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着孤零零的一只母虫,倒是显得很空旷冷清。
看着他们这四个,不,五个入侵者都站到洞口了还毫无动静的母虫,几个人都有些疑惑。
埃索是第一次看到母虫,他觉得跟他听说过的差好多:“它这是在装死吗?”
塞因没回答,而是让飘进洞内的光球更亮了一些,然后用法杖指着母虫背上正在颤动的薄翅。
罗罗卡尔的目光则落到了母虫高高鼓起的腹部:“它是准备要产卵吗?”
“还是说,母虫也有难产的?”费兰撇嘴。
“……”
不管是难产还是备产,这只母虫的下场都是一样的。
一把火把母虫烧成焦炭之后,四个人沿着原路稍稍加快了些脚步走出虫穴。
刚刚回到地面,还没等他们完全适应正午明亮得过分的阳光,他们就惊觉自己被一圈黑影包围了。
60沉暮荒漠(五)
正午的热度和荒漠上反射的刺目白光已经让脑袋刺痛的塞因心情欠佳,这时再看到一群人围着他们,他更是皱紧了眉头,本来就显得冷漠的五官此刻甚至称得上冷冽。他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不悦的目光缓缓扫了周围半圈,眸里的寒意和他无意识释放出的威压,让不管被他扫中还是没扫中的人都忍不住双腿发软。
费兰站在后面,表情夸张地与乌鸦对视,嘴里无声地做了个“哇”的口型。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识到贵族的塞因呢!
罗罗卡尔看了看本来就没有敌意的来人,觉得他们有些可怜,便悄悄伸手拽住塞因的披风,轻轻扯了一下。
塞因的气势稍微收敛了一些,还没等他开口,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是塞因阁下吗?”
这个声音很熟悉,塞因一愣,脑中随着对声音的记忆浮现的是一张多年不见的脸。强势的威压倏地被收了回去,他有些急切地转过头,眼中带了些不明显的惊喜。
“伯莱兹先生,没想到会这里见到您!”
银发法师突然愉悦起来的声线让他的同伴们都好奇地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被称为伯莱兹先生的是一位脸上布满皱纹,眼神却非常有神的老者。老者身材不高,但站姿非常挺直好看,他的脸上挂着亲切的笑容,快步走到塞因跟前,一脸意外相见的喜悦。
“好久不见,塞因阁下,”伯莱兹先生稍稍打量了一下塞因,笑着说,“我很高兴看到您仍如当年一般,强大而可靠。”
塞因弯下|身看着他,也笑了:“我也很高兴看到伯莱兹先生您依然这样健康而充满活力。”
两个人对视着微笑,本来还想寒暄一下,可惜地点时间都不大适合,双方都很干脆地进入了正题。
直起身后,塞因再次环视周围的人,这回他的眼神不那么冰冷吓人了,被他看到的人都很明显地松了口气。
“伯莱兹先生为什么会在这里?这些是您的同僚吗?”塞因问。
老人点了点头,说:“我们在营地里,远远看到这个方向有很大动静,才都跑过来看的。”
“营地?”塞因愣了愣,刚想接着问,眼角看到身旁的人,他又收回已经跑到了喉咙里的话,改为介绍:“抱歉,是我疏忽了,我应该先介绍一下。伯莱兹先生,这几位是我这次出来冒险的同伴,这是罗罗卡尔?普拉提诺,那两位是费兰?弗格森和埃索雷格斯,这只乌鸦的名字叫莱文。”
伯莱兹先生一一点头打了招呼,道:“都是很出色的年轻人啊,这只小乌鸦看起来也很机灵。”
莱文听了很得意,如果不是塞因很有预见性地用法杖从罗罗卡尔背后偷偷戳了它尾羽一下,估计它会忘形地叫出声。
塞因又给同伴们介绍老者:“这位是伯莱兹先生,是位很资深的虫族学者,担任虫族学者协会会长许多年了。”
“虫族学者?”罗罗卡尔有些惊讶。
“是的,”银发法师低下头对青年说,“我给你买的那套虫族图鉴就是伯莱兹先生主编的。”
黑发青年连忙鞠躬问好。那套图鉴他很喜欢,里面的内容详细却不枯燥,分类也很清晰,比他以前在家里看过的野兽或是低等魔兽图鉴编写得好多了,但是青年看书一向不在意著者,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上主编的学者。
听到青年说喜欢自己编纂的书,伯莱兹先生显得非常开心。
塞因微笑着看他们聊了几句,便开口打断:“请原谅我打断你们如此愉快的交谈,伯莱兹先生,您适才说了营地,难道沉暮荒漠里有虫族学者的营地吗?”
