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冉不愧是斩鬼师中资历最老、实力相对较强、见过的世面更多的‘愈鬼师’,几乎就是在一瞬间就看透了这个幸存者活下来的原因。
身为萧冉的唯一弟子,司徒铸却并没有学到他师父万分之一的阅历与经验,并不是他不愿意学,而是他为了复仇,将自己所有的精力都交给了修炼。
司徒铸看着萧冉的背影,跟随着她离开了那片黑色的竹林,一路前往湖畔岸边,这一路上安静得有些可怕,让他情不自禁走了神。
——曾几何时,萧冉也对司徒铸寄予厚望,希望他能继承自己的衣钵,成为一个名垂青史的愈鬼师。
可刚刚的对话已经在他们之间发生了无数次,渐渐地,萧冉也对此失去了信心。
但当司徒铸偶尔流露出对愈鬼师的向往时,萧冉还是忍不住自己想要将他拉回身边的冲动,便会对他进行一些说教。
司徒铸起初非常厌烦这些说教,他甚至有一段时间离开了萧冉的身边单独行动,也可能是命运弄人,就是这段单独行动的时候,司徒铸极强的实力与干脆利落的手法引起了斩鬼师长老们的注意。
‘实际上,我决定离开师父自行发展的事……是正确的吧?’司徒铸想到这里,他看着萧冉的眼神中多了些犹豫与彷徨。‘我可以自我成就,我……或许让师父另找一个徒弟,比较好吧?’
实际上,司徒铸不知道的是……他之所以能有这些‘自我良好’的认知,完全是另有原因的:而这个原因,就是因为他的身份。
他,司徒铸,是愈鬼师萧冉的唯一传人。
当那些不愿成为愈鬼师的长老听说了这件事后,他们就毫不犹豫地出手了,虽然这些长老没有直接帮助司徒铸成名,但幕后的推手无一例外全都由长老们暗箱操作。
在萧冉身边时,司徒铸是一个不能被师父完全接受的‘劣徒’,是一个死性不改的‘复仇者’,更是一个自认目无尊长的叛逆者。
而当司徒铸离开萧冉后,他发现外面的世界竟然是如此灿烂与广阔,这个初出茅庐的强力少年在那些长老们的推波助澜下,一步步走向了自己人生中最辉煌的顶峰。
他成为了一个强者,成为了斩鬼师中受人尊敬的‘前辈’,所有人都敬畏他,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当届最强的明日之星,他享受着这些虚名,并真心实意地觉得这是自己亲手创造出来的美好。
所以司徒铸更加不认可萧冉的愈鬼理念,他本就是复仇者,他本就是在对鬼的仇恨中踏上了斩鬼的道路,而也正如他自己所言一般,他或许可以理解萧冉口中的‘愈鬼’,但他永远做不到原谅。
他不原谅。
“……”
“……铸?”
“司徒铸?”
“哎!”
司徒铸神游的越来越远,以至于引起了前方带路的萧冉的注意力,她回头就看见了自己的这个小徒弟神情恍惚,不知道在想什么,便有些担心他是不是被鬼迷了心窍,一声声将他喊回了神。
“萧冉?怎么了?”司徒铸还没有完全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疑惑地看着萧冉,反问了一声。“怎么这幅样子看着我?我身上是有什么东西么?”
司徒铸说罢还低头认真的看了一下自己的身上,再确认没有任何异常后才抬头望向了萧冉,并眨了眨眼睛,等着她的回话。
“没什么。”萧冉见司徒铸真的没有意识到自己方才的恍惚,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御剑而起,对着他说道。“我刚才观察了一下,孤岛的外围已经没有生气了,看起来那个控制了幸存者的鬼应该是离开这里了,我们追吧。”
“啊,好。”司徒铸点点头,也御剑跟了上去,他欲言又止地偷瞄了几眼萧冉,最终还是没忍住问道:“萧冉,我刚才到底是怎么了?你看起来有点担心的样子。”
“……你啊。”萧冉顿了一下,在横渡湖水的时候,她移开了目光,说道。“没什么,应该是你在想一些重要的事情入神了,我怕你是被鬼暗算,所以才担心了一下,但现在看来,应该只是想事情出神了。”
“这样啊。”
司徒铸这才放下心来,好在萧冉不是一个喜欢刨根问底的女人,她十分在乎别人的隐私,也很在乎自己的隐私,所以一般对于这种事,她是不会深究的。
这个时候,司徒铸听见了萧冉轻轻地‘咦’了一声。
“怎么了?”司徒铸立刻跟了上去,稍微靠近萧冉一些,顺着她的目光向下看过去——他也微微瞪大了眼睛,跟着感叹道:“这个季节居然会有人在湖水里游泳?不会吧?难不成那个玄武门的弟子……都是奇葩的传言,是真的?”
