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冤家路窄

小说:女帝本色 作者:天下归元
    也不知道是心灵感应,还是宫胤具有准确的预感,他的脚步,不偏不倚向景横波这个角落走来。
    耶律祁张嘴欲呼。
    景横波忽然用何首乌挡住了他的嘴。
    她不敢用手,不敢用衣袖,何首乌被耶律祁拨开,两人在黑暗中对望。
    耶律祁眼底神色不赞同,景横波眼神却盈盈漾着哀求。
    别说话。
    不,你需要得救,他能救你。
    不行,我一出去,祸害的人太多。宫胤并不擅医,万一害他染病……
    没人嫌你祸害!
    不是他们嫌弃,是我不能!
    不!
    答应我!
    目光狠狠胶着,进行无声拉锯,景横波心跳愈烈,四周冰雪气息渐浓,她心中安慰而又微微酸楚。
    命运于她和他,总是不愿好好撮合,他逃,她追,等他终于愿意停下来找她,她却又不得不逃。
    黑暗中那双眸子渐渐蒙上莹莹水汽,似金刚石光华流转,诉说的却是祈求和脆弱。
    耶律祁盯着那双眼睛,只觉得心间疼痛而喉间发堵,想发声,咽喉里也似盈满那濛濛水汽。
    宫胤似乎又有了感应,竟然停下了,随即他轻声唤道:“横波……横波!”
    景横波屏住呼吸,随即发觉耶律祁的呼吸微微急促,而宫胤应该已经察觉,脚步声向她的方向移动。
    景横波深吸一口气,猛地将耶律祁向外一推,自己身形一闪。
    她用尽最后力气闪身,离开的那一霎感觉到手被紧紧拉住。
    光影一幻,眼前一片层层叠叠的黑暗,她虚软晕眩,一时竟然辨不清身在何方。
    紧紧抓住她手的还是耶律祁,他似乎早有防备她会将他推出去自己闪,被推的那一刻拉住了她的手。
    “还在王宫……”他看了看,低声道。
    前方隐隐约约喧嚣,火光冲天,喊杀声到此处微弱,却仍听得出凄厉哀绝,落云果然陷入了王城内战,一战之后,无论谁胜,都必然满目疮痍,从此凋敝。
    “走,走!”景横波推着耶律祁往反方向走,“你不听,我就自己闪……”
    耶律祁叹一口气,背起她,向着反方向走去,此时王宫一片混乱,所有宫卫都调往前殿抵抗叛军,其余太监宫女抢夺细软四散奔逃,哪有人来多问一句。
    耶律祁在路过某个宫室时,进去找了衣服,给自己和景横波都换上,两人又用布密密包了头脸,随着出宫的宫人一起向外逃。宫门有八处,广场附近四处正门正被攻击,其余侧门的守门人自己都先逃了,两人从西侧宫门出宫,耶律祁背着她一路寻找医馆,用王宫里拿出来的金银首饰,叫开了那些尚未营业的医馆。有两家说是风寒,耶律祁看看药方便撕了,寻到第三家,那白发苍苍的老大夫,仔细切脉后脸色一变,说声客人稍待,老夫去抓药,便转出了堂。
    随即屋门便被砰砰关起,哗啦啦一阵锁响,一阵急速的脚步声从廊下传过,原本在廊下的学徒都在快速离开,踩得地板咚咚直响。
    耶律祁和景横波都坐着没动,相识一笑,那笑意微微发苦。
    “这位倒有些医术……”景横波喃喃道。
    耶律祁不答,怜惜地摸了摸她的发。
    “打算怎么出去?”景横波看看那门,不用看已经锁了,老大夫发现了她可能染上的是疫病,急着出去通知官府了。
    “不出去。”耶律祁道,“历来官府发现疫病,都会直接送往城外,你本来就要出城,正好有现成车可以坐。”
    而且可以避免被宫胤裴枢他们发现,景横波心中默默补了一句。
    她从怀中掏出一张快揉烂的纸,艰难地坐起身,耶律祁立即按她坐下,接过了那张纸,一看却是昨晚他毒性发作时,景横波让司容明给他开的解毒方子。
    他盯着那纸看了一阵,弹弹纸笺,自失地笑了笑。
    自身染上生死难料的疫病,还不忘记他的毒,这样的景横波啊,叫人如何能不爱?能放弃?
