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发突然,常委们都没听说方晟从省城一脚来到国腾油化平息群体事件的消息。
方晟镇定自若,知道“从外单位调”、“为了流动而流动”的怒火针对委任卢胜国,慢悠悠喝茶,冷眼观察常委们的反应。
耿大同也听说郜更跃被方晟摆了一道,感慨斗争形势愈发激烈,而田泽意外败走双江后原本出现的一线曙光又黯淡下来,有时他也想,是不是得赶紧抽身而退,与吴、方保持良好互动。
然而一年来明里暗里受了郜更跃夫妇大量好处——这方面郜更跃舍得投资,隔三岔五搬几箱“朋友刚送的东西”,要么十五年茅台、五粮液,要么欧美奢侈品,粗略一算居然百万出头!
同为常委,人家凭什么大手笔投入?还不是瞅准他手里财政核批权和常委会关键一票!
现在陷得太深,想退出已不可能。
见成槿芳发飙后定定看着自己,耿大同硬着头皮道:“槿芳秘书长说得对,毕靖是人事局长最适合人选。”
慕达打了个呵欠:“毕靖,我也赞成毕靖。”
吴郁明微微一笑,转向方晟问:“方市长什么意见?”
“晓刚同志有在组织部健全完善人事管理的经验,他执掌人事局能带来新的理念,新的作风,我建议晓刚同志。”
窦康不满地说:“都坚持上次常委会看法还讨论什么?”
吴郁明还是微笑:“窦书记上次的意见是……”
“毕靖!”窦康懒得多说什么。
房朝阳很正式地说:“我赞成张晓刚同志。”
好像复制上回表决结果,转眼间形成四票对两票的优势,情况对吴、方严重不利!
吴郁明却似信心十足,接着问:“魏主席呢?”
魏昌成一板一眼道:“方市长说得有道理,晓刚同志最适合执掌人事局。”
窦康、慕达和成槿芳脸上笑意凝固,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梅秋紧跟其后道:
“晓刚同志吧,年富力强嘛。”
四比四平!
窦康等人愤怒的目光还没转到梅秋脸上,吴郁明旋即说:
“我也是赞成晓刚同志的……那就这样吧,朝阳部长辛苦一下赶紧通知晓刚同志谈话,流程方面也尽快完成,明早到人事局召开干部大会正式宣布。耽误大家休息了,散会!”
方晟等人步履轻快地离开,慕达则慢吞吞拖到后面,到了二楼瞅前后没人隐在黑暗处,等梅秋夹着公文包下来一个箭步拦在身前,冷笑道:
“梅书记!”
梅秋吃了一惊,抬眼看后才笑道:“慕书记啊,还没回家?”
慕达不容分说将梅秋拉到无人的僻静处,阴冷地说:“梅书记只顾表决得痛快,忘了在我面前的承诺么?”
“没忘啊,我记得很清楚。”
“记得清楚?!”慕达怒得差点咆哮,“你不会告诉我弄混了毕靖和张晓刚的名字吧?!”
“没弄混。”
“那你解释怎么回事!”
梅秋轻轻一笑,道:“在解释之前我想先向慕书记汇报件事,明天上午我女婿到交警大队主动承认酒后驾车,愿意接受处罚……”
慕达呆了呆,道:“他那不是酒驾,是醉驾,要被拘留、开除公职的!”
“有证据吗?”
“你以为我没有证据?”
梅秋扭头就走,头也不回道:“这么说就没解释的必要了,纪委不信可以介入调查嘛,反正我们问心无愧!”
“你问心无愧个鬼!”慕达叫道,“姓梅的,你真想跟咱撕破脸是不是?你,你全家都在鄞峡,那俩个任期一满就滚蛋,想想后果!”
梅秋停住脚步,月光下白发苍苍,神情分外衰老,深沉地说:“老慕啊老慕,咱俩同事十多年,吵过架但合作居多,就冲着老交情你也不该要挟我,刚才说那些话,很伤人的对不对?”
慕达也觉得刚才过火了,对方并非纪委下属,而是与自己平级的市委常委,呐呐道:“老梅……”
梅秋摆摆手:“你说我全家在鄞峡,你呢,不也如此吗?记住我的话,没有人能在一个地方称王称霸一辈子!”
说罢大步离开。
看着他佝偻却凛然的背影,慕达竟说不出话来。
关于常委会失利,窦康的感觉是“意外”,被吴、方二人钻了空子:魏昌成、梅秋临时反水;韦升宏没能参加;林枫远在香港。
魏昌成儿子偷税漏税问题,在吴郁明直接干预下基本解决,最终是“教育为主、罚款为辅”,深刻检讨,高举轻放,象征性罚了三百万了结。事情完美解决,难怪魏昌成腰杆硬了起来,不听使唤。
梅秋也意识到总让本土派拽住把柄不行,索性壮士断腕让女婿承认酒驾,虽说对仕途有一定影响,总比被慕达呼来喝去好很多。
纵使俩老家伙中途转向,窦康觉得还是优势在握。虽说林枫后来退回楼花,但对本土派态度明显好转,不象刚开始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韦升宏则是大把尾巴捏在慕达手里,随便拎根出来足以叫他完蛋,不怕他不听话!
