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换戏

    临水四中离着程晓家有五里多地，坐落在市中心西南，是临水的重点中学。
    程晓她妈吴英，就在这所中学里教初中。
    这里中学的规矩，就是班主任老师从初一开始带一个班，一直到初四学生毕业升学，算是完成一个循环, 然后再去带入学的新生。
    今年她带的班到了初二，离着中考还有两年，她也就不算太忙。
    真正忙的时候，得到初四突击阶段，那就得把自己所有的时间都用上，包括晚上的业余时间和寒暑假，把孩子们的富余时间也全部压榨出来, 一天到晚, 只要睁开眼，除了学习还是学习。
    要不四中能够成为重点中学呢，没有这个精神，是不会有名列前茅的升学率的。
    虽然教育部门三令五申，不能挤占孩子们的业余时间，可不挤占业余时间，哪来的升学率？
    比如说，一共有一万个孩子要升高中，可能考上大学的重点高中只要一千个孩子。谁家家长不希望自家孩子，属于那一千个孩子当中的一个呢？你不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拿出更多的时间来学习，你就能进那一千名额里面了？除非你的孩子是天才。
    确切地说，大多数孩子的智力水平都差不多，这就好比都在一条起跑线上准备起跑，谁刻苦努力，用在学习上的时间多, 谁就可以跑在前面，最终进入那一千个名额以里。
    这种情况下，谁愿意落在后面，将来考不上好高中，考不上好大学，得不到好工作？谁也不愿意。
    这也是周大林发明快腿教育那种独特模式，备受欢迎的原因。
    所以，有时候，教育部门颁布的文件，连他们自己都知道，纯粹就是放屁。
    有本事你弄更多的高中，弄更多的大学出来，让更多的孩子有机会进去，比颁布那些狗屁不通的文件，是不是要强一万倍？
    但教育部门既然有文件，而且还要不定期抽查，不许孩子们上晚自习，补课，学校表面上也就只能遵守。严的时候停两天，松的时候继续。
    学校外面那些补习班是怎么催生出来的？教育部门给催生出来的。
    放着交了钱的学校不让上课，又不敢让孩子们放任自流, 只好再掏钱上补习班了。
    种花家的教育部门, 说实话，和种花家的男足，基本差不多，臭气熏天，让人恶心。
    下午三点，下了最后一节语文课，吴英就回教研室，批改孩子们的作业。
    批改不到一半，门卫打电话过来，说是门口有个人找她，她就去接电话。刚“喂”了一声，就吓了一跳。
    找她的是周大林。她以为老程发现了周大林的身份了呢，那她们娘俩合谋的罪名就跑不了，老程非跟她干架不可！
    “出什什么事儿了？”她就对着电话喊一声。
    那边周大林就赶紧说：“没出事儿，阿姨，您放心。”
    “那你跑学校里来干什么？”她就问。
    “我有个事儿想和您商量啊，”周大林就说，“如果你有时间，能不能早点下班啊？我开车来的，顺便把您给送回家。”
    “你先说什么事儿？”吴英就说。
    她现在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不安。万一周大林让老程给发现了，就等于是让他给抓着把柄了。就老程那熊脾气，这事儿少说也得和她打个十天半月的。
    就听那边周大林说：“昨晚您不为个事儿不高兴吗？我想给您帮个忙。”
    在门卫室里，守着门卫，周大林不好多说，只能把话提个开头。
    吴英已经明白了。反正这时候她不忙，孩子们的作业可以带回去晚上批改，实在不行明天也行。她就请假下教学楼，去学校门口找周大林。
    坐在车里，她就数落周大林。
    “你突然就找到这里来，吓我一跳，我以为出什么大事儿了呢。”
    周大林就嘿嘿两声说：“我这不找不着您的联系方式嘛。找您了，一问晓晓，才知道您没有手机。”
    说着话，他就伸手，把车前窗玻璃下方放着的一个盒子拿过来，递给副驾上的吴英。
    “才给您买的。”他说。
    吴英就说他：“这么贵的东西，你怎么说买就买呢，起码你得跟我说一声啊？”
    他就笑一下说：“阿姨，这东西对我来说，不贵，咱们就别这么客气。你有手机，咱们说话也方便，省的我有事了，还得跑到学校里来找您，还吓您一跳。”
    吴英想想也是，周大林是千万富豪，几千块钱的手机，对他来说还真不算贵重东西。关键是程晓死心塌地要嫁给他，她也不能因为老程就不要这个女婿。
    女婿已经铁板钉钉了，女婿给的东西，不要白不要。
