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沧海

    神州是个怎样的国度呢？
    在过去的数千年间，这个历史悠远的东方国度一直以它的璀璨文明而傲立于世界。只是在最近的数百年里，由于某些事件的原因，天命的发展速度骤然加快，世界文明的中心才渐渐西移。
    时至今日，占据了大半个地表的天命已然成了世界最强大的组织，以北美为核心的逆熵则与其呈现出了分庭抗礼之势，但夹杂其中的神州却显得有些过分平静。
    从疆域上来看，在天命的极东支部叛变之前，它几乎完全被天命所包围。可在这种任何时候被天命吞并都不为过的情况下，神州却是与天命建立了近乎平等的盟约。
    至少，是在表面上维持了平等。
    甚至，天命还像是丝毫不在乎自身利益一样，每年给予的技术和资源支持都远远超过了神州能够反馈的价值。
    在很多人看来，天命定然会趁机干预神州的内政，就如同它对待治下的其他国家一样。毕竟双方的综合实力差距之大，完全就是兔子与老虎间的差别。
    而哪怕老虎对兔子表现得再如何友善，可它到底还是要吃肉的。
    但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天命这头猛虎不仅始终没有对神州伸出爪牙，反而还向其提供了相当丰厚的技术层面和物质层面支援。
    表现上维持着盟友关系，天命在实际上却给予了神州其内部成员国都不一定有的优厚待遇，而在处理国际事务时又恪守着和平共处的原则，半点也没有干预神州内部事务的意思。
    就是这样一种古怪至极的盟约，天命与神州却维持了数百年。哪怕盟约几经修改，但其核心主旨却始终没有更改，天命自始至终都以一种江湖大哥看护小弟一般的态度庇护着神州，保护着其不受崩坏侵害。
    数百年来，在世界各地都还因崩坏而饱受摧残的时候，神州就是倚仗着天命的庇护才成为了世间仅存的几块净土。尽管崩坏从来不曾远离这块土地，可神州却也始终不曾因崩坏而崩毁严重。
    若是要计较起神州的发展史来，大体便是如此了。
    可对于温蒂而言，神州最主要的特点应该就是人口众多和美食丰富了。抬目望去，映入眼帘的全是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一栋栋摩天大楼高高耸立，宛若一位位擎天巨人般立在暗色的夜幕里，这是她在新西兰都所不曾目睹过的繁华。
    毕竟在种种因素的作用下，神州已然成为了全世界人口最多的国家，这座号称神州最大城市的沧海市更是有着近四千万的居民。
    这个数字，已经比许多国家的总人口都要多很多了，但如今却全部聚集在了一座城市里。哪怕是在人口大规模迁徙汇聚的现在，这等庞大的人口数量也是其他城市所望尘莫及的。
    而大量的人口汇聚下，所产生的饮食文化自然也丰富多彩。不知起自何处的夜风遥遥吹拂而来，让作为风之律者的她能清晰地从中辨别出数十种食物的香气，令她的馋虫也禁不住地被勾了起来。
    至于这个国家与天命的百年纠葛，只能是勉强充当一下茶余的谈资罢了。
    对她来说，神州和天命的复杂关系就是这样一种无关紧要的东西而已。
    毕竟哪怕是在天命的总部，只要没有正面对上幽兰黛尔，她都有信心能够带着明羽逃离一切追捕。更不要说神州只是天命的一个盟友，还不一定会完全按照天命的意志行事呢。
    而且，即便是在与天命之战相隔了近两个月的现在，天命也始终没有将她和明羽列为叛徒。
    甚至哪怕是将整个极东支部都视为了叛逆，天命仍还是对极东联盟现下最炙手可热的s级女武神绯玉丸视而不见，就仿佛这个女孩仍一直呆在圣1587研究所，从未离开过天命总部，和极东支部的叛徒搅和在一起似的。
    于是乎，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绯玉丸可谓是同时兼具了极东联盟s级女武神和天命总部圣1587研究所明星研究员这两重身份。
    也不知道在那个女孩心里，这两个身份到底哪一个更加重要一些……
    摇摇头抛开脑海里这些杂乱的思绪，少女将目光看向了身旁自从踏入沧海市这座神州最大城市视线就不停往小吃店里瞥的灰发男孩。
