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的筐子里,都是坚果类的食物。目前总共有27种。”
“这边的筐子里都是野菜,左边是鲜菜,右边的可以晒干后储存的。”
“蘑菇的种类也比较多,都在这一排,这几颗挑出来的是有毒的。”
扁鹊指着仓库里的一排货架,向店内全体员工,也就是四人中的另外三人,详细的介绍重新整理过的仓房。
玄雍的建筑都趋于高大,坊市内更是如此。哪怕是粮油铺的仓库,都有三人多的高度,粗大而简单的原木架子横七竖八的靠着墙,能够置物就算是满足需求了。
但在李壮勇的面前,此时较短的一截货架上,已经全部摆满了大小不等的竹筐和木筐。
竹筐和木筐里,或者放着冒尖的药材或食物,或者一个个紧挨着,只装一半或三分之二。
李壮勇不觉啧啧:“等于说,咱家这个月收上来的筐子,都被你给用光了?”
扁鹊一愣:“筐子原本不就是用来理货的吗?”
做侄子的李猛呵的笑了,斜眼看李壮勇,道:“我叔出了名的舍不得,怎么可能用筐子理货。那都是卖给别人家理货用的。”
扁鹊有些恍然:“怪不得筐子的大小种类都不同,是从山民手里收来的,不是从杂货铺买来的。”
李猛笑了:“肯定啊,有些人家就是顺手编几个筐子,有的还知道卖钱的,有的就是连货一起卖,都不算钱的。人家杂货铺里的,那都是找人专门编的,样子质量都不一样,你怎么想的?”
“我想店主可能是为了省钱,买了杂货铺的残次品。”扁鹊认真回答。
李猛又是一愣,笑的更大声了。
李壮勇无奈的摇摇头,脸上似乎有些舍不得这些竹筐木筐,但看扁鹊整理的如此整齐,倒也觉得赏心悦目,于是只道:“弄这么些就行了,别再浪费了。”
“好。”扁鹊原本也没准备再弄更多的筐子了,因此回答的很痛快,并道:“这些都是适合煮药膳用的食材,如果是不认识的东西,就不要归类到里面。”
他这么一说,李壮勇和李猛都认真起来。
“我们接下来,不会每天都要喝药膳吧?”李猛忍不住问凌然。
“就这里的材料来看,应该还是能保证的。”扁鹊问李猛:“你有什么想法?”
“不会每次都这么苦吧?”李猛满脸的忧虑。
扁鹊仔细想了想:“有的时候会更苦一点……”
噗。
贴着门口偷听的李钥,笑的喷了出来。
站在仓库里的三人,齐刷刷的看向门口。
李钥大大方方的站了出来,随意的找了个理由,说:“前铺的粟子卖完了。”
李壮勇立即道:“扁鹊,你帮忙搬粟子。钥儿,前铺不能离人的,赶紧回去。”
“知道了,隔壁的伙计帮忙看着呢。”李钥应了一声,又好奇的看了扁鹊一眼,接着才转身回了前铺。
扁鹊一言不发的扛起一麻袋的粟子,紧随在李钥身后。
李钥穿着一件略紧身的袍服,背后看起来腰肢纤细,手肘和膝盖的位置亦是干干净净,说明她基本不用提抱重物……
从这个角度来看,粮油铺里果然是一个能搬货的都没有。
也怪不得他们的仓库乱的像是堆栈场似的。
扁鹊就此明确了自己在粮油铺里的岗位,倒是没什么不满意的。
他从小就跟着师父锻炼和训练的,区区重物委实不算什么。
相比之下,还是房租造成的不爽感更高。
“你家是哪里的?”李钥指挥着扁鹊将麻袋拆开,再将粟子倒入前铺的木桶中,方才好奇的问了一句。
“我应该就是玄雍出生的……”扁鹊回答。
“应该?”