    她就把那个长方盒子接过来看，诺基亚3310。
    “这个多少钱？”她就问周大林。
    周大林说：“您用就得了，管它多少钱干吗？”
    “不是。”吴英就解释说，“你程叔还用着半头砖呢，要看见我用这么好块手机，他不又得骂我不过日子啊？”
    周大林说：“他用半头砖活该啊。他要不反对我和晓晓，想用多贵的手机，我都给他买。”
    吴英就笑了说：“他还真是活该，谁叫他那么倔呢！”
    心里却想，等回家把这手机给老程，她用老程那块半头砖也就是了，反正都一样打电话。也就把手机收了起来。
    这时候，就听周大林问：“阿姨，您为什么好好的，不愿意和赵叔、赵婶儿合作了呢？”
    吴英脸就沉下来说：“这两口子，一肚子小心眼儿。老赵唱的本来就不怎么样，十回有九回不在调上，唱小生那嗓子也就勉强凑合。你赵婶儿唱老旦也不怎么样。这一场戏，全凭我给掌着调呢。本来我就够累的，排练起来还这毛病那毛病，嫌我不配合他们。是他们俩要配合我，凭什么我配合他们呢？我越唱越生气，不想跟他们玩儿了。”
    周大林就笑，然后说：“原来为这个。晓晓还说你为了角色辈分比他们小，让他们赚了便宜，你才不肯唱的。”
    吴英说：“就是啊，本来角色上我就吃亏，他们还净毛病。干脆我不唱了行了吧？他们爱找谁找谁去吧。”
    周大林就说：“那您不唱了，这段时间排练不就白练了吗？他们两口子要找了别人来替您，您不更生气吗？”
    吴英就不屑地说：“就他们两口子那破锣嗓子，谁肯跟他们合作啊？也就是我看在你程叔和老赵是战友，两家关系好的情况下，勉强愿意跟他们合作罢了。”
    周大林就问：“那您不唱，他们两口子又找不着替代您的，这戏不就黄了吗？您都答应出节目了，到时候节目黄了，人家社区领导能愿意呀？”
    “爱咋地就咋地吧，反正我不唱了。”
    吴英嘴上强硬，心里也是犯嘀咕。自己这么意气用事的，等于是给人家社区领导找麻烦了，这还真不是个事儿。可昨晚上在气头上，她和老赵两口子弄顶了，如今再去找他们，说是再唱，她也拉不下这个脸来呀？
    周大林就又说话了。
    “阿姨，我倒有个主意，不知道行不行？”
    “啥主意啊？”她就问。
    周大林说：“咱们非得和赵叔他们两口子唱吗？咱们自己弄一出戏唱，不一样嘛。”
    吴英说：“独唱啊？我一个人在台上，多没意思啊？再说，独唱唱什么好啊？”
    周大林说：“干吗独唱啊，咱一家子唱一出不行吗？”
    “一家子？一家子唱啥啊？”吴英就问。
    “沙家浜，智斗，怎么样？”周大林说。
    吴英想想说：“智斗，这里面仨角儿呢。”
    “是啊。”周大林说，“我吧，老生也能来两嗓子，唱刁德一没问题。您来阿庆嫂啊。”
    “那胡司令谁来啊？”吴英问。
    “我程叔的胡司令啊。”周大林说。
    “你可拉倒吧。”吴英笑了说，“你程叔这辈子就没唱过戏。让他来？还不把我给晾台上去啊？”
    “他没唱过戏不要紧，咱教他啊。”周大林说，“他这岁数，样板戏应该绝对熟吧，没唱过还没听过啊？”
    吴英就摇头。
    “这唱戏可没那么简单，光跟节奏听过门儿，没个仨俩月的，他也学不会。”
    周大林嘿嘿一笑说：“不用，我保证三天，就能把程叔给教会喽。”
    “三天，你咋教？”
    两个人说着话，车已经到了小区门口。
    周大林把车停在路边，对吴英说：“阿姨，你跟我去我那边一趟，您一看就明白了。”
    两个人下车，吴英就跟着周大林去他住的地方。
    丈母娘跟着他回家，就不用怕老程看见了。他们早就都熟悉了，周大林那边，吴英也经常过去。
    进了门，周大林指着电视柜两边摆着的音响和柜子下面的一个四四方方的设备，对吴英说：“阿姨，看着没？vcd，功放机，音响。有这东西，咱们不用专门找人伴奏，随时都可以唱，而且还带字幕和进度指示。程叔跟着这东西学上三天，我保证他能学会。”
    吴英看着那些设备说：“早就听说有这么个东西，叫什么卡拉ok，我还没见过呢。”接着就问，“哎，我上回来的时候，还没有这东西呢，你才买的？”
    “是啊。”周大林就老实承认说，“我听晓晓说您和赵叔两口子怄气，今儿一大早我就去把这东西买回来了，就为给您出气的。”
    吴英看看他，嘿嘿两声说：“你恐怕不光是为了给我出气吧？”
    周大林也嘿嘿两声说：“阿姨您就是聪明，我这点小心思啊，根本瞒不过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