“哦,是的,”老人笑道,“离这里不是很远,一刻钟前我们还准备吃午饭的,一刻钟后就已经站在这里了。”
他说完这句话,身后的其他学者都笑了起来,还有人抱怨自己肚子已经饿瘪了。
“对了,我们是看到虫柱被一道巨大的光柱笼罩之后,才停下午饭赶过来的,”伯莱兹先生停了片刻,有些促狭地笑着说,“本来还很惊讶是谁有这个本事,现在看到塞因阁下,我想我不必问了。”
塞因挠了挠脸颊。
“我是想过来看看是哪一位英雄,顺便想看看能不能带回几具虫骸去研究,同僚们不放心,都跟过来了,”老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过,似乎没有看到虫骸……”
银发法师抬头去看天,刺眼的太阳让他又马上低了下来,无奈地看着身旁的青年。
罗罗卡尔只好忍着笑替他把情况告诉伯莱兹先生。
一群学者听到这个虫群被全灭,一只虫子的尸骸都没有剩下,不由得发出一阵惊呼,在他们的脸上,有着明显的可惜,但是更明显的是松了口气般安心的表情。
费兰歪着脑袋,忍不住插话说:“虫穴里还有一只母虫的尸体,不过,已经烧焦了。”
虫族学者们闻言精神一振,都有些蠢蠢欲动。伯莱兹先生沉吟了两秒后,冲身后的同僚点点头:“即便是烧焦的虫骸也还是有些研究价值的,你们去几个人取些采样吧。”
虽然这些学者的确与伯莱兹先生是同僚关系,但是所有人都是这位虫族研究领域德高望重的资深学者的后辈或学生,听到他发话自然是立刻照办。
费兰给准备进入虫穴的学者说明怎么走到母虫所在的洞穴,他本来想带路,不过也许是他的疲惫非常明显,学者们拒绝了他。幸好虫穴里没有了危险,也没有奇怪的迷宫结构,只要一路走到底就可以找到已经成了黑炭的母虫。
塞因从走出虫穴开始就一直催动风元素在周围形成微风,然而在正午的荒漠日光下,这些微风也没有多大作用,看着那几个虫族学者走进虫穴之后,他就感到背上又开始汗流不止了。
而正好在这个时候,伯莱兹先生发出了非常适时的邀请:“我们不应该继续站在正午的荒漠里了,几位刚刚经过激烈的战斗,想必也非常疲惫了,不如到我们的营地里做做客,休息一下?如果可以的话,能与我们一起用个午餐,描述一下刚才那场战斗就再好不过了。”
塞因看看罗罗卡尔,又回头看看费兰,便毫不客气地答应了。
看到塞因点头,伯莱兹先生和其他学者似乎并不打算等待去取样的同僚出来,他们爬上了自己的骑兽,跑在前头给几位冒险者带路。
虫族学者的骑兽是那种可以乘坐四五个人的大型骑兽,这是种温驯的草食动物,速度并不快,但是对于刚刚结束了战斗的几个人来说,倒也不会心焦,走得慢些不必颠簸,除了热一些外,身子也不会太难受。
伯莱兹先生说虫族学者的营地距离虫穴很近,事实上,是真的很近,他们虽然跑得不快,也只花了不到二十分钟。
一踏进虫族学者的营地,几个人顿时感到一阵清凉。
塞因低头,发现原来营地的地上有一个相当大的魔法阵,这个魔法阵将周围的气温降了下来,虽然太阳依旧灼热,不过至少皮肤感受的温度低了不少,不再觉得热得难受了。
银发法师记得自己曾经听说过一种魔法阵,是某位法师设计出来专门供沙漠旅人使用的,他没有见过具体的图案,据说那是个双子阵,一个升温一个降温,到了一定时间会自动切换,用来应对沙漠昼夜的温差。
会是现在脚下的这个吗?塞因颇有兴趣地看着魔力流动的轨迹,试图把图案记在脑海里。
伯莱兹先生似乎让人给他们特地搭了一个大帐篷,因为是新搭的,所以位置在营地的边缘。塞因他们也不在意,想着今晚搞不好可能要在这里借宿,给这些几乎没有战力的学者们当当护卫,提防夜里可能会出现的意外情况,也算是一种报答。
学者们离开前做好的午餐已经放凉了,温度正好,伯莱兹先生为他们端了进来,知道他们都已经很累了,也没急着要与他们聊天,只是像一位可亲的长辈一般,叮嘱他们吃完午餐后好好睡一觉,补充一下|体力,其他的不急。
