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巨龙

    源清素走在芦之湖的堤岸上，眺望箱根即将入夏的景色。
    青山环绕，碧水盈盈，每每有风吹过，将他的羽织吹得飞扬卷起。
    湖面上，修行者在练习咒法，水浪冲天，神力绚烂如烟花。
    有两道人影从中飞掠过来，落在岸边，青春明丽，是雨宫真理和麻宫樱。
    “源哥，听说你得到了「大日如来咒」？”雨宫真理又惊喜又急切地问。
    “是啊。”源清素笑着点头。
    “源哥，早上好。”相比之下，麻宫樱显得含蓄多了。
    也有阳光洒在源清素脸上，让人不敢直视，心脏加速的原因。
    “早上好。”源清素说，“等事情结束，我会再讲一遍，到时候你们可以来听。”
    “真的吗？！”两人都惊喜地望着他。
    昨天晚上，有资格参加会议的修行者回去之后，世界都仿佛炸开了。
    先是箱根修行者之间，然后通过手机，“「大日如来咒」”、“公开”、“源清素”，一瞬间传遍了整个东瀛。
    简直就像外星人袭击了地球，还把舰队悬浮在头顶，不管平时上不上网，关不关心新闻，都不得不接受这个消息。
    没有人不在谈。
    “这有什么真的假的？”源清素笑道，“所以为了见识「大日如来咒」，你们一定要活下来。”
    “嗯！”
    “对了，你们有没有见过使用褐色神力的人？不是学校里的。”源清素问。
    “褐色神力？”麻宫樱和雨宫真理同时陷入沉思。
    “在学校见到过，外面的话，我们今年刚出道，只参加过【木花开耶姬】的讨伐战，还没见过。”麻宫樱回答。
    “我没留意，好像见到过，又好像没有。”雨宫真理说。
    除非神力颜色比较特殊，或者比较出名，要不然一般人不会留意这东西——对某人有好感是例外。
    “没关系，我只是随口问问，没什么重要的事。”
    三人又聊了两句，两位少女回到湖上，继续练习咒法。
    源清素盘坐在一棵二十米高的朴榆树下。
    这里睁眼就是青山，闭眼都能闻到水气，神明之气以这两种为主。
    除此之外，还有感知到「大涌谷」处，那炽热如熔岩、浩瀚如汪洋大海的神明之气。
    这些神明之气，修行者吸取不到一星半点。
    它们就像大坝泄洪一般可怕，弱小的人类如果试图去取水，只会被卷进去，冲向不知道下场如何的远方。
    狂妄如源清素，也不敢尝试。
    修炼了一个小时，睁开眼，看见穿和服的姬宫十六夜。
    她靠在朴榆树上，扇着折扇，笑吟吟地望着他。
    白云漂浮，天色蔚蓝，箱根群山外，隐约可以看见白雪皑皑的富士山山顶。
    “什么时候来的？”源清素站起身。
    “两分钟之前。”
    “有事？”
    “也许。”
    “也许？”源清素左手随意地搭在「北极星」剑柄上，目光投向芦之湖。
    似乎是结界部的人，在湖面上筑了一个神力罩子。
    “等遇到了再和你说吧。”姬宫十六夜视线跟着投向芦之湖。
    她看了一会儿，又转头问源清素：“那群僧人把「卍」字光轮教你了？”
    源清素点了下头，伸出右手，曲指一弹，一发黑色水箭射了出去。
    水面上炸出一个小坑，溅起一米高的水花，有几滴洒在岸边，润湿了一小块泥土。
    这是从眼前湖上某位修行者身上偷学来的，很简单，大概是小咒。
    “他们还打算给我灌顶，将学的佛法传给我。”
    “认可你了？”
    “或许。”源清素又一曲指，这次飞出去的水箭，笔直地刺入水面。
    这道小咒，到这样才算入门。
    “他们还让我主持「卍」字光轮。”源清素摊开手，一道水箭成型，随后黑色雷电缠绕。
    “嗞！”电光的声音。
    “轰！”
    浪头翻滚，撞向湖岸，摔了个粉碎。
    源清素往姬宫十六夜身边挪了几步，姬宫十六夜一挥扇子，从天而降的水花被蒸发得干干净净。
    “有点难。”他说。
    “笨。”姬宫十六夜笑骂，“想着把最上咒加持在小咒上，不如想着用小咒的方式，直接使用最上咒。”
    源清素对着湖水，张开右手五指，黑色闪电噼啪作响，一道箭矢缓缓从掌心“钻出来”。
    五指弯曲，电箭射了出去，仿佛一道激光。
    湖水猛地鼓起，随后才发出沉闷的轰隆声。
    鼓起的“水泡”重重摔回湖面，两米高的浪头扑过来。
    源清素还没来得及动，姬宫十六夜一扇子扇出去，浪花滚滚，带着那浪头朝芦之湖对面的「三国山」扑去。
    整个湖面在那一扇子下，都起了波浪，站在上面的修行者，身体随着浪花上下起伏。
    “厉害。”源清素鼓掌道。
    “你也很有天赋。”姬宫十六夜笑着说。
    “不，不，比不上十六夜小姐。”
    “哪里，哪里，清少爷的器量才是最厉害的，我连「大日如来咒」都记不全。”
    “一道咒法而已，能证明......”