“以后再碰到类似人数不齐情况,干脆几个人同时请假,叫姓吴的开不成会!”窦康道。
慕达深以为然:“是啊,达不到三分之二看他怎么开会!”
腾出时间,方晟通过越洋电话与赵尧尧仔细讨论收购诺森堡精密仪器集团的问题。
赵尧尧得到的消息是美国国会已通过非约束性决议,禁止诺森堡卖给中国央企,价格再高也不行;而她以英国控股企业名义介入收购名正言顺,事实上已拿到许可,接下来只是合同细节。
方晟说卫君胜真是好胜心特强,非要证明自己有能力似的,实在不行你那边谈判先搁一搁,让他去碰一鼻子灰。
收购金额太大了,双方都拖不起啊……赵尧尧觉得很为难,沉吟良久说他是真不知道美国国会的决议,还是明知不可为做给高层看?陪他演戏可以,但拖久了会影响实质性进程的。
我的判断是演戏,因此且演且战吧,等到诺森堡明确给予书面拒绝就消停了。方晟说。
赵尧尧无可无不可应了一声,接着兴致勃勃就重修黄海教堂的诸多细节探讨了四十多分钟。
爱妮娅那边原则上同意给予卫君胜必要的协助,但要求他严格保密,因为从朱勤前期掌握的情况看,“是一条很大很大的鱼”,问题严重到爱妮娅几度犹豫要不要追查下去。
“需要帮手吗?”方晟问。
爱妮娅长考几分钟,道:“你不必介入,咱俩各自开辟主战场,各凭能力跟对手较量,万一输了能快速止损,不必相互牵连。”
听她说得如此严重,方晟担忧地问:“你觉得不单应留生和谢大旺,还有更高级别的领导参与此事?”
“五十亿的大项目,从立项、招投标、施工、工程审计每个环节都造假,可想而知猫腻有多过分,”爱妮娅道,“那俩家伙为何执意推荐宗华接班,根本原因就在于急于掩盖真相,销毁资料;朱勤上任后第一道命令就是封存溱州深海码头扩建工程所有文件,把那伙人急得团团转,明里暗里做了很多手脚,老实说目前朱勤头很大,承受四面八方的压力……”
方晟道:“能收能放啊,有时弓不必绷得太紧,稍微松一松对双方都有利,明白我的意思吗?”
爱妮娅长时间沉默,然后叹道:“你说得不无道理,或许前期被他们欺负得太惨了,我有些急于求成,朱勤那边则有报恩心理,只要我吩咐下去立即冲锋在前……让我想想。”
“比如说卫君胜介入此事,不妨略略透点风——我的意思是反正对方知道你和朱勤全力调查,索性把卫君胜拖下水,至少能起到分散对方注意力的作用。”
“嗯……”爱妮娅慢慢笑了起来,“好啊好啊,好一个狡猾的方晟,人家请你帮忙,你倒坑人家一把,象话吗?”
方晟笑道:“见色忘义呀,你懂的。”
“去你的!”爱妮娅嗔道。
过了两天,林枫红光满面从香港回来,带了高达三个亿的投资意向协议,可谓在全省统战系统里放了颗卫星!
蓝善信是林枫的铁杆后台,立即联系省委宣传部做专题报道,轰轰烈烈造势半个月之久,舆论热度甚至压过吴郁明正在大肆宣传的《大深峡》。
三亿投资意向当中,明确投向房地产的有两个亿,由牧雨秋在香港注册的公司承办;还有一个亿用途是企业投创及房地产业务,不消说,倘若找不着投创机会八成也流向房市。
这就带来一个问题,是否直接给地皮香港投资商?
吴郁明在临时召集的常委会上一说,窦康、成槿芳等人恨不得举双手赞成!
经过几轮地皮招投标,本土派和成槿芳系连吃奶的力气都用尽了也没捞到便宜,加之柯察巷、神仙巷项目占用大量资金,再这样耗下去无以维继。
有实力雄厚的港商前来投资,房地产市场何愁不红火?
成槿芳建议不要走繁琐的招投标程序,人家港商不熟悉内地法律,弄不好产生误解把资金吓跑咋办?
窦康也说咱也不搞暗箱操作,以前几次招投标的价格为依据跟港商协商定价,各部门都参与、公证处做第三方公证,把程序做实就行。
虽说正中下怀,方晟却装模作样说也要做好本地投资商的思想工作,并非外来的和尚好烧香,而是市委市正府抛砖引玉,利用房地产市场吸引更多香港投资,同时借鉴香港先进的管理理念和现代化设计标准,开拓提高鄞峡住房建设水平。
方市长说得很到位!成槿芳难得夸奖道,这大概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在常委会夸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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