于是几个人就一顿狼吞虎咽之后,齐齐倒在垫了木板和薄被的大帐篷里,睡死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经临近日落,巨大的红日慢慢隐没在远方地平线后,塞因挣扎着爬了起来,坐着发呆。
头痛似乎已经消失了,身子却开始出现酸痛感,塞因在自己的胳膊上捏了半天,最后发现怎么捏都缓解不了,便干脆地放弃了。
没过多久,躺在他身旁的青年也动了动,有些挣扎地睁开了双眼。
“醒了?”塞因低头看他,“身上还累吗?手臂呢?”
罗罗卡尔眨眨眼,尝试着翻了个身,又动了动肩膀和双手,感觉还有些酸软,不过并不严重,于是他摇头说:“还好,大概再睡一晚上就能恢复了。”
塞因有些心疼地抚摩恋人的额头:“要是有地方去好好泡个热水就好了。”
青年蹭了蹭他的手指,笑着说:“温泉吗?前路上应该没有呢。”
“是啊,非常可惜。”银发法师说道,没有扎起来的发丝柔顺地垂落在脸侧,笑得一脸温柔。
罗罗卡尔静静地欣赏了一会儿,又开口问:“塞因你呢?没有什么不好的感觉吗?龙血之类的……”
塞因明白青年的担忧,只是他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他现在真的一点异样都感觉不到,虽然魔力减少太多让他有些不适应,似乎五感都减弱了一些,但是除此之外,他没有任何不适。
虽然不明白为何会这样,不过既然塞因没事,青年也就放下了心。
“伯莱兹先生……”罗罗卡尔想了想,问,“跟你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塞因侧头想了想,似乎在计算时间。
“超过一百年了吧,”他有些含糊地说,“以前冒险时为了对付虫族,向他请教了许多事情,他的建议都非常有用。不过冒险结束之后,就再没见过面了。”
是的,不只是伯莱兹先生,许多冒险中结识的伙伴,认识的人,他之后也都再也没见过。
两个人小声交谈了好一会儿,其他人才陆续醒过来。
营地里开始飘荡着晚餐香气时,已经有星辰挂上了苍穹,在荒漠里看这样的景色,显得尤为壮观。
塞因他们就是在这样壮观美丽的景色下,坐在帐篷外,给伯莱兹先生和一些好奇的学者们讲述今天早上他们与虫族的战斗。
因为几个人都不想详细去讲塞因最后做了什么全灭了虫族,学者们也比较识趣地没有问,事实上,他们对虫族的战斗方式和行为更感兴趣。
“原来如此,扮演监管与传信官的全身黑色的硬甲虫?真是有意思的生态。”
伯莱兹先生听得很是兴奋,记录下一些必要的数据和信息之后,他才心满意足地收起笔,端起已经放凉的肉汤喝了一口。
塞因和埃索不敢放开肚子吃,银发法师是不愿意被围观,也知道营地里的食物有限,而龙族少年则没有想这么多,他单纯的不好意思而已。
随便吃了几块烤肉之后,塞因便开始询问:“伯莱兹先生,为什么您与这些学者先生们会来到沉暮荒漠建立营地?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在我离开王城之前,我完全没有听说过这里出现了虫族。”
伯莱兹先生收起了笑容,他微微眯起眼睛,眼角的皱纹仿佛在呼吸般一张一弛。
“大概在一年前吧,因为协会暂时空闲下来了,没什么十分重要的工作,大家都建议我休个假放松一下,我就依仗大家的好意出来走了走。本来是打算在帕加尔过完收获节便回去的,但是在酒馆里喝酒时,听到刚刚穿越荒漠回来的旅人说起了一些奇怪的现象,比如沙面上看到过好几道奇怪的痕迹,像是什么东西拖行,晚上似乎能听见奇怪的沙沙声。我有些疑惑,感觉放心不下,便跟着一队商队到荒漠里看了看,看过之后,我开始怀疑荒漠里有虫族,也许那些痕迹是虫族出没留下的。”
罗罗卡尔问:“为什么您会这么认为?”
