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年的白思芷在她那群庶出的兄弟姐妹间,不算是嫡母眼中最出众的。大概是因为她很会揣测人心、温柔小意,嫡姐白思兰倒是对她多有照拂。也因此,她在宁安侯府的日子倒也没有那么难扼。
白思芷第一次见到萧景是在一次诗会上。嫡姐受邀前往诗会,看她在院子里闷着,非要带她涨涨见识。白思芷不忍抚了嫡姐面子,便跟去了。
山泉散漫绕阶流,万树桃花映小楼。
白思芷本百无聊赖地听诗会上的人作诗,嫡姐却悄悄碰了碰她的肩膀,示意她看向从游廊中走来的那个郎君。
嫡姐悄声说,“看,那便是宣平侯世子萧景。”
白思芷抬眼看向来人。那郎君一身青衫,身长玉立。他的五官深邃淡漠,宛如镌刻,狭长的凤眼,薄唇微抿,形如玉人,带着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矜贵。
嫡姐甚至不用多做介绍,只一个名字,白思芷便明白了。原因无它,实在是太出名了。
这个出名却是好坏参半。
宣平侯府在京中本就颇有名气,但这名气却是世家大族口中的笑料。
“宣平侯家真是世代出情种。”这是圣上金口玉言给出的评价。
这其中虽有调侃的成份,但一个家族,未能以文韬武略让圣人欣赏,反而是情爱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足以说明皇帝的态度。
萧景的祖父一生君子,同老夫人成亲后一直举案齐眉,后院连小妾都未曾有过。年逾四十却老房子着火,看上了一个比他方大叁岁的寡妇。他不顾众人反对纳入府中。若不是还存着几分良知,体谅老夫人多年劳苦,操持这个侯府,只怕是要迎为平妻。便是这样,萧景的祖父也甚觉亏待了他的爱人,平日里什么宝贝都送到她的眼前,夜夜歇在那里。那寡妇命短,嫁进来没几年就去了。此后,萧景的祖父便郁郁寡欢,没几个月便也跟着去了。
萧景的父亲也不逞多让。他娶萧景的母亲为正妻时年方十七。几年后他遇到一贱籍女子,一见钟情。他为她赎了身,带回府中。如今虽然没有前朝那么教条,但宠妾灭妻从来不是什么好名声。那位小妾育有一子一女,在生第叁个孩子时血崩而去,一尸两命。爱人的逝去让萧景父亲大受刺激。他主动要将爵位传给尚未及冠的长子,自己剃度出家,从此青灯古佛伴一生。
萧景的母亲是个性情软弱的女子。她无法忍受丈夫闹出的天大笑话和周围的流言碎语,没过几年也郁郁而终。
自古有情亦无情。
一提到宣平侯府,大家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这些风月旧事。
而萧景本人,则是因为方才获得解元十分出名。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他才学极佳,样貌又好,是很多世家小姐憧憬的对象。
也曾是白思芷所敬仰的对象。
但白思芷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她不过一介庶女,因此她把更多的目光投在那些家世差不多人家的庶子上。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快要及笄,嫡母定然不会给她们这些庶女仔细相看人家。若是想找一个如意郎君,还是要靠她自己。
若不是发生了那桩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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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在云绮郡主的百花宴上。
白思芷更衣回来的路上,正好遇到了李尚书家的小公子。这位李公子算是京城中有名的纨绔子弟之一,名声极差。
白思芷之前因为一件事得罪了他。这位李公子倒没计较,反而看上了白思芷,想要将她强夺回府做他的小妾。
白思芷继承了乐姬的美貌,芙蓉面,柳叶眉,一双杏眼若秋水剪瞳,芳泽无加。有时候,她的嫡姐白思兰也会陶醉地捧着她的脸,开玩笑地说,若她是个嫡女,只怕是这艳冠京城的美名绝对落不到齐右丞之女齐若云的头上。
可惜她只是一个庶女,自小养在深闺,很少现于人前。她也不求什么大富大贵,便是嫁个小门小户的人家做正妻也行。这么多年,她早就认识到了嫡庶之间的天然鸿沟。她不想再成为妾室做半个下人,也想挺直腰杆活着。
也因此,纵使李尚书家权势很大,白思芷也不会同意的。她已经好几次迂回着避开了李公子。
这次李公子看她落单了,恶从心起,想要将她生米煮成熟饭。白思芷意识到事情不妙,转身便跑。她第一次来云绮郡主府上,慌不择路,越跑越偏辟。眼看着前面有一排厢房,她连忙选了一间躲了进去。
“是谁?”白思芷刚刚关好房门,便听到房间深处传来一个男子低哑的声音。
原来有人在。白思芷稍感安心。
至少她不再是单枪匹马,还有人可以求救。
她转身望向屋内。床榻上的纱幔放下,她看不清人影。她期期艾艾地开口道:“小女是宁安侯府五小姐白思芷。若是不小心打扰到阁下休息,还请海涵。”
“原来是你?”那人听起来似乎松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对她的熟稔。
白思芷顾不急细想,她已经听到厢房外传来了的嘈杂声。李公子气急败坏地命令小厮一间一间地检查房屋,誓言将她找出来。
这排厢房前后也就五六间屋子,他们莫约很快便能发现这间了。
白思芷急忙将门锁好。
“你为何要锁门?”床纱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撩开,露出了萧景蹙眉的俊脸。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白思芷却仍怕被不远处站着等结果的叁公子听见。
她慌忙走上前捂住萧景的嘴。“嘘,萧世子请您小声些的,就当是帮助小女了。”
白思芷大气也不敢出,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门外的动静上。还好,他们似乎并没有听见。
白思芷松了口气。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同萧景都坐在榻上,靠得极近。而且她的手正好捂在萧景的口鼻上,他灼热的鼻息喷在她的手中,掌心发烫。
她怎么会对一个从来没有交流过的陌生男子做出这种行为?白思芷脸上一热,赶紧松开了手,小声道歉:“对不起,方才是事出有因。”
萧景扯了扯嘴角,留给她一个抚慰的笑容。
她这才发现萧景很不对劲。他本身肤色白皙,如同玉人,如今脸上却带着不正常的潮红,眼尾飞红,额角流下打滴的汗珠,喘着粗气,似乎在忍耐什么?