    源清素话没说完，整个箱根群山突然发出轰隆巨响，大地剧烈晃动起来。
    漫天神明之气，如龙卷风般朝「大涌谷」涌去。
    头顶乌云滚滚，恍若天崩。
    两人连忙看去，只见作为火山口的「大涌谷」，白气缭绕，一条巨大的红黑色巨龙，盘旋谷上。
    下一次眨眼，巨龙又不见了。
    那景象虚幻得犹如电视剧中的场景，却又是活生生的现实。
    源清素心里正惊奇，耳边传来姬宫十六夜银铃般的笑声：“妖怪来咯~”
    “妖怪！”
    “结界部！集合！”
    “修复部！各地就位！”
    呼喝声此起彼伏，整个芦之湖仿佛炸开了锅，不时有神力光束冲天而起，时而汇集，时而分散。
    源清素还没反应过来，结界部已经在「大涌谷」上方展开蓝色结界。
    一道穿着铠甲的人影，裹挟着金属般的银色神力，如战神一般屹立在半空中，对准「大涌谷」严阵以待。
    转眼又是两道光芒，落在那人身边，水蓝色的是水天宫巫女，橙色的是芦之湖巫女。
    “清少爷，你该去找高野山的和尚了。”姬宫十六夜没有一点担忧和害怕，逐渐昏暗的天色下，依旧带着天真又妩媚的笑容。
    源清素最后看了眼「大涌谷」，明明已经做好准备，此时此刻，依然猝不及防。
    他转过身，正想朝「本还寺」走去，不知什么时候，神林御子站在他身后。
    头顶乌云翻滚，天地之间刮起狂风，身边的湖水汹涌澎湃。
    她的巫女服在风中猎猎作响，缭乱的发丝遮住清丽侧脸，有一种破碎的美感。
    两人对视一眼，源清素继续朝「本还寺」走去。
    交错而过时，听见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打不过就跑，别逞强。”
    “嗯。”
    黑色神力鼓舞，源清素冲天而起，转眼消失在树林中。
    “你还真把他当孩子了。”姬宫十六夜取笑道。
    神林御子看了她一眼，化作金色流星，在越发漆黑的空中划过，落在结界内部。
    留在原地的姬宫十六夜，像是刚睡醒似的舒展身体，随后变成火光，穿过湖面和群山，落在她身边。
    「大涌谷」地表如月球表面，光秃秃的寸草不生。
    红黑色巨龙时隐时现，随着浪潮般的神明之气逐渐稳定，巨龙的身体越来越灵活，表情越来越生动。
    雾气缭绕，四周温度急剧上升。
    火山口周围，结界部的修行者心脏噗通噗通直跳。
    密林中，修复部与志愿部待在一起，拼命吞咽口水。
    护卫部和救援部四散，不断擦着额头的汗水。
    战斗部的修行者，分成三批，跟在水天巫女、芦巫女、伊达政宗三位歌仙级身后。
    神林御子与姬宫十六夜挨在一起，滚滚金芒与汹汹火焰，交相辉映。
    某一瞬间，好像世界突然沉默。
    神明之气平息，庞大如山岳，长约一千米的红黑巨龙，缓缓睁开双目。
    “动手！”伊达政宗一声大喝。
    “嗖！”，结界蔓延出无数锁链，捆住红黑巨龙。
    “轰！”，分不清什么咒法，火焰、闪电、狂风、乱石、巨浪、刀光、剑影，像是要一口气把「大涌谷」填满，暴雨似的砸向红黑巨龙。
    五光十色的神力炸开，漆黑的天空霎时间绚烂缤纷，宛如极光。
    “昂！”巨龙发出满含痛苦的咆哮。
    气浪滚滚，岩浆般的神明之气，如潮水般向四周袭来。
    大地轰鸣，石块乱溅。
    战斗部的修行者，控制不住地在空中翻滚。
    连水天巫女、芦巫女、伊达政宗，三位歌仙级也被气浪冲得轻微晃动。
    只有神林御子与姬宫十六夜，在滚滚气浪中，仿佛礁石一般动也不动。
    “杀！”伊达政宗拔出腰间长刀，一道银光绵延百米，以惊人地气势朝巨龙砍去。
    “杀！”水天巫女、芦巫女，联手掀起巨浪。