“我亲眼见到了一道长长的拖行痕迹,”伯莱兹先生笑着回答,“痕迹很宽,我沿着它一直走,发现在痕迹两侧,有许多不规则的细点,像是被很细的棍子戳上去造成的。因为荒漠时常有风,细点容易被风沙掩盖,大概是因为这样,所以旅人没有注意到吧。”
塞因想象了一下,的确很像是虫族拖着大肚子爬过留下的痕迹。
“您在一年前怀疑这里有虫族出没,就来到这里建立了营地吗?”塞因问。如果是这样,他应该会知道,当时他还没离开王城呢。学者协会建立营地虽然不需要经过批准,但是为了安全是必须上报的,问题是侄子也好,骑士团也好,暗地里从不同渠道收集情报的老友也好,都没有告诉他这个消息。
“不,”老人摇头,“我们没有马上来到这里,只是在我回到王城之后,派了一个研究小队过来,当时也没有让他们在荒漠里扎营,而是住在荒漠与草原交界处的那个小村子里,每天到荒漠里巡查一下而已。一直到差不多三个月前,他们才发现那个像是沙柱似的东西,原来是虫族。”
坐在老人旁边的一位红发学者懊丧地垂下头说:“我们一直以为那是普通的沙卷风,村子里的人说最好不要靠近,我们才尽量不往那个方向去的。要是早发现的话,它们也不至于繁衍出这么夸张的数量。”
“不要太自责了,我也没想到那竟然会是虫族啊,”伯莱兹先生安抚地拍了拍红发学者,“我们在这里驻扎了两个月,因为不敢靠近,所以也没能发现,原来那些虫族的可视范围这么小……我在离开王城之前,曾经进王宫单独对陛下汇报了这件事,因为这批虫族已经繁衍形成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庞大虫群,再加上我们对这种从未见过的虫族一无所知,贸然攻击也许会招来恶果,为了不造成恐慌,陛下请我们暂时不要声张。如果可以,希望能观察研究出它们的习性,为日后的战斗提供一些有用的信息。”
两个月前,难怪自己不知道了,塞因释怀,刚才他差点以为被刻意隐瞒了。他与罗罗卡尔是在初夏离开王城的,走到现在,都已经四个月了。
“那你们有没有研究出什么?比如,我很想知道,为什么它们要那样飞,那么大一根虫柱很显眼的吧?”费兰一边给莱文喂食一边问。可怜的小家伙,他摸了摸乌鸦的小脑袋,忍着不能说话对一向话多到聒噪的它来说很难熬吧。
“关于这一点,”伯莱兹先生掏出他的研究记录,“如果能有一只虫族的尸体,或许可以验证我们的猜测是否正确,不过现在只能是猜测了。”
埃索问:“是什么猜测?”
“我们想过许多猜测,”另一个学者说,“也许它们需要日光,荒漠上中午以及之后的阳光太灼热了,才在上午以及黄昏前出现;又或许,是一种集体交|配行为,不过既然有母虫,这个猜测应该可以推翻了。”
伯莱兹先生听同僚说完,点了点头,看向塞因道:“不过现在,听了几位刚刚描述的黑色虫族的行为,我想到了另一种猜测。”
四个人都看着老人,等待他的下文。
“我想,那也许是一种训练。”老人说。
“训练?”塞因眸中光芒一闪,“您是说,那些黑甲虫是在训练那些棕甲虫?”
