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犯傻

    周大林带着程晓，赶到临水中心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九点多了。
    老赵经过一宿的药物疏通血管，算是把命保住，醒了过来。可是，心脏搭桥手术，是必须要做了, 要不然还是随时会有生命危险。
    赵婶儿的血压已经降下来，继续药物维持着。
    他们两口子倒是没事儿了，老程两口子却都累瘫了，并排坐在走廊的椅子里，闭目养神。
    “你说这个世豪，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呢？”吴英闭着眼嘟囔，“让他一个人就把一家子祸害成这样！怪不得大林说他，笑不到最后。还真让他说着了。”
    老程就叹息一声说：“大林是说，你能笑到最后。”
    “还不都一样？你怎么这么能挑字眼儿呢？”
    “你还是不累, 还有闲力气跟我吵架！”
    两口子从年轻就吵，吵到现在，还是过不了三句话就抬杠。
    可是，他们配合默契，也是一辈子。而且，这一辈子过下来，他们也很幸福。
    因为他们都是好人。特别是老程，这是个正直善良，一辈子都在为别人着想的热血汉子。在部队上受到的教育，已经深深印在他的骨髓里。
    这样的人，也应该获得幸福。
    程晓上楼，看到父母都累倒在椅子上，心里疼的不得了。
    “爸、妈，你们没事吧？”她慌慌张张地跑过去问。
    老程倒也镇定，站起来说：“没事儿，这才哪到哪儿？当年我开着解放130支援灾区，两天两夜不睡，照样能把物资给及时运到……”
    “又显摆！”吴英就在椅子上说他, “你那点光荣事迹，我都能倒背如流了，赶紧闭嘴吧。”
    “你那时候多大，现在多大了呀？”程晓就说她爸。
    “现在我也不老。”老程还不服气。
    吴英就把双手冲着程晓伸过去。
    “晓晓，快来扶妈一把，妈都站不起来了。”
    程晓赶紧过去，坐在她妈身边，按着她说：“你就坐着吧，别起来。”
    老程和吴英，简单给两个人介绍了一下老赵两口子的病情，吴英就有些不好意思说：“要不是我实在扛不住，也不愿意打扰你们，你们还得准备新房，也挺辛苦的。”
    老程就又插嘴：“就你毛病多，让你唱一晚上戏，你保证不喊累。”
    眼看两个人就又要拌嘴，周大林就赶紧插话说：“阿姨你们赶紧回家休息吧, 这里有我们呢。”
    吴英就看着他问：“你叫我什么？都领了证了, 我还是你阿姨呢？”
    周大林就在自己嘴上虚扇一巴掌说：“叫顺嘴了。那什么, 妈你和爸赶紧回去吧。要不让晓晓开车把你们送回去吧？”
    “不用。”老程挥挥手, “我去跟老赵交代一下。大林你跟着我，晓晓你跟你妈，去你赵婶儿那屋。”
    老赵躺在icu里，看见老程过来，暗淡的眼神里有了精神，一直不错眼珠地看着他。
    护士却坚决不许老程进去。
    老程只好拼命跟护士解释：“我就跟他说几句话，不用他说话，说完了我立刻出来。我不跟他把话说清楚，他会着急的！”
    可护士不管这个。
    “这是医院规定，你知道不知道？出去！”
    周大林转身就去找医生了。
    没一会儿工夫，他带着医生过来。医生就对护士说：“他说的话很重要，让他进去说吧。”
    护士这才放老程进去，却不让周大林进。
    周大林就看着她坏笑，然后说：“你的护士号我记住了，我会投诉你，而且没准儿我高兴，会砸了你的饭碗你信不信？”
    护士愣神的工夫，他已经进去了。
    护士琢磨半天，还是没敢再过去干扰。
    有钱了以后，周大林身上，仿佛带着与常人不一样的气场了，他真发脾气，程晓也害怕。
    老赵身上，心电监护、氧气管子、吊瓶管子，乱七八糟一堆。看着过去生龙活虎的一个人，变成现在这个虚弱的说不行就不行的样子，周大林心里也不是滋味。
    他默默地站在老程身后，老程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双手握着老赵被子里的一只手。
    “老哥哥，你不用说话，我知道你要说啥。”他说，“世豪那边，你就放心吧，我会竭尽全力的。你了解我，我答应你的事情，就一定会办到。如果你坚持不住了，我会管他一辈子。不过，你得给我坚持下来！你忘了咱们在部队里的时候，你说我革命意志不坚定了？你如果坚持不下来，那就是你革命意志不坚定！
    那时候，多好啊？心里没这么多想法，只想着好好工作，把兵带好。”
    说到这里，他有点说不下去，住一下才说：“你给我听好了，你得好起来。医疗费用你不用担心，我有个称钱的女婿啊，花多少钱咱都能花得起，赔多少钱咱都能赔得起。钱能比命重要啊？只要你好起来，多大的门槛咱们迈不过去啊？你忘了，你说等你有空了，不忙了，你要和我一起，回咱们的老部队看看呢。我可是一直等着呢，你不许让我失望！”
