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中那一抹红衣最是显眼。
大和尚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不知站了多久,也不知在思考什么,周遭人来人往,可这些连猴子都要调戏一番的大叔大妈却好似没看见他一样,爬到顶歇气,招呼老伙伴,又笑着走进寺门。
陈舒假装很累,抓着清清胳膊,分了几斤重量在她身上。
登上最后一级台阶后,他继续假装很累,吸气吐气,随即才放开清清,对大和尚合十行礼。
大和尚几乎同时与他行礼。
“尊者。”
“阿弥陀佛。”
两道声音是同时响起的。
陈舒直起身来。
大和尚也同时直身,不悲不喜,平静问道:“施主西行,可得到了想要的?”
“此行收获超过想象。”陈舒想起了同知法师,便收起了嬉笑,说话间在这深秋的早晨吐成白雾,“还得多谢尊者的指引,可惜辜负了尊者之托,未能将尊者弟子带回来。”
“他已找到了他想找的,也得到了他想要的,他已成佛。”大和尚露出了笑容,“多谢施主。”
“不敢当。”
“此次特来道谢,施主想游寺院,可让同灯带二位游玩。”
“同灯……”
陈舒这才看见不远处还有一个僧人,样貌年轻,肤白如玉,长得高大健壮,一身月白色的僧袍,正被几个烫了羊毛卷的大妈缠着合照,僧人耐心回应。
陈舒再收回目光时,面前已空空如也。
“?”
好一招转移注意力之法。
陈舒眨巴了下眼睛,看向身旁清清,他知道清清肯定没有被大和尚转移注意力:“他什么时候走的?”
“刚刚。”
“怎么走的?”
“突然消散旳。”宁清顿了下,抿抿嘴,“那只是个幻影。”
“哦……”
陈舒拖着长长的尾音。
还以为他是飞快的跑掉的呢……
因为他十分确认,这个世界除了自己的水晶,没有任何瞬移之法,空间仍然是不可被打破的,所以任何突然的消失都必然是其它手段的实现。
陈舒有些遗憾。
本来还想问问他应劫菩萨何时成佛、曹辞如何收拾之类的呢,没什么别的原因,就是八卦。
应劫菩萨成佛无疑是这世间最大的事之一,恐怕比益国换了皇帝还要大,而应劫菩萨在这一代成佛的话,加上同灯法师身上的印记,也许意味着之后的一段时间中,佛门又会同时拥有两位佛陀。
“各位美女施主,各位大美女施主,实在抱歉,小僧那边有客人来了,招待不周的话,会被师父骂的,所以请容小僧先行告辞。”
“好好好……”
一群大妈眉开眼笑,瞬间变得通情达理起来。
青灯古佛这才抽身出来,来到他们面前,合十行礼:“阿弥陀佛,青菜施主,女施主,又见面了。”
“给你介绍一下,这是照夜清。”
“咳!”
禅武双修的年轻和尚差点破功。
青灯古佛缓过神来,看看陈舒,又看看宁清,表情逐渐变得奇怪起来:“贫僧没记错的话,这位女……照夜清施主同时也是奶奶施主的室友……”
“青灯大师,注意表情管理。”
“阿弥陀佛,多谢提醒。”青灯古佛又缓了一会儿,“奶奶施主现在还不知道此事?”
“上个月已经知道了。”
“敢问……她当时作何反应?”
“青灯大师好八卦啊。”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
“不知道怎么说,反正那一天她都不太正常,倒是饭量挺大的。”
“阿弥陀佛……”
青灯古佛心道了一声造孽,脸上却保持着淡定和微笑,转身指向寺门:“两位施主这边请,今日整个新正寺除了顶上的白塔,都对两位施主开放。”
“那午饭那五块钱能报销吗?”陈舒带着清清跟上了他。
“自是由本院承担。”年轻和尚头也没回,“不过上次二位施主前来新正寺,用斋也没花钱吧?”
“这次证件忘带了。”
“无妨……”
年轻和尚脚步突然顿了一下:“不过前段时间倒陆续有几位灵宗前辈来我佛门办领了皈依证……”
“emmm……”
陈舒沉吟了几秒,无视了身旁清清投来的目光,装作不知:
“还有这事?”
“小僧也觉奇怪,更奇怪的是,前些日子院里一位师兄高兴之下,在闲聊中向玉安观的师兄说起此事,竟得知几位灵宗前辈也在道门办领了皈依证。”
“这是好事啊,外交的重大突破。”
陈舒睁大眼睛,脸不红心不跳,哪怕修静心道的清清也很难看出破绽来,并很自然的转移了话题:
“你是在新正寺出家的?”
“是。”
“这一代你算大还是小?”
“按年龄小僧算小,不过师父辈分高,拜入了师父名下,贫僧辈分就高了几辈。”
“刚才那位尊者就是你师父?”