    她或许不失凶狠,或许难免奸诈,但内心深处,她怜悯生命,珍惜友伴,爱着所有爱护她的人。
    到得此刻,他忽然开始感激老天,这段自己中毒她染病的日子,或许是天意给的恩赐。恩赐他与她相携相扶的机会,人生路上,相濡以沫走一段。
    也好。
    看着耶律祁默默地配药,景横波叹息一声,“你应该留下来,去找宫胤。他或许有机会解你的毒。”
    “那你为什么不肯让他知道?”耶律祁动作麻利地将老大夫的药搜刮一空。打了个包袱背着。
    景横波默然,良久道:“对不住,我还是太自私……”
    疫病不是伤也不是毒,她不认为宫胤有解决的办法,她不愿意让他那已经问题多多的身体,再有万分之一染病的机会。
    只是不愿宫胤染病,却同意和耶律祁在一起,她觉得有点内愧。
    “不,”耶律祁坐在她对面,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于我来说,我只会感激你的信任和托付。”
    她抬起眼,眸中倒映他的笑意,耶律祁这种人,天生风流蕴藉,伤病了那么久,笑起来依旧风华摇曳,眼眸里似荡漾着凝练了全宇宙的星月之光。
    那笑意,从容、幽魅,不在意天地,却在她的世界里。
    外头脚步声传来,景横波往桌上一趴,装死。耶律祁笑笑,悠闲地坐定在椅子上,微微护着她。
    门开处,一群从头到脸裹得严密的官差冲了进来,那老大夫跟在后头,颤颤巍巍地道:“就那两个。女子病状,和五年前那场瘟疫十分相似,男子看着也似有重疾,这两人万万留不得……快,快来人打水准备洗地!”
    “送城外十里平安署去!”领头官差一挥手,上来两个医助,将两人往已经停在廊下的大篷车里一塞,密密实实关上车门就往外赶。
    两人也不反抗,在车内舒舒服服躺着,王宫的骚乱还没能影响到城中,外城尚算平静,但因为天未亮,城门还没开启,不过这种急送出城的疫病病人是特例,领头的官差上前去交涉,一个士兵看过大篷车后,跑步去请示上官拿钥匙开门。
    大篷车在路边静静地等,景横波不住掀帘看外头,很担心宫胤会忽然追上来。以宫胤的智慧,迟早能猜到她会以什么方式出城。
    然后她听见了马蹄声。
    景横波心中一紧,探头去看,马蹄声不止一处,前头似乎单枪匹马,一骑绝尘。后头则四面八方都有,人数众多。
    此时天色微亮,但起了浓雾,看不清人影,只见一骑冲破浓雾而来,骑士似乎十分急迫,连连抽鞭,还不住回头张望。
    景横波一看那丧家之犬的姿态就稍稍放心,宫胤就算沦落到尘埃,也永远不会出现这种形态的。
    没多久那骑士渐渐靠近,长街上可以看见的是两骑,一骑红马在前,马上骑士疯狂打马,一骑黑马在后头大约五丈远,紧紧追着,后头马上骑士,看着似乎有点眼熟。
    前头红马上的人很快接近,戴着盔甲,小兵装束,帽檐压得低低,一阵风般冲过大车,一看城门关着,似乎震了震。
    守门的士兵也看见了这骑红马,走过来盘问,那人猛地勒马掉头,可一掉头,又看见那死追不休的黑马已经在迅速接近。
    这人焦灼之下目光乱转,忽然听见城头上有人大声道:“关牌已验,马上开门!”一转眼看见路边停着的大车,似要出城模样,顿时大喜,跳下马,一鞭抽在马屁股上将马放走,腰一躬,趁人不注意就钻进了大篷车。
    这人一进来,就狠狠拔出了腰间的刀,低喝道:“别出声!不然杀了你们!”
    景横波一听这声音,险些笑出声来。
    我勒个去,葛莲!
    葛莲从外头进到车内,本身车内黑洞洞一片,这车子是运送病人的篷车,破旧寒酸,她哪里想得到车里坐的竟然是死对头,她注意力都在外头,掀开窗帘一条小缝,死死盯着那边黑马的动静。
    景横波此时也发现,黑马上对葛莲穷追不舍的,竟然是左丘默。
    想想也不奇怪,左丘默昨夜也跟随她在宫中,落云王宫乱起时,她的注意力一定只在生死仇敌葛氏姐妹身上,看样子葛莲落败了,左丘默一路追出了王宫一直到这里。
    葛莲一眼也没有看景横波,盯着外头,满脸紧张,她的心此刻还在砰砰直跳,脑海里一幕幕,都是这一夜的血与火。是钟楼上吊死的柳元,是宫门前以肉身挡铁蹄的群臣,是宫中寸寸胶着的搏杀。一开始她是占据上风的,但御卫营到来并占据有利地形之后,她便处于劣势,葛深迅速站稳脚跟,不再后退,将士兵逼退一轮后临阵喊话,采用了和她一样的攻心之势,宣布所有将士都是被葛莲蒙蔽引诱叛乱,陛下英明烛照,早已洞悉此事真相。将士们不必有顾虑,只要此刻拨乱反正,剿杀首逆葛莲,不仅无罪,还有大功。如若执迷不悟,执意从逆,则三尺龙泉,将尽斩叛将九族之首!
