小妍拼命了,因此临走前特意去找她。
她跪在自己屋前那块空地上,去年我和她在那里一起掘土种花,如今她就将白尾埋在了这花树之下。
“毛团……这些肉条都给你,姐姐以后还会给你做,你不要怕饿着……”
看着她孤零零的背影,我突然觉得下面要对她说的话实在太过残忍了。虽然白尾是河雅给我的,但是妖无蓝却对它付出了比我多许多倍的爱。
我说不出口,在院外站了片刻后,还是离开了。
一个人静静地往明月园里走,已经是春天了,可是极目望去,多半都还是光秃秃的枝桠。一路行去心情更显压抑,好不容易到了明月园里,终于看到了些别的色彩。
那棵我说不上名字的树开花了,还很稀疏,却是生机勃勃的嫩黄。太阳也出来了,我站在树下,有一刻泪意汹涌,强忍着没有让泪落下来。
我曾经并不是这样一个多愁善感的人,作为影子与工具,我除了知道要对主人忠心,其他根本没有别的任何多余情感。可是自从来了祝灵岛,眼泪就没有少过。
这样的转变并不是什么可喜可贺的好事,但是在不知不觉间就已经变成了现在这样。我知道这与河雅脱不了关系,但是追究到底,还是自己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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