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太虚与赤鸢

    太虚山旅游风景区。
    看着眼前气势恢弘的石质门坊上这七个烫金大字，明羽嘴角不由微微抽搐。
    虽然已经从资料上得知了太虚山的现状，可实际目睹起来却依旧给他带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触。
    崩坏的存在成为了世所周知的事实，本来坚信着科学与未来的人类忽然发现自己其实一直都在同看不见的恶魔相伴。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那些曾被天命和逆熵联手掩藏的真相也在有心之人的挖掘下不断浮出水面，柏林、西伯利亚、长空市……像是被打开的潘多拉魔盒一般，面对崩坏这一难以理解的存在，无可避免的恐慌在世界各地悄然蔓延。
    哪怕就实际而言，崩坏的侵害并不比以往严重多少，天命等抗崩坏组织依然有着足够的力量庇护世上的绝大多数人，可人心却是世间最难以把握之物。
    宛如落水的人会拼命抓住每一根稻草，大部分人们都疯狂地在现实中寻找着可以寄托精神之物，以此来逃避世界崩坏的真相。
    天命治下的人民重新皈依在了宗教的大旗之下，神州的民众也将目光投向了那位在这片土地中留下无数传说的赤鸢仙人。
    于是乎，作为仙人羽化之地的太虚山便成为了圣地一般的存在，每日都有着数不清的信众求访。
    视线越过高大的门坊和川流不息的人群，明羽看向了稍远处那高达数十米的赤鸢仙人像。
    由一整块巨石雕琢而成的赤鸢仙人长身而立，左手背负在了身后，右手捏成剑诀放在胸前，满是慈爱的目光温柔注视前方，脸上却带着几分难消的忧愁，像是在担忧挂念着世上仍为崩坏所苦的凡人一般。
    “走，先一起去拍个照吧。”
    以欣赏的目光看了眼那有着真人无法比拟胸怀的赤鸢仙人雕像，明羽暗暗点头，视线随即落到身旁的两位少女脸上，手指指了指不远处的摄影摊位说道。
    难得和温蒂与绯玉丸出来一趟，不拍照留念一下怎么说得过去？
    “你应该没有忘记我们此行还有任务吧？”
    看着眼前兴奋得如同孩子一般的银发男子，温蒂眼皮微跳，眸底不由得浮现几分深深无奈。
    虽然如今的局势并非急切到没有丝毫喘息之机，但他们好歹也是有着重要任务才来到太虚山的，这样整得跟外出旅游一样真的好吗？
    “有什么关系嘛，反正符华不也还没到吗？”
    不置可否地说道，绯玉丸一把抱住了明羽的手臂，拖着他走到了摄影摊之前，挑衅地冲仍在迟疑的黑发女武神挑了挑眉。
    任务什么的，她才不在乎呢！
    在这个世界上，难道还有比同喜欢的人在一起还更加重要的事情吗！？
    使命、职责……这些固然也很重要，但在此时此刻，少女心底想的只是同心爱的人待在一起罢了。
    眼底掠过一丝难言的思绪，绯玉丸抱紧明羽的手臂愈发紧了几分。
    “……”
    将绯玉丸的挑衅收在眼中，看着面前紧紧相依、仿佛再容不得任何第三者插足的两人，温蒂嘴巴顿时一张，却终究没有吐出一个字来，只是双手抱胸把脸撇向了一旁。
    即便知道如果自己开口，绯玉丸是绝没有理由能够拒绝自己加入的，但素来骄傲的少女却不愿就此低头。
    注意到了脸上露出分明不悦，却依旧强自忍耐的温蒂，明羽歉意地笑笑，也不强求对方来到自己身边，叹了口气便示意摄影师可以开始拍照。
    小心思得逞，绯玉丸目光毫不偏移地直视相机镜头，脸上本就灿烂的笑容更加亮丽。
    随着“喀”的一声，仙人雕像下两人彼此依偎的景象就此定格。
    揉了揉身旁少女的脑袋，将那头柔顺樱发弄乱几分，明羽无视了摄影小哥饱含怨念的眼神，一把抓住了温蒂肩膀将女孩抱进了怀中。
    “诶？”
    似乎是惊诧于明羽突然的举动，温蒂口中忍不住地发出一声惊呼。
    喀！
    仿佛早就预料到了事情的发展一般，相机快门声适时响起，记录下了闻名天命的夜骑士惊慌失措的一幕。
    “哼……”
    看着温蒂眸中不断上涌的惊喜与柔情，一旁的绯玉丸小嘴一撇，却也没说什么。
    既然明羽容忍了她的小任性，那她自然也不会要求温蒂一定要离得远远的，否则就显得她太过小气了。
    “干什么呀！突然这样……”
