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意欲哭无泪,她挥了挥小手,示意赵和元将小格格抱进来。
小格格是康熙三十四年七月初六生的,满打满算不过七个月。
小格格出生时,四爷还没单独建府,故而满月酒是在阿哥所办的,只备了两桌,请了四爷的众多兄弟。
伺候小格格总共两个乳母,两个丫鬟,此次前来的还有李氏身边一个二等丫鬟,名唤茉莉。
自从踏入正院,茉莉就警惕的探着四周。
凝意冷眼瞧着,无所谓的打了个哈欠,掩去眸中的讥诮。她连孩子都不乐意生,更懒得去抢别人的孩子。
她现在巴不得李氏能力强些,日日勾着四爷,夜夜都与四爷颠鸾倒凤。
如此,她就无需费心去想着该如何将四爷请去别处。
小格格给福晋请安。乳母抱着小格格蹲下身,行了个跪礼。
小格格穿着一身喜气的粉红色衣裳,头上戴着一顶虎头帽,帽子上两个圆球球,随着她摇头晃脑而轻轻晃动。
小脸儿粉润柔嫩,一掐似是能掐出一汪水来。
这孩子倒不认生,到了陌生的地方比谁都兴奋,看到凝意时,竟自发的伸出手,嘴里咿咿呀呀不知在说什么。
凝意弯了弯眼睛,唇角的笑意愈发柔和,她伸出手,勾着两个球球在小格格眼前晃。
咯咯。小格格笑的愈发开心,露出粉润牙龈,抓着凝意衣袖不放。
小格格与主子投缘。赵嬷嬷对小孩子也无甚抵抗,看到这般可爱的孩子,心里的疼爱劲就上来了。
一旁的茉莉着急,暗暗掐了一下乳母。
乳母颤了颤身子,抱着小格格的手下意识加重了力道。
哇!小格格骤然大哭,泪珠儿跟小红豆似的,一颗一颗往外冒。
凝意眸色微冷,收回手重新上了炕,她笑了笑,嗓音微低:连个孩子都抱不好。
乳母双腿一颤:福晋恕罪。小格格许是换了新地方不熟悉,才会突然哭。小格格哭起来吵闹,奴婢去外头将小格格哄睡了再抱进来。
茉莉听了乳母的话,没等凝意同意,立刻道:福晋,小格格一直都在李主子身边,今儿来到正院哭起来,定然是察觉离了李主子。奴婢瞧着小格格精神不足
放肆!寒露柳眉一竖,厉声道:你把正院当成你们西跨院了?福晋没让你说话,你就不可开口!小格格为何会哭,自有原因。不管是因着换了地方觉着陌生,还是其他,都有福晋做主。我瞧着你们西跨院当真是忘了这后院谁是正经主子,李主子忘了,连你这个做奴婢的也忘了!
茉莉心惊,见凝意神色纵容的瞧着寒露,她不敢再说话,跪地后给凝意磕了三个响头:奴婢只是担心小格格,还望福晋恕罪。
乳母哄孩子的手段不错,这一会子功夫,孩子已经不哭了,但整个人没精神,恹恹的趴在乳母肩头。
凝意淡淡瞥了眼茉莉,只瞧见她梳着的发髻,以及圆润光滑的后脑勺。
你叫什么名字?来府中多久了?
茉莉的声音很闷:奴婢是李主子屋里的二等丫鬟,名唤茉莉,是一月前刚进的府。
进府时走了谁的路?凝意又问。
茉莉声音微颤,是苏公公的路。
苏培盛?听到这个名字,凝意慵懒的神色微顿,你是怎么入了苏培盛的眼,让他将你名字加进去的?
