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骤雨来

    对于魔兽们而言，短短几年时间如同人类度过了几日般短暂，光阴如梭岁月荏苒，他们还是那样生活着，云卷云舒日升日落，一切都很慢，却又瞬息万变。
    不过对于人类而言，几年时间足够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距离奥安沉睡，已经快过去五年了，落月山脉的魔兽们似乎没什么变化，史维尔还在呼呼大睡，双头魔猿仍在守着那株含苞待放的花，然而以塔尔冒险协会，则早已暗中派下诸多暗子进行调查。
    ......
    森林之中，一片狼藉。
    三匹灰狼毛发油滑透亮，眼神凶狠凛冽，却又透着一种狡猾的意味，正围绕在一棵树下，对着几具尸体大快朵颐。
    最大的那只撕下一只胳膊，纤细的手腕隐约能看出是位女子，不过他可毫不怜花惜玉，一口崩碎金石的尖牙下去，犬牙交错间撕开皮肉肌肤，血肉筋骨尽数被绞碎成泥，饱含魔力久经锻炼的血肉令狼感到香极了。
    巨狼吞下这口美食，又挖开那尸体肚子，掏出两块心肝，吃的津津有味。
    待到几具残尸尽数入了狼腹，三狼还有些意犹未尽，竟张开鲜血淋漓的血盆大口，说着神秘古老而艰涩的语言：
    “哈，这些人类冒险家，真是越来越放肆了，啧，就这么点虾兵蟹将，怎么敢来冒犯我们的领地？”
    “嗝~味道还真不错，他们手段倒是挺多的，可惜太自大太蠢了，哼哼，更强的进来就会被发觉，这些家伙不过是来给我们加餐的。”
    “行了，他们的东西等会给莉莉送去，该死的，总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
    巨狼话音未落，远方森林居然传来一声惊天爆响，冲天火光燃起，几乎照亮半边天！
    三匹狼目瞪口呆，半晌才愤怒大吼：
    “混蛋，有强者混进来了，二弟，你先跟我去看看，三弟，速速去报告青青大人！”
    这时忽有雷声滚动，巨狼抬头一看，天上乌云密布，一片暴雨倾盆之势。
    ......
    清风拂面，雨霖霖。
    绿条垂下，水莹莹。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
    半卷残阳一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
    宁静致远的幽谷，澄镜止水的小湖。
    忽然波涛骤起，一道青绿光芒冲天而出，溅起水花万千，一声嘶鸣破空，强劲的气浪，震得周围雨滴如箭般激射而出。
    水幕之中，藏在雨雾背后的，乃是一条硕大无比，身长百尺有余的巨蛇，高越云端，大如山岳，犹如蛟龙出海，威势赫赫。
    青青游上湖岸，对着远处的木屋吐出蛇信子，虽然浑身气势煞人，语气与眼神却是温柔如一位邻家少女：
    “莉莉，今天难得的天气，不出来看看吗？”
    雨幕如帘，朦胧中木门轻轻地打开了。
    白发的少女赤着凌莹剔透的小脚，凌空而行，虽未执伞，滴滴雨露却不得近身分毫，刚入周身三寸，便被寒气冻为冰晶。
    少女抬起脸，今天她穿着一身清凉的白裙，雪白肌肤如云露出，显得魅惑不少，别有一种美丽的风韵。
    她的身材从娇小幼齿到了婷婷玉立的阶段，只是脸上还有点青涩的痕迹，又显得有些可爱，一头及腰的白发如雪，圣洁而美好。
    她已经是位少女啦。
    这五年里发生了什么呢？
    看着迷迷的雨滴落下，少女有些恍惚。
    法术，除了法术，还是法术，浸没在法术的海洋里，不仅是冰系超凡绝伦，就连各个领域的法术都涉猎不少。
    鼓动强盛的魔力在她纤细的身子中运行着，她握了握拳头，感到前所未有的自信与强大。
    她已经是位史诗级别的精英奥术师了，短短六年不到的时间，达到这许多人一生都无法达到的境地，何况她还没有依赖魔网，没有老师，甚至没有好的法术模型与资料。
    如果不是背负魔女的罪孽，她一定会被所有强大的法师们争抢，谁都会恳求她做自己的弟子，这样的天赋，只在那位惊才绝艳以凡人之身挑战神明的大奥术师——卡尔萨斯身上出现过，能够收一位未来神明做自己的弟子，是可以吹嘘一辈子的事。
    可惜世上从来没有如果。
    她望着这片越下越大的雨幕，神情恍惚，美丽的冰蓝瞳孔中是种迷茫：
    自己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呢？
    是对那些欺负自己骗自己害死母亲的家伙们的恨吗？
    可是他们应该已经死在了自己当日的爆发中......
    那么是对自己那个混蛋父亲的憎恨吗？
    可是那记忆已经随着时间淡去，母亲的坟上已经芳草萋萋，她在高山之上为母亲盖了一座衣冠冢，追恨这些有何意义呢？
    是对命运不公的反叛，对世界的厌恶吗？
    可她从没想过要毁灭这个世界，她其实是个善良的女孩，为什么命运总要把这些令人厌恶的东西加在美丽的人儿身上迫使她们承担不该有的罪孽呢？
    她用那双宝石般的星眸宁静致远地眺望着远方的小湖，眸中仿佛有氤氲雾气升起。
    那里沉眠着她爱的人，她追随的她唯一能托付的，她存在的意义......