    用手肘顶了顶明羽的胸口，温蒂不满地道，俏丽的脸上布满红霞。
    哪怕还没有实际看过照片，她也能想象出自己被相机拍下的糟糕模样了。
    “啊～”顺从地发出一声惨叫，明羽从摄影小哥手中接过了照片，目光快速在上面掠过，嘴角勾起一抹窃笑，“这不是挺好看的吗。”
    “真的吗？”
    皱了皱眉，温蒂不太相信地道，凑上前来想要观看照片。
    “当然了，我的温蒂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很可爱的！你这是不相信我的眼光吗！？”
    义正词严地说道，明羽手上却将照片迅速盖住收起。
    “……”
    脸上红霞更甚，温蒂忍不住白了这个小气的家伙一眼。
    事到如今，她怎么可能猜不到照片上的自己会是怎样一种姿态！？
    “嘿嘿～”脸上的严肃瞬间破功，明羽冲少女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来，“至少，那确实很可爱嘛。”
    能让温蒂露出这种久违的小女生姿态，他宁肯再挨十次肘击！
    “那羽大哥是觉得我不够可爱吗？”
    悄然贴近前来，绯玉丸一脸微笑地问道。
    “……啊？”被少女如此和善的目光注视，明羽额前瞬间冷汗直冒，“可爱！你当然也很可爱啊！”
    接下来，就应该是她和温蒂谁更可爱的送命题了吧？
    看着樱发少女微微眯起的双眸，明羽的心不由自主地提了起来。
    “哼……”
    轻哼一声，绯玉丸只是揽住了明羽的一条手臂，并未再多说什么。
    这是放我一马的意思吗？
    眨了眨眼睛，感受着手臂传来的温暖柔软，明羽顿时长松了口气。
    “咳咳……”见到毫不掩饰自己小女孩姿态的绯玉丸，温蒂不由得轻咳几声，目光从两人身上移开看向了那巨大无比的赤鸢仙人像，“那个真的是符华吗？感觉和她一点儿都不像的样子。”
    如果不是知道赤鸢仙人是符华曾经的身份，她是绝对不会将雕像中的人物与那位影骑士联系起来的。
    “是吧？你也这么觉得吧？”听到温蒂的话，明羽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虽然外表有几分相似，但身材……”
    “哦？你是对我的身材有什么意见吗？明羽同学～”
    一道平静中难掩杀气的声音响起，令三人的视线从雕像上移下落在了眼前的灰发少女身上。
    “没有！绝对没有！”立即否认道，明羽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我只是觉得负责雕刻的匠师没能明白赤鸢仙人的神韵，将仙人雕老了而已！”
    “那具体是老了多少岁呢？”
    没有就此放过的意思，少女逼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盯着眼前视线飘忽的银发男子。
    “哈哈……”对此一笑而过，明羽眼眸一转，像是才看清身前之人一般露出一个惊喜笑容来，“班长，好久不见，你最近过得怎样？”
    哪怕是仙人，但对于女孩子而言，年龄和身材也是绝对的忌讳，他可不想体验“寸劲·开颅”的秘技。
    淡淡剐了明羽一眼，符华收回了自己的目光，道：“托某人的福，还算过得去吧。”
    听到符华的话，打量着面前一身青柠色短袖加水色热裤，与世界上任何一处的年轻女孩都没有什么不同，丝毫看不出对方是守护一片大地长达千年的先行者的灰发女孩，明羽不由微微点头。
    虽然和凯文近乎彻底闹翻，但凯文也尽到了友人和同伴的责任，给予了符华她最为需要的东西。
    至少，他已经感受不到少女身上那曾经遍布身体各处的磨损与暗伤了。
    而且，或许是离开了天命，崩坏的消失又成为了可能的缘故，符华似乎也开始逐渐卸下自己身上所背负的重担，试着真正去融入这个时代。
    “跟我来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迅速扫了眼三人，符华用温和几分的嗓音说道，转身往太虚山内走去。
    轻轻颔首，明羽带着绯玉丸和温蒂两人跟上了符华的脚步。
    尽管由于并非节假日的原因，来访太虚山的人并不多，可却也绝对称不上少。
    即便他有能力让几人的谈话不至于被旁人听到，但在符华已有安排的情况下，这就是一件没有必要的事情了。