老人颌首。
听到这样的猜测,再回想起战斗中虫族的行为模式,四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也许,真的是这样。
在战斗之前,他们看到过黑甲虫把飞离虫柱的棕色虫子赶回去,那是在训练飞行能力?训练控制飞行路线的能力?还是单纯只是在训练听从指挥遵守秩序?骑士团训练内容中的行进方阵似乎也是这样的目的和效果;而战斗中,的确黑甲虫明显是在指挥,只要它一声嘶鸣令下,就会有几百上千为一个单位的虫族向他们发起进攻。
而黑甲虫的可视范围明显比其他棕甲虫要高。
是因为视力不足,才用这样的训练和战斗方式弥补吗?
这……简直已经是智慧了吧?
进化出智慧的虫族……四个人只是想象一下就觉得不寒而栗。
伯莱兹先生的脸色也有些凝重,他看着塞因说:“我在王城读过您清缴王城外虫穴的经过报告,您在里面提到了,亚什克虫掌握了原本不具备的掩藏虫穴入口的行为。”
塞因眨了眨眼,眉心微微蹙了起来:“是吗,那也是一种智慧……”
“的确,”伯莱兹先生点头道,“掩藏洞穴入口已经是一种智慧行为,只不过,那并不是很高的智商,用石头遮挡是人类几岁的小孩也能做出的行为。我相信,即使亚什克虫进化出了智慧,智商也并不高。至于这种拥有指挥官和普通士兵的虫族,从各位的描述中可以看出,它们的进攻方式极为单调,如果不是数量差距太大,几位绝对不会陷入苦战。”
费兰认真地听到这里,忍不住一个击掌:“也就是说,这个新品种的智商也不高,对吗?”
“如您所说,”伯莱兹先生微笑,“是的,我推测它们还没有拥有能与这种指挥作战的行为方式相匹配的智慧,所以暂时不必过分担忧。”
“法则是公平的。”
埃索突然低喃了一句,只有塞因听到了。但是塞因看向他时,发现他已经紧抿双唇,一副没有任何事发生的木有。
想了想,塞因没有当场追问。
几个人与学者们一起在闲聊中吃完了晚饭,感觉气温已经开始明显下降了,营地下的魔法阵开始泛起光芒,切换升温的法阵,而不少人也都准备缩回帐篷里。
塞因又坐了会儿,看向适才似乎有些欲言又止,此刻正亲切地给罗罗卡尔讲解图鉴中不明白之处的老人。
“伯莱兹先生,”觑着两个人谈话停下的空隙,塞因开口问道,“您是不是还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被看穿的伯莱兹先生低头揉了揉他那圆圆的鼻头,回头看了看都在各自准备回帐篷的同僚,才稍稍压低了声音说道:“我知道塞因阁下与您的同伴们今天经历了那样一场战斗非常疲惫,应该好好休息一下,这件事我已经报告了王城,近日应该就会有骑士团或者佣兵团前来,不过……”
塞因皱起了眉,其他人也都神情一整,轻轻地靠了过来。
“您的意思是……”
伯莱兹先生叹了口气,点头道:“其实荒漠上,还有别的虫穴。”
不出意料的回答,塞因没有表现出惊讶,他直截了当地问:“还有几个?”
“去掉今天倚靠诸位的奋战得以剿灭的一个,还有三个。”
罗罗卡尔啪的一声合上图鉴,黑眸中闪耀着战意与责任感,他问:“需要都剿灭吗?”
“哦,不不,”伯莱兹先生对着青年和蔼地笑了笑,说,“其他三个虫群都是已知的虫族,它们都有变异的迹象,但是基本只是躯体变大之类的,目前没有观察到疑似进化出智慧的行为。其中两个虫群比较安分,母虫一直没有出现,也许在产卵期,所以暂时不担心它们有大动静,王城会派遣人马来对付它们。只是另一个虫群,这两日似乎有些蠢蠢欲动,活动范围似乎向着东边扩大了一些,我担心它们如果突然开始向城市前进,会来不及应对。”
塞因点头:“我明白您的意思。请问是什么虫族?”