    她会在午后爬上他的背，这时奥安会放松他的鳞片，整齐的排列，阳光晒的鳞片暖洋洋的，就像一张温暖的床，载着她俯瞰天地。
    奥安是条幽默的龙，他懂得许多这个世界没有的东西，她喜欢他发明的叫做五子棋的游戏，那时一人一蛇一龙会在草坪上用魔力凝聚出一个棋盘，常常下到天亮。
    青青输的最多，她开始输的也多，但后面就没怎么输过了，输的人要去湖里抓鱼。
    他还会说笑话，做一些搞怪的玩笑，如果巨龙都是这样的，那么人类真是连一点优势都没有了，好在他是条特殊的龙，他是唯一的。
    不过奥安还是有缺点的，这家伙色咪咪的，而且懒，抓来的鱼要女孩起火做烤鱼，经常说着什么快快长大没羞没躁的话，令女孩面红耳赤。
    不过其实也不坏嘛。
    她呢喃着：
    “安，我想你了......”
    五年的沉眠，一点动静也没有......
    你怎么了，遇见了什么困难，我们说好一起承担彼此的痛苦，为什么要让我独自一人？
    青青蛇行来到她身旁，青玉似的鳞片摸上去如此冰凉。
    “不要担心，你看，湖面已经结了薄冰，他应该马上就会醒来了。”
    少女用含泪的眼角瞥了眼湖面，那里果然结了层薄冰，冰下一片模糊，看不清任何东西。
    魔兽们以为奥安的冰龙状态是某种法术的效果，她却明白那是来自古神的力量。
    那是她的【罪】。
    她感受到了那力量的复苏，强大的远超以往，她已今非昔比，仍为这力量而震撼。
    莉莉终于安心不少，对着一旁的巨大青蛇说：
    “谢谢你，青青。”
    青青有点不舍，她知道奥安醒来后马上就会离开，真奇怪啊，为什么心底这么难过，因为奥安吃了她领地里许多珍宝吗？
    可她其实不在乎那些珍宝，她究竟在乎些什么呢？是不是遗憾没能与一位强大的巨龙生下完美的后代呢？
    她想不明白，她知道人类把这种感情叫爱，爱是什么呢？那些人类的书上说，男人女人一晚上过去，住在一起繁衍后代就是爱了，爱是这样的吗？
    想不明白啊想不明白，蛇怎么懂人的爱？
    所以她不去想了，想了也没用，她低声嘶嘶两声：
    “嗯，我也很想……”
    “轰！”
    忽然一声巨响传来，一人一蛇都被吓了一跳，极目远眺，远方山林之外竟然燃起冲天烈火，隐约有咆哮之声！
    “有敌人混进来了！”
    青青怒不可遏，魔兽领主的地盘都是由自己管理守卫的，只要不是实力差的过于离谱，大领主是不会管小领主的死活的，一个新的得力手下比旧的忠诚废物强。
    这也是她之前面对奥安没有第一时间寻求史维尔帮助的原因，这其中有种划地分王割据一方的意思。
    现在有人类胆敢侵犯她的领地，令这条强大的魔蛇恼怒至极，因为最近人类来她领地捣乱的次数越来越多，本来以为都是些小喽喽，没想到对方竟然直接给她来了手大的！
    看那烈焰威势，至少也是史诗级！
    一匹灰狼闯入雨中，焦急汇报入侵一事。
    青青吐了吐蛇信子，怒火中烧：
    “莉莉，我先去处理那边的事了。”
    说罢背后一双遮天青翼一展，挂起两道飓风，架空而去，灰狼紧随其后，越出山谷。
    少女也没有挽留或者随同的意思，对方再怎么强也不可能一人单挑这里，顶多捣乱一下，凭青青的实力，打不过跑还是可以的。
    如果是以前青青肯定会带上她，不过现在她已是一位强大的史诗奥术师了，只要拉开距离做好准备，青青都不是她对手，她已经不需要保护了。
    当然，这不是主要的原因。
    远处雨幕中缓缓走来的几人才是。
    暴雨愈发猛烈起来，电闪雷鸣，闷雷滚滚摄人心魄，莉莉凝重地站在原地，眺望那烟雨迷蒙中的几人，此时青青的气息已经完全淡去了。
    “姑娘，怎么一个人在这魔兽山谷里，多危险啊？”
    来者总共五人，三男两女，一个圣骑士高大威猛，执盾走在前方，一位法师与精灵射手站在最后，牧师躲在圣骑士身边，一团阴影环绕在娇小的牧师身旁，显然是位暗影刺客。
    白发的少女面无表情，几个法术几乎瞬息而发。
    大侦查术、反探测术、地缚术。
    都是七阶法术，然而却被一层无形的屏障挡了下来，来者五人最后方的法师法杖上宝石微微闪了闪，一圈淡淡的法术灵光笼罩几人，却坚不可摧。
    美丽的精灵射手温和说：
    “小妹妹，我们是来搜查幸存者的，不要跟魔兽混一块了，你......”
    回应她的是破空而来，带起尖锐风声，寒彻骨髓的数百道夺命冰锥！
    冰锥闪耀寒芒，破开雨幕，冷寂的杀气瞬间爆发！
    九环法术——寒冰锋刺。
    为首的圣骑士瞳孔猛地一缩，蓄势已久的光耀圣盾绽放璀璨光芒，骤然放大数倍，犹如一座小山般将那些冰锥尽数挡下！
    圣骑士刚毅英武的面上惨白一闪而逝，压下颤抖的双手，口中发出一声震彻天地间犹如狮吼般的咆哮：
    “动手！！！”
    牵一发而动全身，暴雨激烈打下，攻势一触即发！
    漫天箭雨，法术灵光，阴影突刺，圣光加护，神圣裁决！
    交织缠绕的法术构成死亡帷幕将少女笼罩，盛大攻势避无可避，这一幕犹如天地崩摧，令人心生绝望之感。
    天上地下，无路可退！
    绝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