    “如果神州的人们知道，传说中早已羽化的仙人仍存在于世，不知该做何感想呢？”
    路过赤鸢仙人像时，绯玉丸忽地开口道，脸上浮现几分复杂难言的情绪。
    哒！
    符华脚步不禁一顿，转瞬又恢复了正常：“赤鸢仙人已经羽化，这是世所周知的事实，不会因任何人的想法而改变。”
    名为赤鸢的仙人已经死去，留下的只是唤做符华的凡人而已！
    纵然单以力量而论，如今的符华并不比赤鸢弱上多少，可现在的她却绝不会再成为那个一心除魔卫世的仙人了。
    “班长……”
    歉意地道，明羽握了握绯玉丸的手掌，双眸微睁瞪了眼身旁的樱发女孩。
    仙人二字听起来崇高飘渺，令人心生敬畏，但那数千年的岁月之沉重却也同样是常人所无法想象的。
    在人类所无法企及的悠长岁月里，舍弃了自身的一切情感，始终如一地坚守着一个信念……这已经完全称不上是人类，只能算是一个机器、工具！
    所谓的仙人，不过就是这样一种可怜又可悲的存在罢了。
    “没关系的，这又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没有回头，符华却仿佛注意到了明羽对绯玉丸的斥责一般，用满是温和的声音安慰道，“更何况千百年下来，赤鸢仙人早已成为了一个符号。
    人们会相信仙人的故事，却绝不会相信危机到来时还会有仙人降临帮助他们。”
    “所以，这座雕像才会是这个样子啊！”
    在雕像底下仰起头来，绯玉丸注视着面前这个庞然大物，发出一声沉沉的感叹。
    身形绰约，面相雍容，眉宇间则布满温柔和忧愁……与其说这是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不如说她是一位心系天下的母亲。
    或许在人们的期望中，赤鸢仙人就该是这样的一种存在——一位照料神州文明从蹒跚学步到茁壮成长的母亲！
    神州大地上不存在欧洲大陆那般坚定的宗教信仰，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赤鸢仙人在神州文明的发展中却起着与宗教近乎等同的作用。
    而终有一天，明羽也将化身为神，成为人类的信仰，成为……另一种意义上的“赤鸢仙人”！
    瞥了眼身旁面带感概的银发男子，少女心中忍不住地这般想到。
    这种事情，叫她如何能够接受！？
    一手紧攥成拳，指甲深深陷进入皮肉之中，绯玉丸眸底浮现一丝微弱却坚定的神采。
    “如此一来，班长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吧。”
    目光落在了眼前的灰发少女身上，明羽不无叹息地说道。
    这个时代的人们已经拥有了足以保护自己的力量，不再是那个离不开仙人的稚童了。
    “即便先行者的使命已经结束，可作为一个人类、一个战士，我依然有着为文明存续而战的职责。”
    面对明羽的话，符华只是轻轻摇头，用平静而坚定的语气说道。
    看着符华加快了几分脚步的瘦削背影，明羽不由一叹，眼中升起些许沉重。
    背负了千万年的使命，又岂是一句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或许，只有崩坏在这颗星球上彻底消失的时候，符华才能说得上真正完成了使命吧。
    跟在符华身后进了太虚山不久，明羽等人便离开了易于行走的大道，转向了山间崎岖难行的小路，甚至很快便连像样的路也没有了，只能从较为稀疏的植被看出这是符华所惯常的通路。
    对于普通人而言，这绝对是难以通行之地，一天时间都未必能走上多远。但对于最差都是拟似律者的四人来说，避开人群就意味他们无需再顾忌旁人的目光，速度反而比大道更加快上了几分。
    不多时，一间林木掩映下的精致木屋便呈现在了众人眼中。
    在木屋前停下脚步，符华转过身来看向了眼前的三人，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笑容：“虽然你们早就进入了太虚山的地界，但我还是得说……欢迎你们来太虚山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