“萧世子怎么了?”白思芷以为他发热了,伸出手想去试探下他额头的温度。
她这才注意到房间里的滑石博山香炉中燃着种甜腻腻的熏香,味道浓烈得有些让她胸口发闷,身上发热。可是她怕李公子听到动静寻来,不敢打开门窗。
滚烫的大手拍开了伸向他的柔胰。萧景被下了效力极强的春药,便是拍开的这一下触碰,他便因为摸到的柔若无骨而呼吸大乱。他急忙拿起方才一直握着的匕首,向胳膊上扎入。
“你这是做什么?”白思芷注意到他的动作低呼道。
她方才发现萧景的左臂上已满是血迹,看来他独自在房内时已经扎过自己好几次了。她慌忙夺过他手上的匕首,想阻止这种自残的行为。
萧景从察觉自己被下春药的那一刻起,便知道自己是着了旁人的道。听到有人进来时,他心知有诈,绷紧了神经。
却没想到,进来的是宁安侯府的那个五姑娘。
他有些遗憾。真没有想到,是她来演这出美人计。但是看到她那双战战兢兢却又强装镇定的的杏眼,他又忍不住怜悯她。像只可爱的小兔子。
感受到她的靠近,萧景只觉得自己脑内的那根弦已经绷到了极限,他迫切需要刺痛来让自己保持清醒。眼看着匕首掉到了床下,他扑过去捡,却没想到正巧将同样去够匕首的白思芷压在了身下。
脑海中的那根弦瞬间绷断。
罢了,若是她也好。
萧景粗鲁地抬起她的下颌,笨拙地吻住他早就觊觎已久的红唇。刚开始他不得要领,只会用自己的薄唇反复贴着对方柔软的嘴唇。他只觉不够。反复厮磨了一阵,他方才悟出用牙齿去啃咬对方的嘴唇。女子的娇唇柔咬起来格外柔软娇嫩,让他欲罢不能。偏偏他还要不断在心中仿佛提醒,这样是不合规矩的,更别提他还想继续做的其他事情。
白思芷的惊呼被吞没在两人的唇齿间。她又惊又怕。身上男人粗重的喘息让她感觉到了几分危险,偏偏还要注意门外的动静。她只能伸出小手,使劲推桑着面前的男人。
她这点力气怎么能同失去理智的男人相提并论?倒像是某种情趣,在萧景的胸膛上撩着火。
遒劲有力的双腿禁锢住身下的人,萧景的长舌终于撬开了她的牙关。他只觉得这张小嘴中格外香甜,让他怎么吮都吮不够。
白思芷舌根发麻,偏偏合不上嘴。
莫约是李公子搜查完了,终于把所有的目光投向了唯一的这间房门紧锁的厢房。
白思芷被浓香薰得头脑昏沉,过了许久方才反应过来门口的嘈杂的说话声和撞击声。
“里面有人吗?”是个女子的声音,试探着推着房门。“诶,上锁了。”
接着是气急败坏的声音,“都说了那小姑娘已经藏在这里!”
“闭嘴!还未问李公子放着好好的百花宴不去,怎么会跑到我府上这种地方?”
“本公子不过是看到有人形迹可疑在此徘徊罢了。来人,给我撞门!”
木门发出猛烈的撞击声。白思芷使劲推了推萧景,他们如今这副样子被人看到,就真说不清了。
欲火中烧的男人却置若罔闻。萧景皱了皱眉,抓住她的手拉向头顶,继续加深了这个吻。
“砰——”门终于被撞开了。
“啊——天呐。”此起彼伏着女眷的尖叫声。
“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白思芷趁着萧景注意力的松懈一把将他推开。她慌忙看向门口,不知何时,门口竟围满了人。
云绮郡主站在最前面,被丫鬟扶着方才没有晕倒。“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不应该是这样的。”
萧景用那双鹰一般锐利的眼睛仔细观察着周边人神态格异的反应,想要找出这背地里设局的仇人。
他感觉到身边的小姑娘抖得厉害,到底是对女孩子清白有辱。他虽怀疑白思芷同设局之人皆是一伙的,却又对她心生怜悯。
萧景叹了口气,将床幔放下遮住旁人的视线,起身去应付即将到来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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