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他翻身骑上马背,吩咐道:“徐承林,这黑市后续就交由你来处理,书信一封让昔王前来协助。”
随即看向影卫。
“联系好在扬州的水青山庄,让他们准备好,还有,墨寒玉受了伤定然跑不远,这片林子都得彻查一番。”
说罢,就拉着缰绳策马而去,余下众人留在原地,面面相觑。
徐承林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后背直发冷汗,久久未能回过神来。
所以......他是见到了真的天宁阁阁主,那又为何和将军关系又......
“影卫大人,你们说......”
徐承林一转头,身边空空如也,只见林子里时不时传来黑鸦惊飞,落下片片黑羽,许是下过雨,地面泥泞,原本沉寂如死水般的泥潭忽有马踏而过,泥点子飞溅,吓得雨后虫草簌簌而动,水滴溅落。
远远望去,雪白的信鸽于这阴沉沉的天着实耀眼醒目,飞过层层叠叠的树林,直冲云霄,抵至一处小镇上。
林长缨跟着这信鸽来到此处,不过半个时辰就到小镇牌坊前,她不由得微眯着眼睛打量这四周,凭生熟悉之感,从中取出一张羊皮纸地图。
难不成要引我去当时被抄的魏家老宅......
忽地,天公轰隆作响,乌云遮月,如今已是丑时,镇上宵禁本就没什么人,如今只余夜工打更之人匆匆回家,不乏孩子被吓哭嚷嚷声。
落到此处,她攥紧了缰绳。
从上京到江南,从大相国寺到这,如此煞费苦心......
思及此,她夹着马肚,小声唤了下让马走到后街上,四处寻着,来到一处街角尽头的庭院停下,抬眸望去,入眼尽是一片焦黑废墟,似是被人遗忘一般。
按着地图所指,想来正是江南所在的魏家老宅,父帅当年就是奉旨在此抄家的......
林长缨下马,将马拴好进到里面去,四周观望下,庭院杂草横生,只余一棵野生的香樟树在中央,树下净土留存,仔细一看,还有几根烧掉一半的香烛,风轻轻一吹,袅袅余烟散去。
看来已经提前在此祭拜了......
不多时,她注意到废墟间有萤火微闪,随即走到里面去,静谧无声,只余蝉虫蝈蝈叫声,扰人心静。
忽地,脖颈一阵刺痛袭来,她以为是蚊子,下意识地拂下,却见黑漆漆的虫子从她身上掉下来,落到地上挣扎狂跳,浓稠的汁液飞溅,最后渐渐止息,没了生气。
林长缨一怔,觉着有些不对劲,不料突然有一阵风吹过,合上了木门,破烂不堪间只余木屑纷飞。
她凝眉一紧,沉声道:“千方百计引我到这来,还不打算现身吗?”
话音刚落,阁楼传来窸窣的脚步声,伴随着火光稍动,只见一人拿着灯盏走来,烛火掩映下,时不时迸溅着爆蕊声,依稀见得华丽吴服,正是今晚船上的那位侍女。
林长缨微眯着眼,想要看清来者,待她走近,面上火烧疤痕的烙印如火龙盘踞,于黑夜中的火光愈加可怖狰狞。
她顿时愣住,心下一紧,喃喃道:“无恙......”
“没想到小姐还记得我摘掉面具后的样子。”
林无恙踩着木屐,缓缓道来,将灯盏放到桌上,拂去尘土,把准备好的画轴放在案桌上。
随即她转身,与林长缨正视,沉声道:“不过现在得恐怕重新认识一下了,我原来的名字叫魏果,后来......在天宁阁的代号叫绿雉。”
魏果?那岂不就是魏成鑫的......
听到此处,林长缨亦是不敢相信。
“怎么可能!你明明是无恙,你尚在襁褓时的就已经来到林家,我们一起长大,你怎么可能是魏家的人,还和天宁阁扯上关咳咳咳......”
说着说着,心下这口气突然提不上来,刺痛寸生,蚕食她渗着毒血的筋脉,稍稍调整内息,才缓过神来。
落到此处,魏果低眉,眸色更为深沉,攥紧桌上的画轴,沉声道:“还记得吗?小时候雪燃老是拉着我们去瓦舍看戏,其中一出,就是......狸猫换太子。”
倏地,林长缨一怔,立刻明白她的言下之意。
“所以你......”
