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好惨啊

    镇鬼塔九层除了数不清的鬼魂外，没有任何威胁，鬼气充裕，很适合鬼修修炼。
    尽管三人不是鬼修，但有幽冥火的辅助，能达到同样的效果。
    塔壁有大小不一内凹的洞窟，应该是先前进来的鬼修开凿的。
    陆绮云挑了一个洞窟，蓉蓉和魏俞各自占据左右两边，定心修炼。
    这天，蓉蓉一声惊叫打乱了陆绮云的灵力流动，“云姐姐！魏俞他——”
    陆绮云睁开眼，便看到蓉蓉惊慌失措地抱着魏俞，在她怀里，魏俞全身骨骼不受控制地爆出来，活像是一只白骨刺猬。
    鲜红的血珠不断从他皮肤中沁出，一小会儿，地上就积了一层血渍。
    “他这是怎么了！”
    蓉蓉哪见过这样的场面，一开始只是听到魏前哼哼唧唧的，她不放心就出来看看，哪知道一看魏俞就从洞窟里栽出来，赶忙接住了他后，就变成了这样。
    “他意识不清了，我问他也没回应！”
    蓉蓉双臂赤红，若不是白家神通，早被魏俞爆出的骨骼划得伤痕累累。
    陆绮云将人接过来，镇定的音调抚平了蓉蓉的不安，“我看看。”
    蓉蓉松了口气，双手仍微微颤抖，不知不觉间，魏俞和陆绮云在她心里地位很不同了，任何一个有了意外都受不了。
    以前在白家就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嗯……”
    痛苦的呻吟从魏俞嘴里溢出，陆绮云将灵力探入他体内，魏俞眉心一皱，下意识的排斥入侵的灵力。
    不过陆绮云的力量霸道，强硬的按压下反抗，看到他肺腑一块块崩裂，又在灵力作用下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重组时，陆绮云目露诧异，“这是……”
    陆绮云没见过这样的，试着用灵力帮他修复肺腑，有了她灵力的加入，崩碎的内脏重组的速度加快，但崩裂仍在持续，肝脏、肾脏、肺部、胃部、最后是心脏。
    令她奇怪的是，崩裂的组织中流出的血液蕴着丝丝缕续的灵力。
    这倒有点像……
    “盛家的祭血之力。”
    魏俞稍稍恢复了些意识，看着陆绮云，缓缓说道。
    魏俞曾作为钱桑的试验品，会有祭血之力不奇怪，毕竟陆绮云在妙法门也杀了一个类似的失败品。
    但魏俞身上这能力很古怪，血液中的灵力肆意冲撞破坏，似乎不受他控制，这就像被异物寄生，无法祛除，还会损害本体。
    忍着噬骨的疼痛，魏俞咬着下唇，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体面些。
    跟着钱桑身边这么长时间，他对古氏家族的事情知道的远比透露出来的多。
    注意到陆绮云暗含深意的眼神，魏俞扯扯唇，苦笑道:“你看到了，非我不愿说，而是我就是个比失败品还废的废品。”
    或者说，在钱桑身边时，他能想到自己最好的下场就是在某次血液反噬中死去，那样也比一直给钱桑当狗要来的好。
    他没用，只能跟在仇人身边步步为营。
    直到钱桑被陆绮云杀了，他的人生才终于多了一条出路。
    “开始我不敢说，我怕你嫌我是个拖累，血液反噬就是个无形的隐患，我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是，即便这样，我还是想活。”
    他必须证明白己对陆绮云有价值，才不会被她丢下，所以他一直隐瞒这件事。
    后来彼此了解后，又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开口，就拖到了现在。
    “其实，钱桑曾经猜测，古氏家族的神通都有缺陷，是不完整的。”
    魏俞缓了会，继续说道:“似乎每种神通都伴随着无法消除的负面作用。”
    “只是有些负面作用小到可以忽视，而有些则格外强烈，你知道盛家为何子嗣单薄，噬空兽又以什么为食吗?”