“我父母很早就去世了,是我师父带大了我,具体的出生地之类的情况,我不清楚。”扁鹊回答的很熟练。
就他的经验来说,当这句话合理的冒出来的时候,对面的说话人准备的一系列的话题,都得回归到他熟悉的层面上来。
“哎呀,不好意思。”李钥果然掩起嘴来,同情的看向扁鹊。
扁鹊熟练的微笑:“没事。”
“跟着师父的话,很辛苦吧。”
“还好。”
“怪不得。”
李钥毫不意外的以固定模式,与扁鹊完成了对话。
扁鹊自然乐得如此。
同样的时间,他更乐意看点医书之类的东西,而不是毫无意义的聊天……哪怕就是整理仓库的事儿,都让人更觉得舒服。
李钥只当扁鹊性格木讷,也不以为意。
坊市里的许多伙计都是类似的性格,尤其是那些在后院帮忙的,用掌柜们的说法,就是所谓的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李钥想到这里,掩嘴一笑,再左右看看,见没人注意,才一个乐去了。
李壮勇背着手,掩饰着内心的得意,从后院转悠到前院,从的仓库转悠到前铺。
有扁鹊帮忙,他一下子就清闲下来,干脆学着坊市里的大掌柜们那样,来来回回的审视着。
顾客往来不断,多由李钥和李猛招呼,有送货过来贩卖的,也是由二人估价了送到后院,再交给扁鹊。
粮油铺的利润微薄,许多粮货都是平进平出的,只为了笼络住前来贩货的山民或小贩。当然,所谓的微薄,也是相对于大宗的粮食,或者坊市内的大商人而言的。相比于普通人,甚至相比同样退役的军人们,李壮勇的收入都是极为不错的。
“大伯,笼头镇的刘叔来送货了。大车直接去后院了。”李钥在前铺接到了相熟的贩子,赶紧来向李壮勇报告。
“知道了。”李壮勇立即面容一阵,换上满脸的笑意,直奔后院。
几步赶到,果然看见一名面熟的伙计,正在跟李猛核对货品。
“老刘!”李壮勇哈哈大笑着迎了上去。
“李老板,身体怎么样。”老刘同样是退役的老军,一副皮糙肉厚的样子,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将收来的山货,卖给李壮勇一部分。
“我这个身体你知道的,好不了,坏不掉,不费力的时候也不疼不痒的,你怎么样?”
“你别说,我最近摔了一跤,有点你这个体会了。”老刘说着摇头。
李壮勇讶然:“怎么就摔了?严重吗?”
“不严重,可也好不了。”老刘说着摇头:“本来是好好的走山路呢,一个不小心,直接给摔下了闪,跌到小溪里去了。最近胳膊老是一股股的疼,尤其是用不上力气。”
“哎呀,这可就难受了,找人看过了吗?”
“看过了,没用。”老刘面色不爽的道:“我还专门去城里的医院看了,结果,医生说我是旧伤复发,开了些止疼药就算了。我都退役十年了,还旧伤复发什么?”
李壮勇跟着老刘摇头:”我这把老骨头不也是一样。去看病,就开止疼药。”
“而且告诉我说,我们退伍军人有医保,可以吃止疼药吃到死,让我放心吃!”老刘越说越生气,不小心甩了一下胳膊,更是疼了起来,气道:“再要是不好,我就要去黑市看病了。”
“嘘。”李壮勇将手放在嘴上,低声提醒:“坊市里别大声说这个。”
“知道。”老刘闷闷的应了一声,又摇头:“主要是我这胳膊用不上劲,吃了止疼药也不能干活啊!”
这时候,等在大车旁准备搬货的扁鹊已经完成了对老刘胳膊的观察,自然而然的上前道:“介意我看看你的胳膊吗?”
“扁鹊!”李壮勇不易察觉的皱了下眉,叱了扁鹊医生,再向老刘解释道:“这是我们粮油铺新雇的伙计,刚来的……”
扁鹊并不循着李壮勇的思路来,淡定的对老刘道:“我学医许多年了。”
他的这份镇定自若,是跟着师父学习与练习而来的。
虽然很少出诊,但在扁鹊有限的出诊经历里,自信这件事,都是师父多次强调的。扁鹊的自我实践,也充分证明了自信的重要性。
面对一名病人,扁鹊的态度是完全不同于面对房东太太,或者面对店主李壮勇的。
老刘迟疑了一下,有些不太确定情况。
扁鹊于是直接发出指示:“把外套脱了,我摸一下你的肩膀。”
这个要求,跟医院里的医生是相同的,老刘没太多想,耸肩卸下了衣服,又是微疼皱眉的样子。
扁鹊上前一步,左手抓住老刘的手腕,右手搭上了他的肩膀,且道:“有点疼,忍一下。”
说着,扁鹊的手指就用力按了下去。
“疼疼疼……”老刘嘴里叫着,倒是没有拼命挣脱。
李壮勇看着两人的动作,有心阻止,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纠结之间,就见扁鹊已经松开了老刘。
“肩胛处有碎骨,要用藤条木板固定起来,等长好以后再运动方可。”扁鹊划拉了一下位置,再给老刘说明情况。
老刘不由看了李壮勇一眼,接着有些不太相信的道:“我之前看的医生,可没有看出来碎骨,只说是扯到筋了,许是扭伤……”
“有些医生是看不出来的。”扁鹊诚实的回答。
老刘和李壮勇就听的有些惊讶乃至于好笑了。
“你还……挺傲的……”老刘忍不住评价了一句。
扁鹊没有回答,亦没有不好意思的表现。就他跟着师父出门锻炼的经验来说,水平差劲的医生不在少数。见到病人就开止疼药的医生,他也见过数名,别说本身的技术怎么样了,他们自己能保证头脑清醒,不把止疼药当糖丸就算不错了。
“要治疗吗?”扁鹊再问老刘一句。反正肩胛的伤痛也不致死不致残,对方要是确实不想治疗的话,他就要抓紧时间回去理货了。
新送进来的这么多货品,全得扁鹊自己放置,他才能放心。
李壮勇不禁咳了一声,问:“扁鹊,你有把握吗?”