    老程说到这里，眼泪就不由流下来。
    躺在床上的老赵，眼角的泪水，也滚滚而落。
    这是老程第一次拿着周大林这个女婿炫耀，可是他炫耀的，让周大林心里愈发酸楚。
    那边普通病房里，赵婶儿已经没有大碍了，半坐在床上，抓着吴英的手放声大哭。
    “妹妹！我对不住你啊！关键时候，还是你和老程管我们。要不是有你们，我们这一家子，就完了啊？”
    “嗨，你说这个干啥？”吴英就假装不高兴说，“你哪里对不住我了？就是亲姊妹相处，哪有饭勺不碰锅沿的？你呀，别着急，啥也不要想，在这里好好养病。等你病好了呀，所有的事儿就都过去了，日后咱们还是好姐妹。她赵叔那边你就放心吧，已经醒过来了，等着将养几天，把搭桥手术做了，还跟过去一样，咱们还能一起唱戏呢。对了，不用担心钱，我把晓晓两口子叫过来了，花多少钱咱都有。”
    吴英做了多年中学教师。论口才比周大林都强，很快就安抚好了赵婶儿，让程晓在病房里陪着她，自己回家休息。
    总算把她爸妈弄走，程晓坐在赵婶儿身边，心里却暗暗着急。
    赵婶儿这病倒没什么，养几天估计就好了。可赵叔那边怎么办呢？得养到可以达到做手术的条件了才行，少说也得一个礼拜。做完了手术，少说也得在医院里住个十天半月的。
    赵世豪现在还被拘押着。就算他出来，就那么一个不知四六的货，出来还不如不出来，根本照顾不了他爹妈，还得腾出工夫来伺候这位少爷。
    赵叔死了兄弟不敢跟老家说，老家现在还不知道。他们身边没有人照顾不行。
    他和周大林的婚期，已经越来越近了，家里的家具才买了一半。就算他们回去准备婚事，这里留给她爸妈，那也不行啊，会把爹妈给累坏的。
    再说了，爸妈在这边照顾病人，他们举行婚礼的时候怎么办，还能不让爸妈过去参加了？他们可就她这一个闺女。
    正心里乱着呢，周大林就打电话过来了，她只好跟赵婶儿说一声，去病房外面接电话。
    周大林什么都没说，只是问她赵婶儿的病房号，她告诉他了。
    一会儿工夫，他就带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过来了。
    “这是我请的护工，王姐。”他就对她说，“让她在这里看着赵婶儿。王姐在中心医院做护工好多年了，有看护经验，比你在这里守着强。还有一个护工，是王姐的妹妹小王姐，待会儿过来和王姐换班。剩下的，咱们就不用操心了。有事儿的时候，王姐会给咱们打电话，咱们再过来就行了。”
    程晓扑闪着俩眼睛，看看周大林，看看王姐，半天没反应过来。
    这有钱还就是好哈？什么事儿都能花钱办，不用自己费力气。她怎么就想不到呢？
    别说她，她爸怀里揣着好几十万，全部家底子都带来了，也没想到。吴英也没想到。就算想到了，估计也舍不得掏这个钱，都是要钱不要命的主儿。
    “那中午吃饭咋办啊？”她就傻傻地问一句。
    周大林果然就说：“你傻啊？医院食堂里不卖病号饭啊？只要你舍得掏钱，要最高档的病号饭行不行啊？”
    “哦。”程晓就又傻傻地答应一声。
    程晓就把王姐领到病房里去，介绍给赵婶儿认识。王姐是有经验的护工，知道跟赵婶儿怎么沟通，很快就把赵婶儿给哄的安静下来。
    看看没有问题，程晓就拉着周大林出来，往老赵那边走。
    “那赵叔这边怎么办啊？晚上你在这儿，还是让我爸来啊？”程晓就又问他。
    他就驻下脚步，看看她，摸摸她脑门。
    “你干什么呀？公共场合，这么多人，别动手动脚！”程晓就不高兴。
    “不是，我是看看你是不是发烧啊？”他问她说，“你今天怎么总是问傻问题呢？赵婶儿这边我知道雇护工看着，赵叔那边我就不知道是不是？”
    程晓这才反应过来。她脑子里净算计着结婚的事儿呢，乱哄哄的。
    “人家都说一婚傻三年，咱们还没结婚，你怎么就先傻了呢？”
    “什么呀，是一孕傻三年！”程晓就纠正他说，随后就知道这句话有毛病。
    果然，周大林就做出一脸吃惊的样子来说：“不能吧？我可真没碰过你！”
    程晓恼羞成怒，抬起手来要打他，看看走廊里人不少，只好恨恨地把手放下来。
    老赵那边他已经安排好了，程晓就不用再过去。
    “咱们先回去吧。”周大林就说，“有什么事儿的话，护工会给咱们打电话。没事儿咱们下午或者晚上再过来一趟就行了。”
    程晓却不走。
    “我爸妈昨天累一晚上，这时候肯定在睡觉呢。咱们这时候回去，他们听见了肯定会吓一跳，以为出什么事儿了呢！”
    周大林就又笑。
    “又坏笑！”程晓就不满说。
    “咱非得去你爸妈家啊！咱自己不是有家吗？你看，你看，小脸儿又红了。咱们都是合法夫妻了呀，我能吃了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