“……”萧冉虽然没说话,但从她的目光中不难看出,她很赞同司徒铸的话,湖里那个起起伏伏的身影在萧冉的眼里滑稽又可笑,不难看出,这个人要么是一个神经病的野浴爱好者,要么是一个有特殊癖好的……变态。
不然这个季节,湖水都是很冷的,怎么会有人闲着没事给自己找罪受,在那里起起伏伏的游啊。
而且就算是不会游泳的萧冉也能看得出这个人的泳技有多么的拙劣,他好像是四肢不协调一样,就算是站在高空去观察,也能清楚地意识到这人的上半身和下半身像是两个陌生人在合作:根本没有任何平衡感可言,
“这样的笨蛋……如果不是脑子有病,真的很难想象他为什么会在湖水里游泳,”司徒铸感慨道。“要不要下去帮他一把?我看他那几下浮潜都快把自己呛死了。”
“没必要,看得出来,他既然敢在湖中央起起伏伏,应当是对自己有信心的,”萧冉摇了摇头,有些嫌弃地收回了目光,转而继续向着湖对岸的山脉中飞了过去。“快些走吧,我听说这附近有一座名为南城的城池,若是快点的话,没准就可以在那里找到‘幸存者’。”
司徒铸听到这里,也将目光从湖水里那个上下扑腾的笨蛋身上移开了,问道:“你为什么会这么笃定那个厉鬼附体后会去城市呢?萧冉?”
“恶鬼附体后都会有一段时间的适应期,在这个适应期内,鬼是很脆弱的,因为它受限于宿主的实力,更会重新拥有身为人应有的感觉。”
“……什么意思?”
“我早就让你跟我学一学愈鬼,你偏偏不听,现在好了吧,连这种常识都不清楚了,还要问我。”
萧冉叹息一声,对着迷茫的司徒铸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罢了,罢了,你们这些斩鬼师那会给鬼上身的机会——我直白的说吧,也就是说,他会饿,他会渴,他会需要休息,而这些需求在森林里都无法被满足,所以他一定会去有人烟的地方来满足这些‘活人’的欲望。”
“……原来如此。”
司徒铸恍然大悟,这才跟上了萧冉的步伐,御剑离开了湖上,向着南城的方向疾驰而去了。
“但愿能找到幸存者吧。”萧冉有些担忧的说道。“司徒铸,你觉得这个幸存者会是谁呢?”
“应该是殷启吧?毕竟他是那批人中最强的,鬼想附身也会考虑到强弱的因素在吧?”
“我不这么觉得。”
“哦?那你的想法是……?”
“据我所知,殷启这孩子带的斩鬼师小队里,是不是有一个叫风佑的人。”萧冉瞥了一眼司徒铸,缓缓说道。“我只是粗略地了解了一下他,就发现这个人品行不佳。”
“风佑啊。”司徒铸点点头。“的确,他从小生活得就苦,家里人把他当牲口使唤,他的阴阳眼并不是天生的,而是一次在生死的边缘处觉醒的能力。”
“嗯。”萧冉点点头。“这个风佑,我听说你是带回来的,对吧?”
“是的,他的确是我发现的,我对他……的处境非常同情,因此就稍微多关注了一下他的生活。”
“多关注?”萧冉多瞧了司徒铸一眼。“恐怕不止如此吧?”
“……”这时,司徒铸仿佛心虚了似的移开目光,他摸了摸鼻子,闷声闷气地问道:“所以,风佑到底怎么了?”
“你对他的关注,应该是师徒级别的了吧?”萧冉死死地盯着司徒铸,问道。“我多了一个徒孙,你却不告诉我,甚至他可能死在了这里,你都不愿意告诉我这件事?”