“有。”扁鹊回答的短促而轻,没有任何负担的样子。
李壮勇:“这么有把握?”
扁鹊奇怪的看他一眼:“只是最基础的固定而已。”
李壮勇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了。要说起来,他在军队里见过最多的病症,也就是各种训练行军和作战导致的骨伤,包括老刘目前的症状,说到根子上都是军队里留下的老伤。
可要说治疗的话,军队里的医生,可从来都是将各种骨伤说出种种麻烦来……
“行吧,那就麻烦小兄弟你了。”老刘也看出来李壮勇没什么把握了,但他的肩胛确实疼痛,再想想医院里的医生的态度和能耐,倒是对扁鹊升起了丝丝的信息。
“那跟我进来。”扁鹊也不多言,回身到仓库里,自顾自的取了一些藤蔓和木板,想想又拿了几根草编的绳子。
老刘和李壮勇慢吞吞的走过来,就见扁鹊取了点草药,念念有词的当场砸成泥。
“法术?”老刘用嘴型向李壮勇问了一句,两人又都笑了出来。
李壮勇直接问道:“扁鹊,你这是做什么?”
“仓库里药不全,我捡一些便宜的做敷料。”扁鹊回答的很实在。
老刘不觉一愣。
李壮勇则有些不好意思,忙道:“不用考虑成本,尽量用好的。”
“仓库里也没什么好药。”扁鹊摇摇头,却是回身过来,拿了一瓶酒,清洗并浸泡麻绳和木板。
在粮油铺这种地方,出售的酒水都是最便宜的类型,价格比粮食等等贵不了太多。
当然,再便宜也是要花一些成本的,李壮勇见状也只能默默记账,并乖乖闭嘴,免得再多了其他的开销。
过了一会儿,扁鹊才示意老刘脱衣服以显露出肩胛,并道:“伤的不重,身体的底子也不错,所以随便用一点药就可以了。”
不等老刘再说什么,一坨冰冰凉凉的药泥,就糊到了他的肩膀处。
老刘先是“嘶”的一声,接着就疼痛皱眉,想要挣脱。
这时候,扁鹊却是肩肘稍用力,将老刘紧紧的压在了椅子上。
他跟着师父,可不仅仅是学了医术,以玄雍的气氛,免不了要学习那些千人敌,万人敌的手段的。
只不过,扁鹊大部分时间,还都是将之用于行医过程中的。
“我帮你正骨。”扁鹊说话的同时,手指用力,顺着此前摸过的位置,一下子划了上去。
老刘痛的咬牙切齿,额头上肉眼可见的渗出汗来。
他双腿用力,想站起来,却是完全无法抵抗扁鹊的力气,只能挣扎着蹬腿。
“好了,别动,否则还要再来一轮。”扁鹊说过,取了夹板等物过来,开始给他固定伤处。
“夹板不可拆,尽量保持形态稳定。回去半个月以后,可以自行拆除,或者过来给我来拆除。”扁鹊叮嘱老刘的同时,迅速的将桌板陶盆等物,清洗的一干二净。
这也是扁鹊老早就养成的习惯了,但在其他人眼中,扁鹊的迅速就显的有些奇怪了。
老刘轻轻的活动了一下肩膀,道:“跟军中的大夫,差不多的手法。”
李壮勇的表情微凝重,直接问扁鹊道:“你有在黑市里行医吗?”
这一次,却是轮到扁鹊露出了好奇的神色:“你们说的黑市,是什么样的?”
“这……”李壮勇迟疑了一下,反问:“你真的没去过黑市?”
扁鹊再次摇头。
“好吧,你若是去过黑市的话,也用不着来我这里打工了。”李壮勇有些释然的说话,他家里最值钱的就是粮油铺了。但这东西并不是想卖就能卖,想买就能买的东西,而在此之外,李壮勇不觉得家里有什么东西,值得黑市的医生惦记。
老刘觉得舒服些了,晃动着小臂,无所谓的道:“黑市只是个称呼而已,卖什么的都有,就是省了缴税,也不受约束,年景不好的时候,粮食想卖多少卖多少,像是这种遇到庸医的,也可以去黑市碰碰运气,看有没有偷偷出来行医的,或者卖那些违禁药的……”
“结果遇到庸医的次数更多了。”李壮勇自然不愿意手下新雇来的伙计接触什么黑市,有意说的凶险道:“没人管的买卖,谁知道买家或者卖家,是不是逃兵、杀人犯、小偷,是不是认识危险的家伙……”
听着李壮勇说的话,扁鹊脑海中反而升起一副晚间挑灯卖货的场景,那时跟着师父,他也只是懵懵懂懂的学习和做事,如今再回想起来,他首先想到的是师父收入囊中的金币和银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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