“嗯,真正的林无恙早就死了,死在凝香阁的那场大火。”
说着,她从怀中取出一块玉坠,丢滚到她面前,伴随着丁零哐当,刺裂一声,裂痕漫上,烙印在林长缨的眸中。
这是她在林无恙出事后,跟着母亲去大相国寺求来的给她的......
林长缨蹲下拾起,从怀中取出先前萧雪燃为她求的玉佛,亦是碎成两半。
喉咙微动间,颤声道:“所以,你为了潜入林家,在凝香阁放了那把火,趁机杀了她,取而代之!”
“是!”
魏果沉声应着,声音幽幽回荡在废墟中,眼前蒙上一层水汽。
“当时十一岁的我从魏家那场大火逃出,脸毁了,然后有人给我这个建议,在林家中,她的面容身形声音与我最为相似,是最好的替换人选,还能借着救林不辞来换取你们的同情和信任,和你们去北漠,接触军营,换了林大将军的药。”
须臾间,三年前破碎繁杂的记忆涌上,荡过脑海,终是绕不过她。
思及此,林长缨攥紧了手中剑柄,长剑微鸣下,月辉渡上剑锋,迸溅而出。
“为什么,我林家和你们有何深仇大怨,当年父帅奉旨抄家,陛下下令诛魏家九族,那是因为你父亲,魏成鑫作为江南都尉竟敢通敌叛国,把江南边境的城防图出卖给东瀛人,害得我朝江南水师近十万大军湮灭,连夺十座城池要塞,此等人神共愤之罪,证据确凿,实在是死有余辜!”
“住口!那是假的!”
话音刚落,眼前顿时银光闪现,苦无镖簌簌而过,恍然间,碎发凋落,直刺墙缝。
林长缨凝眉一紧,奈何手腕却是禁不住的颤,极力握着剑柄不想被看出,冷声道:“所以,你觉着是假的?”
魏果缓了口气,似是戳中了她的痛点,一甩吴服的衣袖,如今这般打扮,却显得有些讽刺。
只听她厉喝道:“我母亲确是来中原经商的东瀛人,可我父亲,我魏家是扎根在中原江南上百年的家族,平日慈善施粥,设立佛堂善堂,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做出此等叛国背家之事,肯定是你们!你们之中有人冤枉他才会!”
倏地,话还未说完,金石铛铛声响起,林长缨二话不说地冲上去,以长剑相挟,魏果反应过来,以东瀛缩骨的身法旋身躲过,如鬼魂魅影般,撺掇于废墟横梁之上,以东洋长刀抵挡。
不过一刻,木屑尘土横飞,金石迸溅出火星子几乎凌在空中飘荡,两人来回过了几招,刀剑相抵间,趁势往后一退,落于废墟中,对立而站。
林长缨手中攥紧了破碎的玉坠,眸中已是蒙上水汽,眼尾绯红,随即挽着剑花指向她,眸光寒冽。
“原本,祸不及家人,你当年从大火中好不容易活下来,那自当好好活着,不枉此生,可你依旧冥顽不灵,那我就来清理门户,以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
说罢,欲持剑上前。
不料只听到她幽幽说道:“那小姐恐怕得要大义灭亲,清理一下你枕边人的门户了。”
蓦地,林长缨止住了脚步。
“什么......”
一时间,耳畔嗡鸣,似是下意识地想要屏蔽她所说。
“我是天宁阁的人,小姐难不成就没想过,我一人怎么可能会完成如此周全的计划,当年在江南何人将我救出,何人出了狸猫换太子的主意,又是何人能将你们在垂岭的消息告诉我,让我去泄露给北漠。”
林长缨微愣,讷讷地往后退了一步。
“难道小姐就没怀疑过,陛下怎会无缘无故地下这道赐婚的荒唐旨意,他真的是被迫娶你的吗?还是处心积虑,故意而为之......”
忽地,天公轰隆作响,紫电划过,白炽大现,打在二人脸上。
苍白无瑕,掩映着其中一人,微现的赤瞳。
第113章 心蛊求你了......