伯莱兹先生奇异地停顿了一下,不知为何看起来似乎有些过意不去:“盖契拉。”
一瞬间,除了埃索和莱文,其余三人都露出了极度厌恶的表情。
罗罗卡尔控制不住呻|吟了一声,郁闷地问:“成虫吗?”
资深的虫族学者同情地看着他,摇头道:“还没化蛹。”
“呜啊!”半精灵忍不住抱着脑袋叫了一声。
为什么连费兰都知道这种虫族呢,那是因为,他曾经特地问过塞因,最不想碰到的虫族是哪种。他记得很清楚,当时塞因完全是秒答了这种虫族的名字。
这种虫族很变态,谁见过幼虫比成虫杀伤力还大的虫族?它们的幼虫期还很长,成虫反而活不久,很快就会成为新的幼虫的食物。
而大家厌恶它们的最主要原因,虽然也是变态,却是学术上的变态了。
正如伯莱兹先生刚刚所说的,盖契拉虫有化蛹的阶段,也就是说,盖契拉的幼虫,是软体虫。
软绵绵的、黏糊糊的、会喷强腐蚀性酸液的、有极高攻击性和杀伤力的软体虫。
简直恶心死了!
只是想象就掉了一地鸡皮疙瘩的三个人在夜晚荒漠的风中抖了抖,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埃索不明所以地问。
费兰看了他一眼,索性直接从队长怀里抢过虫族图鉴,啪啦啪啦翻到盖契拉虫的那一页,递给他自己看。
作为唯一一个曾经与盖契拉虫真正战斗过的人,塞因不可避免地回想起了那些恶心的虫子,他紧紧闭了闭眼,摇晃脑袋把脑中的画面甩出去,才继续问伯莱兹先生:“虫群有多大?快化蛹了吗?”
盖契拉的成虫攻击力比幼虫低,但是成虫有翅膀,是虫族里飞行速度最快的一种,如果等它们全都化蛹蜕变为成虫,就算从这里飞到帕加尔也不过是一个小时的事情,根本来不及预警。
能够在化蛹前消灭它们是最好的。
如果运气好,遇上盖契拉幼虫集体化蛹,那么连战斗都省了,直接一把火烧光,能省许多功夫。虽然即使这样仍然要对付还没有开始化蛹的幼虫和巢穴里的母虫。
听到这个问题,伯莱兹先生面容严肃,他叹着气说:“如果不是这两天发现它们显示出快化蛹的迹象了,我也不会在这样的状态厚着脸皮拜托几位。现在的情况有些紧急,也许化蛹就在今明两天。”
盖契拉虫化蛹一般需要两天,但是据伯莱兹先生说,这个盖契拉虫群已经发生了变异,现在无法保证变异后的幼虫化蛹会不会缩短所需时间,所以这位沉稳睿智的老人才希望能尽快消灭这个虫群。
罗罗卡尔知道自己作为队长,现在应该做出决定了,但是他有些担心今天刚刚做出莽撞举动的恋人。
青年犹豫着看向身旁的银发法师,问:“塞因,你可以吗?”
塞因对着他弯起眉眼,笑着说:“放心,没有问题的。”
他很想对恋人保证自己不会再乱来了,但是在不知道自己做过什么的伯莱兹先生面前,他又没办法说得太明显,只能用眼神表达。
但是没有注意两个年轻人眼神交流的老人直接从字面理解了塞因的意思,他哈哈大笑了起来,说:“塞因阁下不会有问题的,虽然今天也许劳累了一些,但我相信他休息一晚上之后就能恢复了。毕竟他可是当年完成了帝国所有特级剿灭虫族任务的强大法师啊,经过这么多年,他的魔法造诣肯定比那个时候高出许多了!”
伯莱兹先生说得很开心,脸上都是对当年的怀念,然而听他说话的几个人可一点都没有开心的表情。
不如说,罗罗卡尔和费兰感觉自己被一道落雷击中了!