    “杀！”修行者重整旗鼓，咒法密如暴雨。
    “轰！”一道金雷、一道火雷，互相纠缠，从天而降，狠狠砸向「大涌谷」。
    “昂——”巨龙暴怒狂吼，猛一摆尾，扯断尾巴上的锁链，抽向漫天咒法。
    “砰！砰！砰！”
    咒法在龙尾上一一炸开，宛如夜空中的烟花。
    负责锁住龙尾的结界部，一个个眼冒金星，胸闷难受，但又连忙结印，再次往结界注入神力，锁链拉住巨龙尾部。
    余波滚滚，掀起一阵排山倒海的冲击波。
    “喝！”修复部手中结印，神力汩汩如泉水，滋润大地。
    原本如浪花起伏的土层，瞬间平息。
    【箱根地灵】一旦被杀，这片土地就彻底成了荒漠，只有靠他们持续不断地修复。
    “牟！”
    梵音阵阵，遥远的南边，漆黑的空中，硕大的「卍」字光轮冉冉升起，以惊人的气势朝「大涌谷」飞来。
    红黑色巨龙不等众人的第三波攻击，猛地翻腾，身上锁链瞬间绷直。
    结界部齐刷刷吐出一口鲜血，面色惨白如雪。
    “救援部！”
    已经顾不上去分辨是谁的命令，一部分救援部成员跃到结界部身后，治疗系咒法如春雨般浇灌上去。
    战斗部攻势一刻不停，咒法连绵如雨。
    神力光波的涟漪，不断在红黑巨龙的龙鳞上绽开。
    就在这短短的几秒内，「卍」字光轮已经飞进「大涌谷」，浩大的金光笼罩，巨龙挣扎的力度顿时减弱。
    众人情不自禁松了一口气。
    “小心！”就这时，传来芦巫女仓促的童音。
    巨龙仰首，巨口一张，猛地喷出一道红黑色神力光柱。
    天地之间的一切，在那红黑色光柱下，脆弱得不堪一击，仿佛热刀切黄油，一碰就化。
    战斗部的修行者，连忙抛出武器阻挡，在几件武器融化成熔岩后，才勉强合力挡住。
    巨龙脑袋缓缓移动，红黑色神力光柱拦腰切向伊达政宗。
    伊达政宗收起长刀，双手握拳，放在身体两侧，仰天怒吼。
    铠甲犹如魔神复活，幻化出一道庞大巨人，咆哮着用身躯挡住光柱。
    犹如河水冲向礁石，神力光柱分成两道，撞在结界上。
    结界泛起硕大的涟漪，结界部奋力维持。
    “砰砰”连声，红黑色的巨龙吐息，和结界相撞，发出巨响。
    正面面对吐息的十几名修行者，哇地一声，鲜血长喷，断线风筝似地被抛飞。
    结界猛地一摇晃，缓缓消散，志愿部的人立马补充上来。
    破了一个洞的结界，又缓缓重新愈合。
    “都退下吧。”淡淡的声音，在这炙热的大涌谷上空，仿佛一阵凉风，是神林御子。
    “战斗部以外的人，都退下！”水天巫女、芦巫女，也纷纷命令。
    “哈！”修行者训练有素地撤走。
    还没完全愈合的结界，彻底散开，锁链也慢慢消融。
    结界部在【町级】以上的战斗中，发挥的作用到此为止。
    有的加入修复部，有的加入护卫部，少数加入志愿部。
    他们的任务，只剩下保护【地灵】，不让灾难扩大。
    天昏地暗，狂风怒号，被「卍」字光轮金光笼罩的红黑色巨龙，恍若神灵般盘旋空中。
    金色的神林御子，火红色的姬宫十六夜，水蓝色的水天宫巫女，橙色的芦巫女，银色的伊达政宗，五人一字排开，宛如色彩各异的行星。
    其余战斗部成员，仿佛卫星般跟在他们身后。
    「卍」字光轮当空而照，若有若无的诵经声，掺杂在狂风中。
    箱根群山，麻宫樱、雨宫真理，一边给结界部的伤员治疗，一边望着空中。
    黑云翻滚，红黑龙那巨大的头颅，狰狞狂暴，又有一种不可思议的神圣感。
    庞大身躯内那汪洋般的神明之气，让人浑身发抖，连说话的勇气都没了。
    “这...就是妖怪？”雨宫真理喃喃自语。
    “真理！”雨宫乃亚喝了一声，“做好自己的事情！”