    虽然不清楚天命这样做有多少是出于忌惮明羽的力量，但她能够肯定，明羽和奥托之间显然是有着某种约定的。
    不单单是在明面上天命对他们的叛逆行为视而不见，这段时间以来她也始终没有在身后发现天命的尾巴，反倒是其他势力的探子她发现了不少。
    在有了明羽和幽兰黛尔后，天命的威势可谓达到了历年来的巅峰，说是横压整个世界也丝毫不为过。但由于那一场几乎彻底打破了人类与崩坏间战争局势的天命之战，崩坏逐渐在世界各地肆虐滋长，天命却遭受重创而有了式微的迹象。
    随着世界上的权力平衡被打破，人类内部早已存在的问题也开始凸显了出来，被一个过分强大的天命压制了许久的暗流重新涌动流转。
    权利、财富、力量……围绕这些东西的角逐戏码在世界各处不断上演。在崩坏所导致的真空里，原有的秩序彻底崩塌，而新的规则却尚未建立。
    以两个月前的那一战为节点，一个全新的乱世正在到来！
    亦或者说，是那个注定降临的末世开始展露了其冰山一角。
    而作为与幽兰黛尔并称为最强的明羽，他的消失所形成的真空自然成了暗流最为汹涌的地方。
    对于那场发生在天命总部的乱战，哪怕天命和逆熵都不约而同地隐瞒了细节真相，但毫无疑问的一件事情是，有着最强之名的明羽显然在这种乱战里出了意外。
    虽然寻找明羽是一件不啻于虎口拔牙的事情，毕竟一旦他仍保留着相当程度的力量，这种冒犯行为所导致的后果就是这些势力所无法承受的了。
    但是，相比于触犯明羽的危险来说，倘若能够揭开其强大力量的奥秘，所带来的利益也必定是巨大的。
    正是有着如此之大的诱惑，这些人才敢于冒如此之高的风险。
    而且，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逆熵的尾巴是她发现得最多的。
    若是她一人的话，这些人是根本不可能找到她的踪迹的。即便以人类的能力而论，这些家伙都已算是情报方面的佼佼者了，可在无处不在的风面前，再如何精明的伪装和跟踪都不过是徒劳而已。
    可现在她身边却带着一个失去了记忆的明羽，而且他们还有着不得不停留在某处的理由，这就难免会露出些许马脚了。
    这也是为何她之前会留下如此明显的战斗痕迹的原因了。其中固然是因为明羽的状况有所好转，但同样也有着威慑这些人的意思。
    回想起明羽那日的一拳，那种连大地都能完全震碎的攻击，温蒂仍不禁感到几分心有余悸。
    而且，也得亏现在崩坏肆虐，阻隔了交通路线，城市间的通行已几乎完全依靠军队保护的铁路。能够自由驾车穿行的，要么是如他们这般对自己的实力有着充足自信，要么就是单纯的不怕死了，否则若是那条道路还在正常通行的话，明羽一拳下去就不知是多少条人命惨死了。
    想到这儿，少女看着眼前正左顾右盼男孩的目光兀然复杂了许多。
    毫无疑问，明羽在那一日所展现出的力量，就是他未来一段时间内努力的目标了！
    在击出那一拳后，明羽足足昏迷了三天三夜，害得她甚至以为这家伙又出什么问题了呢。虽然昏迷三天也不算什么小事，但相比起剥离律者核心后那长达一个月的失去意识来说，短短三天已经算不上什么了。
    而想要完成那个计划，仅有一拳之力显然是不够的，明羽必须得彻底掌握这份力量，达到能够自如应用的程度！
    正沉思着，少女鼻翼忽地翁动，好看的柳眉瞬间皱了起来。
    脚步稍稍一顿，少女抬头四顾，只见华灯映照下，入目已皆是各式各样的小吃店，面食、糕点、饮料、烧烤……简直令人眼花缭乱。
    好香的味道……不对，这个时候不应该想这些的！
    晃了晃脑袋将大快朵颐的念头压下，温蒂凝眸看向了身旁眼睛都快飞了出去的男孩，苍翠如宝石般的眸子里尽是无奈：“这就是让你觉得熟悉的地方？”
    果然，她就不应该指望明羽在这种事情上能够可靠的！
    在刚来到沧海市的时候，她本想着这毕竟还是她第一次踏上这片土地，而身边又正好有着一个算是神州人的明羽，理应听从对方的意见才是。
    况且，如果让明羽自由发挥的话，或许他就能从哪里找到一些记忆也说不定。
    可是，温蒂万万没想到，自己一时的慎重竟会导致这样的结果……看着遍布整条街区的小吃店，少女不禁一阵头疼。