    盛家……
    陆绮云想到盛染，再看着眼前因为血液反噬而面色惨白的魏俞，不由皱起眉，“五脏六腑？”
    魏前再次惊叹于陆绮云的敏锐。
    噬空兽是盛家独有的伴生兽，此兽力大无穷，只要盛家弟子激发血脉力量就能获得自己的噬空兽。
    不过，噬空兽只以伴生者的血肉内脏为食，越厉害的伴生兽需要的食物也越多，就算修炼者能用灵力治愈，但那点治愈力，在庞大的需求面前，无异于石入大海。
    魏俞淡淡点头道:“盛家子弟每年都会承受一次血液反噬，撑过来的弟子，噬空兽的力量会更强，没撑过来就是死路一条。”
    怪不得，见盛染总是气弱体虚，还以为是隐疾，原是神通的负面作用。
    “好惨啊。”
    蓉蓉小脸煞白，担心道:“可是，白家的神通就没有那样……”
    白家枝繁叶茂，完全看不出有任何负面作用。
    魏前看她一眼，“我以盛家为例，因为盛家是最严重的情况，像我们魏家的话，我依稀记得我父亲曾提过一句，老祖作古时，发丝、皮肤、血肉都僵化成骨，你能想象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骨头吗？”
    魏前的声音太过平静，蓉蓉光是想了下那个画面就打了个寒颤，她抱住自己的胳膊，紧张地问:“那我以后不会变成一张皮吧？”
    魏前顿时无语，别过头去，咬紧了下唇。
    这次血液反噬有陆绮云的灵力帮忙修复内脏，已经比前几次好受很多了。
    撑过这一次崩裂后，魏俞刚想擦擦满头的冷汗，蓉蓉却先他一步伸手抚过他的额头。
    魏俞一愣，忽然有些不自在地咳了声。
    “你还好吗？”
    对上蓉蓉担忧的双眼，魏前更不自在了，赶紧说回正题:“我觉得钱桑的这个猜测可能性很大，而且，古氏家族的神通无法叠加。”
    古氏家族的事，陆绮云在妙法门的藏书阁里看过，只是越了解，越困惑。
    如果负面作用真有其事，那陆家星辰又力会迷失在星河中算是负面作用么？
    “因为古氏家族生命力较为顽强，钱桑在我身上做过很多次试验，比如注入兽血……”
    因为痛苦阖下的眼眸中看不到神色，蓉蓉听得心脏一紧，虽然魏俞对自己态度恶劣，却没来由的有些心疼他了。
    就听魏俞继续道:“兽血会被锻骨能力吸收掉，后来，钱桑给我换了盛家的血，想试试能不能得到两种神通。”
    结果显然是失败了。
    他无法操控祭血之力。
    按照魏俞的说法，负面作用可能会随着修为增强而逐渐显现，仿佛在道途前方埋下一个不知何时会掉下的陷阱。
    三人恰恰都是古氏家族的人，一时都有些沉默。
    “哎呀，先不管了，咱们还是好好修炼吧！”
    蓉蓉说完，见两人不约而同的看着她，不禁红了脸，“干嘛都看着我，有那么奇怪吗?”
    陆绮云失笑，“听你说修炼，确实有些……稀奇。”
    魏俞深表赞同。
    蓉蓉心上中了两箭。
    几天后，魏前顺利挺过了血液反噬，这次比以往命悬一线的惊险要平稳得多，多亏了陆绮云。
    又待了几天，三人下到镇鬼塔第八层。
    八层入口处，一个大块头鬼魂堵在那，他们一下来，鬼魂就发起了攻击。
    区区一个小鬼也敢挑衅，陆绮云毫不客气地挥出墨耀，随着大块头的一声嘶鸣，周遭鬼魂聚拢凝成一堵墙挡住墨耀的攻击。
    魏俞惊道:“它统领了第八层！”
    显而易见，大块头鬼魂是整个第八层的王，所有小鬼魂都听令于它。
    魏俞和蓉蓉加入战斗，吸引了大量鬼魂的火力，陆绮云与大块头鬼魂交手几招后，发现它还有几分狡诈，总是试图撞入她身体。
    鬼魂靠吞噬其他魂魄壮大自身，当初岳真都没能夺舍她，更何况这些鬼魂？对她来说，它们就是一团能修炼的鬼气。
    大块头刚撞上陆绮云，忽然被两侧蔓延开来的紫薇花给紧紧缠住了，它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一窜小小的火苗就烧掉了它好不容易组装起来的手臂！
    “吼——”
    大块头奋力挣扎，然而紫薇花哪是那么好挣脱的？
    很快，大块头变成小块头，因为命令聚集而来的鬼魂本能的四散逃跑。