    “是！”雨宫真理回过神。
    “昂！”没等她集中精神，红黑巨龙的狂吼，在天空猛地炸开。
    没了结界阻挡，无形声浪如飓风一般，漫山遍野的树木哗哗作响，她的身体忍不住一晃。
    早就千锤百炼的治疗咒法，居然被打断，伤员发出痛苦的呻吟。
    雨宫真理连忙站稳，嘴上念叨：“不怕，不怕，不怕。”，继续治疗。
    “这畜生被「卍」字光轮切断与天地之间的联系，凶威只能发挥出一半，大家跟我上！”话音未落，伊达政宗手中百米长银色刀光，已经劈向巨龙。
    “杀！”战斗部各个都是高手，威力能炸开山体的咒法，流星般冲向巨龙。
    “昂！”巨龙怒啸，红黑色吐息与刀光、与咒法撞在一起。
    “砰！”，整个天空都变了颜色。
    伊达政宗和战斗部，被气浪甩飞。
    芦巫女仰天长啸，娇小的身躯，仿佛火炬般燃烧，最后化作一团流星，狠狠撞向巨龙。
    红黑巨龙震天咆哮，猛地一尾抽来，哪怕在「卍」字光轮的金光中，威力依然开山裂地。
    “喝！”水天巫女突然变成一道细流，沿着龙尾上缠绕攀爬。
    那势不可挡地龙尾，居然被那细细的水浪缠住，突然顿了顿，就在这时，芦巫女化作的流星已经狠狠撞上去。
    红黑色巨龙的尾巴，被橙色流星洞穿，留下一个血肉模糊的伤口。
    箱根群山观战的修行者，发出喜悦的欢呼声。
    “有点碍事啊。”咆哮声、欢呼声、狂风声中，姬宫十六夜自言自语。
    神林御子不断施展雷法，打得巨龙怒吼不已，看她气定神闲的样子，显然也没尽全力。
    “昂！”红黑色巨龙突然腾舞咆哮，巨尾一摆，冲进滚滚黑云。
    「卍」字光轮上仰，金光紧随而上，黑紫艳红的云层中，巨龙翻腾挪移，搅动云海。
    “小心！”水天巫女突然脸色一变。
    众人抬头望去，全身寒毛都竖了起来。
    无数陨石，裹挟着红黑光芒，下雨似的砸向箱根群山。
    “哈！”所有人一起出手，咒法带着神力光芒，冲天而上。
    陨石、咒法，在半空中碰撞。
    “砰砰砰！”，箱根群山彻底沸腾。
    隐约听见“呜呜”声，是【箱根地灵】的哀嚎。
    站在原地，修复【地灵】的修补部，也惨叫连连，有人不幸被余波冲撞，瞬间变成肉泥。
    护卫部拼命替他们阻挡飞溅过来的陨石或者咒法，释放一个个小型结界。
    救援部奔走挪移，不断抢救伤员。
    “昂——”巨龙暴吼如雷。
    “小心！”
    “源哥！”
    “清素！”
    红黑色巨龙沿着「卍」字光轮的佛光，张开血红巨口，猛地咬上来。
    「卍」字光轮毫不避让，骤然发亮，威力暴增。
    “昂！”红黑巨龙浑身被灼烧出鼓鼓青烟。
    但这畜生凶狠残暴，没有退，反而更加狂怒，龙尾一摆，裹挟的飓风扑来，仿佛要一口吃掉光轮。
    “轰！”“轰！”“轰！”
    无数咒法喷涌而出，刀光纵横捭阖，金雷火雷洞穿龙身。
    红黑色巨龙巨尾怒扫，锐抓猛击，不断阻挡咒法，浑身鲜血，依然不管不顾地撞向「卍」字光轮。
    “牟！”
    “轰！”
    天地陡然一亮，「卍」字光轮绚光逸散，被狠狠撞飞出去，重重摔进芦之湖，溅起滔天大浪。
    世界仿佛死了一般安静，只有湖水哗哗落回湖面的雨声。
    同样被抛飞、脑袋血流如河的红黑巨龙，纵声狂吼，漫天神明之气汹涌，眨眼间伤势全部修复。
    黑云滚滚，巨大的龙身盘旋空中，狰狞凶暴地俯视众人。
    所有人忍不住胆寒，意识到情况不妙。
    没了「卍」字光轮压制，巨龙与天地恢复联系，终于能施展全部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