    显然，在明羽的带路下，他们已然到了美食街一类的地方。
    “嗯，是啊。”毫不害臊地点了点头，明羽完全没有觉得羞愧的意思，“那些食物……我觉得很熟悉。”
    一边说着，男孩还微微拧眉，露出一副沉思的模样来。
    你这只是单纯的嘴馋吧！
    看见了明羽的目光在各个小吃店里流转，温蒂已经对这个睁眼说瞎话的家伙彻底无语了。
    认识明羽这么久了，她怎么可能看不出对方的小心思呢？
    “你……算了，你想吃什么就去买吧，就当作是这段时间辛苦的犒劳了。”轻叹了口气，温蒂用一种万般无奈的语气说道，可嘴角却禁不住地微微上扬。
    虽然他们来到沧海市是有着重要目标的，但在此之前，他们也没有必要一直紧绷着神经。
    更何况，迎着男孩那饱含期待的目光，她又怎么忍心拒绝对方的小任性呢？
    “哦豁～”孩子似地叫了一声，明羽脸上故意摆出的凝重瞬间消散，化为了雀跃的欢笑，“我就知道温蒂最好了！”
    说罢，也不等少女反应，明羽迅速将温蒂拥入怀中，低头在女孩脸颊轻啄一下，又旋即松开冲入了路旁的小吃店中。
    摸了摸脸颊上残留的淡淡温热，温蒂不觉脸部发烫，低垂眼睑看着地板有些失神。
    良久，少女才终于抬起头，目光看向了不远处正兴奋挑选食物的男孩，忍不住地微微摇头，丝丝的甜蜜在心底沁了开来。
    在失去记忆前，明羽虽然偶尔也会不那么正经，但他身上所背负着的责任和使命却要求着他必须表现沉稳。
    而在失去了记忆，抛开了身上肩负着的重担后，明羽仿佛又变回了一个孩子，身上总是洋溢着孩童般的活力与古怪。
    虽然那个沉着可靠的明羽很不错，可现在这个孩童心性的明羽似乎也别有一番趣味。
    嘴角轻轻勾起，温蒂心底不由一笑。
    另一边，没有让一旁的少女久等，明羽挑选好食物后便迅速返回了女孩身边。
    “就这些？”看着明羽手里只装了一个纸杯的关东煮，温蒂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惊讶来。
    按明羽的性格，她本以为对方会更不加节制一些呢。
    “这里有这么多家小吃，只尝一种就太可惜了。”用目光指了指其他小吃店，明羽以一种不无骄傲的语气说道，像是想到了什么绝妙的主意一样。
    “……”将男孩脸上的得意收在眼底，温蒂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果然，哪怕失去了记忆，明羽也依旧是明羽。
    “给，你最喜欢的油豆腐，我特地选的哦。”将一串竹签串着的油豆腐递到少女眼前，明羽用一种邀功似的口吻说道。
    看着自己面前这串吸饱了汤汁的油豆腐，温蒂顿时呆住了：“不……”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油豆腐应该是那个人喜欢的食物才对。
    “不喜欢这个口味吗？那我回去再买一串？”见到了女孩的迟疑，明羽理所当然地道，转身就打算返回那家小吃店。
    “不，不是……”急忙拉住了明羽的衣摆，迎着男孩满是疑惑的视线，温蒂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我最喜欢这个口味了，只是没想到你能记起来而已。”
    “太好了，我还以为自己记错了呢……”见少女并没有挑剔自己的选择，明羽大大地松了口气，“只要是和你有关的事情，我一定会全部想起来，一件都不会忘的！”
    “……”看到明羽眸里闪亮的喜悦，以及那种近乎劫后余生的庆幸，温蒂到底没有勇气指出对方已经记错了的事实，“嗯，我也相信你会把一切都想起来的。”
    到了那个时候，她再把这件事说出来，好好取笑明羽一番吧。
    想到那时明羽脸上的精彩表情，温蒂忍不住地暗暗一笑。
    沉浸在了明羽许诺所透出的爱意之中，少女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被喜欢上油豆腐到底意味着什么，又将在未来招致多么可怕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