茉莉摇了摇头,语气惶恐:奴婢和苏公公并无交易。只是苏公公瞧着奴婢可怜,给了奴婢一个机会。至于能否进府,权看奴婢自个儿的本事。请福晋恕罪,奴婢今儿担心小格格,失了分寸。日后,奴婢定当谨言慎行。
听着茉莉一个劲的求恕罪,凝意只觉无聊,她挠了挠微痒的掌心,爷回前院去了,你们带着小格格回西跨院吧。
一群人都松了口气,茉莉和乳母紧绷的身子总算是缓了下来。
闹哄哄的正院陡然间清净,凝意本想着让人找一副麻将,却听外头王以诚来传话。
觉罗氏来了。
觉罗氏,孝敬宪皇后亲娘。
凝意捂脸,原身的记忆中,自从她说定要成胤禛福晋开始,觉罗氏便时常在她耳边提起务必要小心后院其他女人,万万不可让人在她之前生下阿哥。
眼瞅着凝意到了十五,她这段时日来的比往日更频繁。
凝意是没想过让四爷独宠,但也不想得罪了顶头上司!
觉罗氏来的频繁,四爷碍于情面不会拒绝,但他心里定不痛快
说我今儿得了风寒。凝意思索片刻。
主子?赵嬷嬷诧异,您
按我说的去回了。凝意打断她的话,神色坚定,等我风寒好了,再请额娘进府说话。
赵嬷嬷抿了抿唇,准备去处理此事。
不料,凝意突然拉住她的手,笑盈盈的道:我想吃嬷嬷做的红枣桂圆露了。传话这等小事,还是让霜降随着王以诚走一趟吧。
霜降欠身:是,奴婢这就去。
赵嬷嬷心尖儿跳了跳,被凝意拽过的那只手好似火烫一般,烫的她头皮发麻。
她第一次认真的打量着凝意,瞧着这个她奶起来的孩子,不知何时一言一行都让人本能畏惧
前院,得知凝意拒绝了觉罗氏入府,四爷放下笔,神色冷淡:哦?她真这么说?
王以诚哪敢撒谎,把霜降跟觉罗氏说的话原封不动的回了四爷,奴才瞧着,福晋这次态度十分坚定。
恩。四爷应了一声。
如凝意所料,他对觉罗氏常来府上的确不满。
她一来,福晋便会在翌日闹出些幺蛾子。
一会儿给李氏下马威,一会儿大晚上闹心悸,隔日又给宋氏脸色看,又或在请安时寻个由头让李氏和宋氏跪在正院
就没教个好的!
眼看着日头越来越高,张起麟换了盏新茶进来,爷,您今儿午膳是在前院用,还是去哪个主子院里?
四爷沉默不语,下笔有神,薄薄的纸上眨眼间已写满了字。
张起麟暗暗叫苦,想起了四爷今儿下朝回来去正院的事儿,他小心翼翼的伺候道:奴才听说正院准备的午膳是甜口的,您可要去尝尝?
你在猜测爷的心思?四爷淡漠冰冷,看着写错的字,眼神如刀:小格格去了正院发生了何事?
张起麟一个激灵,小格格换了地方陌生,福晋已经让乳母带着小格格回西跨院了。李主子那头,也备下了午膳,您可要去看看小格格?小格格定然是想念阿玛的。
四爷静静地看着张起麟,后者被他这一看,看的冷汗涔涔,惊慌失措低头。
凛冬天,后背的衣服竟被汗水浸湿。
四爷抚着茶杯,唇色凛然,冷笑:她倒是撇的干净!
说罢,四爷往回一退,退开凳子起身。
张起麟:爷?
去正院。四爷沉声吩咐,人已经走到门口。
张起麟吩咐着众人跟上,王以诚跟在他身边,低声道:爷最近很喜欢去正院。张哥哥,您说这后院是不是要变天了?
小兔崽子。张起麟捞起浮尘重重打在王以诚肩头,主子爷的事儿岂是你我能猜测的?还不快跟上!
