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吴钩霜雪明

    站在街边，高健掏出烟盒为他自己点了一支烟，刚入夜的新杭州，临海街道上吹拂的风里带着大海特有的味道。
    看了一眼手里的船票，看了一眼坡底下的海港，并不急着过去的逃难者坐到了台阶上。
    去四岛并不是好主意，最好的办法其实还是和大哥说的那样, 去认罪，让律师去游说，用金钱开道，只要赔款到位，多少是能够减轻刑期，到时候在监狱内表现好一些——这里又有可以操作的空间。
    这片大地并非白茫茫一片好干净，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会有光照不到的地方。
    这些道理, 泰南和群岛的电影里早就写烂了, 正因为如此，大哥觉得这样做没有错。
    是啊，没有错，除了我有错。
    高健抽了一口烟，刚刚在居酒屋里的大量饮酒让他都有一些醉意，这种醉意又变成了痛苦，加在生理和心理上。
    还记得十八岁那样，拿着好好的高考成绩，高健带着憧憬报考了警察学校。
    然后在政审环节中被发现自己中学时的劣迹与父亲的曾经，西门警监甚至亲自出马来劝退他。
    ……什么浪子回头，什么回首是岸，都是假的。
    我一天是贼，一辈子都是贼。
    将吸食完的烟头按灭在掌心中，高健又一次掏出烟盒，却发现刚刚已经是最后一支烟。
    揉碎空盒，将它与烟头一起丢进了垃圾箱。
    从自助机里买了一包烟，给自己点上, 跌跌撞撞地进小巷子里, 在此时此刻有着酒鬼头衔的高健在灯火无法照拂下的黑暗中处理完一切，然后顺着小巷的灯光走向另一头。
    从这边走，可以节约差不多五分钟的时间，小巷里有灯光，也有小店，高健在小店前停下了脚步，因为橱窗里的电视中，正放着自己哥哥与林成功——成功的商人为自己弟弟的莽撞向受伤的人道歉。
    看起来，林成功的身份似乎并没有暴露的样子……也对啊，除了小鑫他们这些孤魂野鬼，似乎就只有高家兄弟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了。
    哥哥这是去求情的吗。
    为我这个愚蠢的弟弟求情吗。
    想到这里，高健更加唏嘘，因为他发现哥哥真的没有说错，如果事前先问问他，也许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高家兄弟还会在一起，林成功还在他开的面摊，嫂子还是嫂子, 外甥还是外甥……只可惜，这个世界没有如果。
    从母亲死了之后自己就应该明白了, 没有父母的孩子那怕得幸，这再来的幸福也不再完整。
    那怕义父对自己恩重如山，也会有不孝如他，不能再去祭扫他的墓碑。
    这时，脚步声从前方的巷口传来。
    高健抬起头，看到了一个穿着高塔制式风衣，还有黑色束腿裤和战斗鞋，手里拿着一把黑鞘长刀的雪豹崽子。
    “你是谁啊。”不知道为什么，高健突然想到了电视里的剑使队连续剧，如果不是自己没有灵能，也许，高塔才是自己最好的归宿吧。
    “请问阁下就是高先生……不，应该是桐生先生才对。”眼前的小个子表情平静的问道。
    高健挣扎着将头转向电视，看着屏幕里的大哥与林成功，他们握手的模样，在如今的高健看来，仿佛是恶魔与魔鬼在狞笑。
    他出卖了我！
    我的哥哥！出卖了我！
    ………………
    “你敢信吗，这是我刚刚从警队数据库里翻到的记录，这家伙竟然高分考进了警察学校，只可惜没有通过政审。”孟陬将他的平板递了过来，马尔斯看了上面的内容，有些唏嘘，有些诧异，更多的，还是对于这个叫高健的男人的一种惋惜。
    “他有机会做正常人，但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堕落，并将这种堕落怪罪给这个世界。”马尔斯虽然可惜高健，但他不觉得他可怜，如果说做好人就必须做警察，那他眼中的正义也太狭隘了。
    而当他做不了警察的时候，他就变成了一个恶棍，他那在晚年洗心革面的义父也不会想到，他领养的两个孩子最终青出于蓝。
    贼的孩子必定是贼，这句话是狭隘而偏颇的，但是偏偏放在高健和高冬马身上却是恰当的。
    “我还以为我要劝导你正视他们给这座城市里的守法公民造成的伤害呢。”孟陬拿回了他的平板。
    “你觉得我是那种将怜悯写在脸上的圣人吗。”马尔斯笑了笑，看着无人机屏幕里的高健从居酒屋里离开，马尔斯脸上的笑容渐渐不见了：“我可怜他，可怜他没能走到正道上，可怜他命运坎坷，但他今天必须死，他将他的沦落怪罪在命运身上，真是可笑，所谓人的命运每一步其实都是人自己走的，命运女神只会笑看愚蠢的人类自寻死路。”
    “这话我觉得命运女神教团的人一定爱听。”孟陬一边说，一边看着这个男人坐到了台阶上，马尔斯助手举起手里的平板：“不过说实话他也也挺可怜的，毕竟他被他的亲哥哥出卖了。”
    “对，这就是我为什么可怜他，他今天会死，他哥哥……我会亲手送他们团圆。”看着他起身走向小巷，马尔斯打开了车门。
    “不对，马尔斯，他哥哥不是决定做警察的线人了吗。”孟陬跟了上去。
    “那是你从数据库里挖出来的东西，我不知道。”马尔斯一边回答一边加快了脚步。
    在马尔斯看来，线人不是沉底鱼，后者马尔斯不会动，后者……这种为了活下去出卖自己亲弟弟的人渣凭什么活在世上，就凭他是警察的线人？
    在这个沉底鱼都能死的世界里，线人的命难道真的很值钱吗。
    我不认可。
    走过拐角，随着小巷越来越近，早有无人机越过马尔斯，为他带来了巷里的情况。
    高健离巷口还有一段距离，他看着橱窗里的电视，虽然角度问题而看不清画面，但从采集的声音来听，应该是关于高冬马与林成功在下午时的会见，两人早就知道彼此的身份……高健，你跟你哥还真不见外啊。
    随着马尔斯的感叹，迈步走到巷口的马尔斯看着扭过头来的高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