只有埃索和莱文依然保持着茫然的状态,虽然他们已经通过图鉴理解了刚才同伴们对那个虫族的厌恶反应。
“完成了所有特级任务的法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似乎历史上只有一个人……”半精灵的声音颤抖着,他有冲动想大叫,说出口的话却是轻声细语。
罗罗卡尔也像是在自言自语:“那位……传说中的大法师?”
“对,就是塞因阁下啊。”伯莱兹先生乐呵呵地说道,他正抬头看着繁星满天的苍穹回忆当年的情景,丝毫不知自己在几个年轻人中又炸了一个雷。
最后一件隐瞒的事被突然揭穿的塞因从喉咙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呻|吟,在恋人与半精灵难以置信的眼神中缩了缩脖子,感觉有些欲哭无泪地看着青年,一脸苦笑。
61沉暮荒漠(六)
“大法师什么的,是别人擅自叫的。”塞因紧紧握着罗罗卡尔的手说。
伯莱兹先生毫无自觉地落下一个炸雷就笑眯眯地回自己的帐篷了,留下来的塞因尴尬得一个劲儿地蹂躏自己的鼻翼。
费兰从震惊里回过神来时一阵激动,如果不是看到塞因的眼神完全胶着在队长先生身上,他估计会兴奋地拽住塞因要他讲述当年的英勇事迹。
半精灵想,大概队长先生与自己的感受不一样吧。他就完全只是惊讶于同伴竟然是传说中的人物,然后就开始觉得兴奋激动而已,但是队长先生与塞因是恋人,或许心里的感觉不会这样单纯。
于是认为自己应该善解人意的半精灵把喉咙里的各种惊奇感叹咽回了肚子里,抱起乌鸦拍拍埃索,带着他们回帐篷去,留下那对恋人单独相处。
所以塞因才有机会对恋人解释。不过他不愿意被别人听到,拉着罗罗卡尔稍稍离开帐篷群,坐到了营地边缘,升了一堆小篝火,又从萨蒙之眼里拿了张毯子出来,让青年坐在自己怀里,再用毯子把两个人裹住,抵御荒漠夜晚的冷风。
怀里的青年表情很平静,褪去最初的震惊之后就一直是这么平静,塞因心里有些忐忑,但又不敢问,只好自动自觉地开始交待。
“那是我最后一次出门冒险,”塞因顿了顿,说,“应该说,那是我决定最后一次出门冒险。”
罗罗卡尔打断了他:“为什么?”
塞因没有立刻回答,他有些想要搂紧怀里的人,却又因为心里压抑不住一种害怕而不敢用力,反而还稍微放松了一下怀抱。
想着总要把全部的事情告诉青年的,自己不是早就下了这个决定了么,塞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整理好思绪,做好觉悟之后才开口。
“我之前不是告诉你们,我曾经魔力失控,毁了王城的一个区,还有人因此丧命吗?”
青年点头,同时,塞因感到对方的手搭在了自己的手臂上,这让他稍稍安心了一些。
“被失控发狂的我夺取性命的,是我曾经一同冒险战斗的同伴。”
罗罗卡尔控制不住倒吸了一口气,但因为顾虑到塞因的感受又立刻屏住了呼吸,从结果上来看,也许他只算是倒吸了半口气。
青年想回头去看恋人的脸,却被抱紧了无法转身。意识到塞因似乎不愿让自己看到他此刻的表情,罗罗卡尔停下动作,静静地抱着他横在自己胸前的手臂,等他接着往下说。
塞因用下巴蹭了蹭体贴的恋人的肩,调整了一下呼吸才继续说:“出事之前,我是个相当骄傲的人,也许你能想象得到,一个天生具有强大魔力的法师,又拥有魔法协会三位长老作为导师,通过高阶法师考核的时候才十六岁,这一切会让一个人多么的自信心膨胀。那个时候,我并不喜欢冒险者,因为觉得他们与自己的水平不相称,甚至有些看不起他们,基本上,我只与骑士团一同行动。
“后来会出去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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