    幽冥火还是太小，没办法一下吞噬掉小块头，所幸陆绮云也不急，直接用花藤绑着小块头招摇过市，鬼魂见了他们主动避让，甚至让出了八层中心的位置。
    那里原是大块头的地盘，现在易主了。
    鬼气缭绕的中心区域长满了曼陀草，蓉蓉有些吃惊，“居然有这么多曼陀草？”
    “曼陀草干嘛用的？”
    “有致幻效果，是炼丹的材料。”
    蓉蓉说着，就撸起袖子去采草，“曼陀草在大陆很少见，一株得卖上万灵石！”
    陆绮云闻言，默默地跟上去挖草。
    谁让她穷呢！
    占据了第八层后，幽冥火烧掉了小块头，三人就待在这修炼。
    苦修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一晃，十年过去。
    蓉蓉修为小有进步，到了金丹中期，魏俞稳固在金丹大圆满，陆绮云感觉离结婴就差一步，只是她想等着离开冥界再结婴。
    毕竟，结婴是会有雷劫的。
    需要做好充足的准备。
    身上的符纸都没剩几张了，阵符也全用完了，冥界的坊市虽然也有制符材料卖，但在抱上秦广王大腿之前他们一直是穷光蛋，也没机会去逛坊市。
    “有人来了。”
    陆绮云感应到有人从九层下来，“应该是酆都的鬼修。”
    秦广王获得镇鬼塔的探索权后，属地的鬼修自然会陆续过来，秦广王给他们留了十多年抢先探索的时间，已经相当不错了。
    为免节外生枝，陆绮云不愿跟鬼修碰上，就叫上蓉蓉和魏俞，一起下到第七层。
    七层与八层大同小异，只是鬼魂数量更多，每个小区域都盘桓着一个小头目。
    这里的小头目在三人面前毫无还手之力，他们占据了一块地方，挑了些稀有的植物和矿石挖走，三人下到了第六层。
    六层内就是万年间被收入塔内的魂魄。
    刚到第六层，三人明显感觉到与上三层全然不同。
    明明是密闭的环境，阵阵阴风不知从何处吹来，蓉蓉脖子一缩，只觉毛骨悚然，“怎么一个人也没有……”
    回音从四面八方反射回来，蓉蓉小脸更白了，刚退了一步，忽然发觉脚下踩到坚硬的岩石地面，怪异的是，纯黑的岩石中清晰地映出她的轮廓。
    “云姐姐！地面铺的石头很奇怪——”
    蓉蓉出声时，陆绮云同一时间注意到地面的纯黑岩石，地表光滑无痕，与其说是石头，倒更像是镜子。
    石头内，三人身影一览无遗，甚至每个细微的表情神态都投射在地上。
    “有古怪。”
    从六层未见一人的情况，恐怕与这古怪的石头脱不开关系，陆绮云警惕心起，小心提醒了句。
    魏俞嗯了声，提议道：“要不先找下去的入口？”
    先去到五层再说？
    陆绮云点点头，过了会觉得不对劲，她的脚步很轻，魏俞的步调与她一致，却未听见蓉蓉的脚步声。
    猛地扭头，只见蓉蓉仍站在原地，在她的脚下一团黑色墨汁似的东西逐渐扩大仿佛影子一般从石头里钻出来，那一团黑色已经攀住蓉蓉双脚，正将她的身体拖入地面岩石里！
    蓉蓉双眼睁大，似乎看到某种恐怖至极的东西，张大了嘴却发不出声音来。
    紫薇花“嗖”地射出，令陆绮云诧异的是，花藤没能把蓉蓉抓过来，反而穿过了她的身体！
    哪怕没有肉身的鬼魂都逃不开紫薇花，蓉蓉一个大活人，紫薇花怎么会穿过去！
    就这一愣神，那团黑影迅速罩住蓉蓉半个身体，她的双腿也沉进了石头里！
    陆绮云心头一颤，突然，身侧魏俞的方向传来一声急呼！
    两人脚下不知不觉也被黑色墨汁一样的东西浸透，那团黑色一瞬间就爬上两人膝盖，犹如一双冰凉透骨的手抚上皮肤，陆绮云浑身汗毛不受控制地立起来，心脏仿佛被一只手紧紧捏住。
    “嘭。”
    “嘭。”
    那手一松一弛，跟随着心脏收缩的节奏。
    陆绮云嘴唇微张，黑影蔓延到她的下巴，视野的余光中看到蓉蓉整个没入岩石内，魏俞也只剩半个头顶留在外面。
    究竟是什么……
    身体一轻，跌落在地。
    一片清澈见底的湖泊在月辉照耀下反射出深蓝的银光，陆绮云站在湖边，茫然四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