司徒铸愣了一下,他的确没想到自己将风佑收做徒弟的事……被萧冉知道了。
怎么会被她知道呢?司徒铸百思不得其解。萧冉并不关心自己的私生活,她注重隐私,她怎么可能会特意跑过来关心自己的生活呢?
难不成,是自己一直以来都误会了萧冉吗?
难不成……她其实一直都想当好一个师父……吗?
司徒铸想到了这里,他这才愣愣地抬头看向了萧冉,他就这样与自己的师父对视着,虽然没有说话,但眼神的交流却胜过千言万语。
“风佑可能死了,你为什么不伤心呢?”萧冉问。
“我……风佑其实并不算我的徒弟,我们没有师徒之礼……”司徒铸怯生生的回答。
“可我听到的事是,你几乎已经待他如己出了。”萧冉说。“我一直在等你跟我说这件事,可为什么直到我将话题引到这里,你才承认呢?”
“……没什么,只是……我没想到……这件事对你来说,这么重要。”
“斩鬼师并不是独立的个体,我们要互相帮助,要团结,要关心同伴。”萧冉再次叹气。“司徒铸,风佑是你的徒弟,你的反应不该这么平淡的。”
“可是如果我死于斩鬼的路上,你应该也不会……”
“我会。”
“……什么?”
司徒铸的眼眸中瞬间充满了惊讶的神色,他震惊地看着萧冉,仿佛自己听见了幻觉:“萧冉,你说什么?”
“我说,我会。”萧冉郑重的说道。“你是我的徒弟,如果你死于斩鬼,我会伤心,我会愤怒,我会成为一个复仇者,直到杀死你的鬼被我彻底抹杀。”
“彻底……抹杀?”司徒铸试探着问道。“是我们斩鬼的那套手段……不留往生,原地飞灰的那种抹杀吗?”
“是的。”
“可您……您不一直在强调着,愈鬼的重要性吗?”
“愈鬼的确重要,但我也是人。”萧冉看着司徒铸,以一个师父的口吻说道:“我们师徒一场,我在人间已无亲人,你就是我最亲的人,如果你死于斩鬼之路……我也会复仇的。”
“萧冉……”
“我不是圣人,司徒铸,我也会成为复仇者,我与斩鬼师们最大的不同,即我会给鬼一个选择的机会。”
萧冉看着司徒铸,缓缓道。“我一直以来都和你强调,愈鬼师的职责是拯救那些尚还有救的灵魂,而不是堕落的、生性本恶的厉鬼。”
司徒铸看着萧冉久久不语,他好像理解了,可好像又没有理解。
不过萧冉的确关心自己、她愿意为了自己的死而成为一个‘复仇者’,这件事的确让司徒铸对萧冉刮目相看。
他忽然觉得就算与萧冉同居那么多年,他还是不了解自己的师父。
而萧冉也没有再说什么,她只是收回了有关于自己与徒弟之间的话题,重新开口道:“风佑这个家伙本性有些恶劣,我怀疑鬼会攀附在他的身上。”
这下彻底让司徒铸震惊了,他猛地抬头看向了萧冉,脱口道:“什么?!风佑是被附体的人?!”
“我有一些猜测,还有一些怀疑,但在没见到那个幸存者前,我保留这些看法。”萧冉说着说着就到了南城的外围,她缓缓落下,带着司徒铸走向了城内。“你也无需多问,我们在南城浅驻一些时日吧,这个鬼,我伐定了。”
而这个时候,真正的‘鬼’到底在哪呢?
答案当然还是在那片冻死人的湖水里,正如方才萧冉与司徒铸所见到的一般,尧庚年正在经历自己人生中最艰难的事情,没有之一。
“阿右,腿,腿动一下!”
“不是这么动!咕噜噜——啊!等一下!别动了!别动了!!”
“我要沉下去了!!阿右!!动一动!动一动!!”
是的,尧庚年所控制的双臂和阿右所控制的双腿之间的配合极为不协调,简简单单的一个划水有用,已经快将尧庚年这个‘灾厄之神’给送走了。
“阿右!!动起来啊!!噜噜噜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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