王以诚被打了也不生气,反而嬉皮笑脸的朝着张起麟拱手作揖,小跑着跟了上去。
张起麟跟在四爷身后,心中的小九九十分清晰,爷宠谁都不要紧,要紧的是他们能不能猜中爷的心思。如今瞧着,福晋还未真正伺候爷已得了日日探望,再过些时日,这福气未必比不上李主子。
主子,主子。赵和元远远瞧见四爷过了二门,朝着正院的方向过来,他跑着进了屋:爷来了。
凝意呛了一口水:又来了?
作者有话说:
凝意:蹭饭还蹭上瘾了?
第4章 发难
去大厨房,让人多送些四爷爱吃的过来。凝意放下筷子,站在檐下等着四爷。
四爷步子迈的很大,依旧挡不住外头寒风凛冽。
进了屋内,他淡淡瞥了一眼凝意,将脱下的大氅随手搭在凝意手上。
凝意心里幽幽叹气,认命的将大氅挂好。
再走到桌边时,只见四爷看着满桌的菜,神色郁郁。
哟!
凝意在心里笑出了声,连带着表情都生动了。
她夹了一块糖醋排骨放在四爷碟中,笑盈盈的说:爷尝尝这糖醋排骨,妾身就好这一口。
四爷是不怎么吃甜的。
还未出宫时,他在宫里很少吃糕点,一日三餐更是不能出现丁点甜食。
张起麟和王以诚在一旁看的心尖儿跳,福晋当真勇猛,知道爷不爱甜口,还敢夹糖醋排骨给爷。
爷好像不爱吃甜口?凝意见四爷迟迟不动筷子,笑道:不如
爷没什么不喜欢的。四爷抬眉,眼神凉飕飕的,见凝意突然冻住的神色,他心里只觉畅快,王以诚,去大厨房说一声,接下来三日,多给正院备排骨和鱼。
凝意欲哭无泪,看着眼前色香味俱全的糖醋排骨和糖醋鱼,一时下不了筷子。
吃一顿是好,可连着吃三天,她会被腻死的!
四爷好小气!
凝意戳着碗中的米饭,没瞧见四爷恶趣味的笑了一下。
一顿饭,凝意吃的不甚滋味,四爷倒吃的开心。
虽然,他没怎么吃那几道甜口的菜,只喝了半碗酒酿圆子羹。
用完午膳,日色消失的无波无澜,四爷漱了口,准备在凝意这儿小憩片刻。
却不料,王以诚带着西跨院的茉莉进来,茉莉见到四爷便哭戚戚的说:爷,小格格今儿醒来就哭闹个不停,李主子忙活了大半日,周大夫也在西跨院待着,可小格格依旧哭闹。李主子让奴婢来请爷去瞧瞧,爷
爷去吧。四爷还没说话,凝意放下端着的酸梅糕,皱眉担忧道:若是周华未没法子,还得请爷往宫里递了帖子请太医来瞧瞧。
茉莉低头,完全没料到凝意会帮她说话。
四爷眸色沉沉,小格格哭闹,他的确得去看,毕竟那是他的孩子。
但他的福晋眼中表现出来的意思,让他很不爽。
这是他的府邸!
以前小福晋也心心念念希望他常来正院,恨不得他别宠幸宋氏和李氏。
你陪爷一起去。四爷起身,声音微冷。
凝意神色怔怔,爷?
爷是小格格的阿玛,你是她嫡额娘,身为福晋,该关心阖府上下。四爷冷淡说完,瞥见凝意想拒绝又不得不去的神色,他就畅快!
这些时日他反正也无事,有个不一样的福晋陪着,倒也不错。
若是凝意知晓四爷心中所想,她必定后悔!
她明明是希望跟四爷保持距离,没想让四爷对她上心啊。
李氏今儿着一身浅红色旗袍,头上簪着两朵攒金枝白玉簪,脸上妆容妖媚精致。
凝意踏入西跨院的脚顿了顿,她侧身靠在霜降身上,眉眼含笑,静静打量着李氏的醉翁之意不在酒。
主子?霜降好奇,撑着凝意轻声道,您不跟着进去瞧瞧吗?