“是。”
“有幸见了尊者两次,还不知道尊者名讳。”
“也许是师父预料到了施主今日与我的谈话,也许是施主觉得你我早已相识、早该知道师父法号。”青灯古佛领着他们慢悠悠的进了寺院,“师父上质下明。”
“质明……”
“重阳应登高,小僧便带两位群友去本寺除白塔外的最高处,登高远望,赏一赏玉京的秋。”
“有雾呢。”
“雾很快就散了。”
两人跟随着他的身影,穿过游人密集之处,又穿过重重寺院,一路往上走,期间畅通无阻。
晨雾渐渐被光驱散,世界清晰起来。
白塔远比在寺院门口或山脚下看着更大,塔底大约有小半个篮球场那么大,圆形的,整体雪白石铸,隐隐散发一股清透怡人的芬芳,绕着塔底长了一圈菊花,嗯,木春菊,外来品种。
黄芯白瓣的菊花看起来清新淡雅,每一株都干干净净,花量很大,衬托得这座白塔越发的圣洁。
几人到白塔边上时,恰好最后一丝晨雾散去。
就像蒙板被揭开,仅仅几秒的功夫,眼前的画面就由模糊变得清晰起来。
整座山从半山腰开始,重重叠叠的宫殿院落,有香烟袅袅升起,山下一条笔直的台阶,攀爬的行人虔诚又渺小,而远方的玉京平原被浓重的秋色所笼罩,色彩斑驳。
白塔金顶反射出了日光。
空气清澈,陈舒遥遥望见了玉安观的青烟,望见了红山岭的秋林,望见了整座玉京城。
“这菊花长得不错。”
“应劫菩萨去年亲手种的。”
“应劫菩萨?去年?”
“是。”年轻僧侣微微笑着,“先皇退位之时,应劫菩萨从白塔下来,洒下了种子,受佛光照耀,第二天白塔周围就开满这一圈花,直到现在,从未谢过。”
“可以摘吗?”
“这……贫僧从未摘过。”
“可惜了。”
那可是未来佛陀亲手种的花,还有这么一段和先皇有关的典故,摘一朵做成干花,未来得多值钱啊……
陈舒一扭头,又对清清说:“你看,人家种的花一天就长大了,你的要一年。”
宁清面无表情,权当没有听见。
“青灯大师,拍张照。”
“大师称不上,和尚称不上,师父也称不上,叫我同灯即可。”
“好。”
同灯法师从他们手里接过手机,对他们进行了详细的姿态、神情的指导,一度让陈舒感到疲累,倒是清清一直是那张看不到表情的脸,也不知道有没有不耐烦。
同灯法师终于得到了满意的效果,这才把手机递予他们,并双手合十侧立一旁,静静等待他们的评价。
“同灯大师。”
“请夸。”
“?”
“阿弥陀佛,请讲。”
“你们新正寺的出家人除了禅武双修,还修摄影啊?”
“也修图。”
“啧啧……”
陈舒满意的收起了手机,又回头瞄了眼白塔,转身往下走去:“同灯大师,开饭了……”
同灯法师笑着跟上。
这次斋饭是在另一个斋堂吃的。
这个斋堂位于后山,用餐的主要是内门弟子和贵客,但味道和外面那个对游客开放的斋堂是一样的,仍然是那個国民点评数十万人打出4.9分评价的味道。
饭后上一炷香,拜一拜佛。
这次陈舒没再乱问了,倒不是学乖了,主要是知道这群和尚比自己的小姨子还能扯,废话人加谜语人,就算问了也是得不到答案的,自然也没再引起正光佛的注视。
“走了,多谢款待。”
“称不上谢,施主与我佛有缘,是贵客,自当如此。何况施主的粽子和月饼小僧可都还记着味道呢。”同灯法师说着,又合十行了一礼,“明年早春桃花开放之时,可再来新正寺,在群里说一声即可,最好的机位,寻常游客和摄影发烧友可是去不了的。”
“好。”
陈舒与他挥手,转身下了山。
下山路滑,唯恐摔跤,他只得将一只手搭在清清肩上,以保持平衡。
“……”
清清面无表情的把他的手推掉。
竟毫不顾他的安危?
这个无情的女人!
隐隐间山间起了风,秋风凉爽,吹起地上枯黄的桃树叶,落在石阶上,刚扫干净的小沙弥又白扫了。
这风又吹来了一朵菊花。
黄芯白瓣,长得好生素净。
陈舒伸手接住。
回头看了眼,山寺依旧,白塔依旧,游人依旧,拿着扫把的小沙弥抬头看了眼青阶黄叶,既不气恼,也不走上去重扫,而是又低下头,一阶一阶往下扫去。
每日依旧。
……
小姑娘端正的坐在沙发上,大腿上横放着一条白猫的尾巴,毛发蓬松洁白,尾巴尖慵懒的扇着风。
电视里放着《剑宗分裂史》。
客厅里有个身材火辣的麻花辫少女拿着剑缓慢舞动,不知道在舞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在客厅里舞。
小姑娘无视她,目不转睛盯着电视。
“剑宗体系固然强大,可对天赋要求太高,先天条件对成就的影响远胜于后天努力,无法招到足够多的符合要求的弟子也是几千年前剑宗跌落第一大宗之位的原因之一……
“加上剑宗内部多数剑修性格怪异,好率性而为,好挑衅同门与他人,一部分弟子无法忍受与他们相处,又在天赋的限制下不得不寻求其它的提升自我的方法,于是就有了与传统剑修体系迥异的新剑修体系……”
客厅里那人还在舞啊舞。
潇潇看不见她。
她也听不见电视的声音。
忽然一声震动。
“嗡嗡。”
两人全都扭头,看向手机。
张酸奶失望。
小姑娘则抓起了自己的手机。
是姐夫发来的照片。
小姑娘认真看完,皱起眉头。
忽然有点后悔长大了。
因为姐夫今天就是以“你已经成年了,要多一点自己的生活空间了”为由,带着姐姐一个人出去玩了,没有带她和桃子,还说是为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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