林长缨一扯嘴角,挥剑搭在她的肩上,冷声道:“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现在居然想挑拨离间我们两个!”
魏果余光一瞥,目光逡巡间,落在她握着剑柄的手,微不可见地颤着,落到此处,嘴角微扬。
“你明明也是心有怀疑的,尤其是此次江南之行,他没告诉你,你也没问,你我一同相处这么多年,我太了解你的性子,怕他为难,就等着人家准备好了再告诉你,事到如今,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枉我之前还给了你提示......”
说着,她以手拂开剑,走到案桌前,一手抄起,掌心相助,画轴瞬间以气力在空中划出道美丽的弧线,落到林长缨手中。
“提示?”
林长缨将其解开,画卷落下,入眼是两位穿着华丽的女子,正是和她当时在上京的魏家老宅寻到的画一模一样。
“梨安公主,梨平公主......”
那日未瞧得真,如今一看,这两位公主生得一模一样,不似中原人长相,尤其是个中眸色如琥珀明月般,桃花眼勾人心魂,就像是......
倏地,往日破碎生疑的画面纷涌而至,大婚之日“第一次”见沈清辞、去皇宫敬茶时老太监所说、后来寿宴之时去了趟昭仪殿所见种种、在明月楼时沈清辞的异常反应,还有璟帝......
她嘴角微颤着,喃喃道:“怎么可能!她可是前朝公主,怎么可能是清辞的......”
“有什么不可能的,还记得那个青宫的坊间传说吗?”
魏果徐徐道来,将手中轶事杂录丢到她面前,窗外风雷交加,呼噜呼噜地吹着破碎不堪的窗棂,几乎摇摇欲坠,只余书哗啦哗啦翻着。
“那个王景就是当朝璟帝,他利用高中状元夺取梨安公主的芳心,随后趁此夺取皇权,金屋藏娇,才有了如今的安王殿下,而你引以为傲的父亲,正是当年大周宫变之时,释解上京兵权之人,这么说来,你们二人,自出生起那便是世仇啊!”
“住口咳咳!”
一声厉喝,须臾间,林长缨只觉喉间涌上血腥,心下绞痛难忍。
她下意识地抚着心口,颤声道:“那都是......上一辈的......”
“那就来说说这一辈的。”
魏果将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丢到她面前,哐当一声,可见是玄铁打造,再定神一看,“天宁”二字越于其上,以火漆拓印。
“这字迹......”
恍神间,她将令牌拾起,以指腹轻抚着烙印,熟悉漫上,她再清楚不过,这是沈清辞写字的习惯,每次竖勾都得要回来一笔,这也是她自儿时养成的,旁人是绝对不会有的......
“你肯定看出来了,这是他的字迹。”魏果持着东洋长刀搭在自己肩上,走到她身边,“你就没有怀疑过,在细微之处,他对你甚是了解,这么多年苦心孤诣成立天宁阁,这璟帝对他亦是有愧也不加以阻止,所以他便让我潜入你们林家,借以北漠之手除掉了平南军,还只留了你一人活下......”
“不会的......”林长缨攥紧了手中令牌,下意识地往后退,眸中逐渐漫上血腥。
“之后还让陛下下了道赐婚的旨意,逼你嫁入王府,如同当年他的父亲一般,先赢得你的心,再将其毁掉,如此......杀!人!诛!心!”
倏地,哐当声响,长剑掉落。
“嗯唔.....”
林长缨微弓着腰,脊柱止不住地颤栗,周身血寒已是侵蚀着她残存的神智,废墟间幽幽的回荡着她的低/喘忍痛。
恍然之下,满眼尽是当年垂岭的幽冥鬼火,万千将士百姓死伤无数,屠戮满城,血洗沙尘,在垂眸一看,自己满身是血,浓稠血腥于瞬间飞溅,唿哨声响,似是撕破她的耳膜,入眼尽是他们死之惨状,斥责谩骂。
“父亲!”
“混账!你个不孝子孙,我平南林氏世代忠良,怎么出了你这个欺师灭祖的,还帮着一个前朝余孽!”
“不!他不是......叔伯!我!”
“林长缨,你如今还有什么好狡辩的,杀父灭族之仇不共戴天,自当清理门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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