等等。凝意扯出帕子,擦了擦眼角寒霜,闲情逸致的打量着西跨院。
西跨院很大,正屋如今没住人,李氏只住在西边,本是三间小屋,生了小格格后,四爷做主扩了五间。
有这么多人挡着,李氏一时没瞧见凝意。
她只看到心心念念的四爷,四爷一进屋,李氏便趴在他肩头嘤嘤哭泣:爷,是妾身不好。小格格身子弱,妾身听从周大夫的规劝,带着小格格出门晒晒太阳
凝意听得并不真切,她抬头看着雾蒙蒙的天,轻笑:哪来的太阳啊。
张起麟等人没进去,都听到了凝意的话,面色变了变,都忍着没笑出声。
可谁曾想,小格格受不了外头的寒风,没过多久得了风寒
凝意抚着微凉的手腕,是挺冷的,但不是说早上就哭闹不止了吗?霜降,这算不算欺君之罪?
主子?霜降面色发白,您说什么呢。
哦!
凝意捂唇,眉眼弯弯:谁让我没读过书呢,用错词了。那该叫欺爷之罪?
霜降忍不住苦笑:主子,您若不喜在西跨院,咱们先回正院吧?您每日午膳后都要睡上两刻钟,也到了您午睡的时辰。
凝意耸了耸肩,帕子被她缠在指尖,提起午睡,她当着众人的面打了个哈欠。
张起麟沉思片刻,听得里头委屈的声音未停,他敲了敲门,低头恭敬道:爷,福晋来探望小格格。
伏在四爷肩上的李氏眼神突变。
四爷得了时机将李氏推开,小格格呢。
李氏抽噎,捏着帕子擦眼泪,妾身刚将小格格哄睡,她好不容易睡下,不妨等
刚哄睡?四爷重复李氏的话,意味不明的看着她,方才来传话的是你屋里的丫鬟?
李氏不明所以,却也察觉四爷心情不好,她故意捏着嗓子,应话时那副娇媚当真让人抖上三抖:是,是茉莉。
凝意听得颤了颤身子,擦了擦胳膊,鸡皮疙瘩掉一地了。张起麟。
张起麟低头,福晋,您
方才的好意,我记下了。凝意甩了甩帕子,你再卖我一个人情吧?
张起麟忙道不敢,您是福晋,是主子,您有吩咐,奴才必定竭尽全力完成。
人情不人情的,他可不奢望。福晋给,他敢收吗?
凝意勾着唇角,你去跟爷说一声,我看过小格格后就先回正院了,不打扰爷和李氏相会。
哎哟!这是生气了啊。
张起麟听得耳尖一颤,赔笑道:福晋,爷就在里头,您不如直接跟爷说?奴才只是个奴才不敢违逆爷的意思。
凝意一听,幽幽叹气,你说你,怎么回事呢。这人情,怎么就只要一半呢。
张起麟:
他打着哈哈,将这事圆了过去。
凝意百无聊赖,索性站在屋檐下打了个盹。
可她很不舒服啊!
不是不舒服四爷带着她来又将她忘在这里,她甚至知道四爷没忘。
而是能躺着睡觉,谁乐意站着打盹。
她来了那么久了,李氏屋里的人当真无礼,凭什么连条椅子她都不配坐。
凝意是有小脾气的,她不奢求什么,但也不允许别人这般轻慢她。
所以,就在里头四爷盘问李氏时,外头凝意发了火:赵和元!
赵和元立刻道:主子。
凝意素手一指,哂笑:将这院里伺候的人全带来,今儿我便教教他们何为府上规矩!
好气,不给她凳子坐,还不给她喝茶,让她站着睡觉。
福晋一个发难,赵和元带着几个小太监,很快就将西跨院伺候的人带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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