    葛深为了取信将士,当即以落云王族世代血脉发下血誓,也难为他一晚上就靠两次发誓,扭转局势,护住了他岌岌可危的王位。
    葛深一发话,将士们也就没了顾虑,本就恨毒了葛莲欺骗,当即倒戈相向。葛莲一下就成了大军潮中被劈头盖脸扑打的漩涡中心,她也算反应机灵,那边葛深一喊话,这边她便知大势已去,并没有试图再挽回人心,当机立断,令一个亲信拨马就逃,其余人大喊葛莲逃走,引众人去追。自己下马趁乱砍死一小兵,抢过了他的盔帽戴在头上,混入军队,逃出宫门,再抢马狂奔。
    她想着冲出宫那一刻,满地尸首与鲜血狼藉,她在血肉堆里踉跄奔爬,心惊胆战地想到这些尸首大多是落云群臣的尸体,而杀戮的命令来自于她。这么想着便觉得腿软,濛濛雾气里,那些大张着的嘴,瞪大的眼睛,鲜血淋漓的脸,狰狞如魔,幢幢相围,脚下发粘,不知是被浓腻的血黏住,还是自己腿发软,忽然腿被拉住,怎么拖都拖不动,眼看自己的伎俩就要被发现,将士们就要追出来,她又惊又急,痛哭失声,不敢回头,闭着眼睛喃喃祷告,从九天神佛求到开国女皇,许的愿从办法事超度到愿以全部家产给对方风光大葬,什么都求遍了还是拔不出来,一回头看见左丘默从宫门侧飞马驰出,惊得魂飞魄散,此时才发现自己原来是脚被夹在了一处断裂的骨头里。她狠心砍断骨头抽出脚的那一刻,发现那一脸惊愕的死尸,正是最先死在她手下的落云大相。
    那一霎她心胆俱裂,冥冥中似乎听见报应桀桀的笑声,不顾一切挣扎而起,拍马就跑,已经被左丘默远远发现,一路追到了这里。
    此刻城门开启一缝,让大篷车过去,随即士兵便准备再次关上门,开门时辰还没到。
    左丘默也发现了这辆大车,此时此车最为可疑,连忙赶上要拦,大车已经辘辘地过了,守门士兵涌上来将左丘默拦住,被左丘默抽翻了两个,士兵们大叫车内只有两人,都是经过验证的瘟疫病人,万万不可接触,一边拼命堵住门,将左丘默拦在门口。
    大篷车里,紧张盯着城门动静的葛莲,终于吁出了一口长气,拍了拍胸口。
    拍胸口的时候,她的心忽然砰地一跳,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劲,霍然转头,然而不等她反应过来,一只手已经伸了过来,猛地揪下了她的耳环。
    这一拽干脆凶狠,葛莲痛呼一声,耳朵顿时鲜血淋漓。
    车帘一掀,那硕大的带血的宝石耳环,嗖地一声穿过缓缓合拢的门缝,飞向左丘默。
    还在和士兵打架的左丘默眼疾手快,伸手一抄,低头一看,脸色大变。
    此时城门轰然合拢,左丘默却已经不管不顾,在城门口大杀四方,要立即出城。
    大车内葛莲的末日已经提前来到。
    捂住耳朵的葛莲,不得不说是个超级机变的人物,惨叫只一声,便忍痛往车下翻,甚至都没有去看出手的人是谁。
    不管是谁,都是敌人,保命要紧。
    一只手忽然伸出,平平静静点在她肩膀上,她只觉一股锐气如刀剑直逼心肺,痛呼一声顿时动弹不得。
    一个声音带着笑意,道:“居然是今晚的风云人物,说起来,你这样也是拜她所赐,你说,给她个怎样的死法?”
    另一个声音,气喘吁吁地笑道,“冤家路窄,自投罗网,这是老天给我的礼物,就这么杀了,太浪费啦。”
    葛莲一听这声音,眼前一黑。
    绝望中忽然又生出希望——女王陛下不是那些只会杀人的亡命之徒,也不是快意恩仇和她仇深似海的左丘默,女王这种聪明人,一定懂得利用人的价值,只要自己还有价值,就还有生机!
    “陛下!”她跪得十分顺溜,猛地一个头重重磕下去,“别杀我!您需要什么,只要我有,必定献上,绝不让您后悔!”
    “你有?”景横波声音带着笑意,“你有什么是我没有的?金钱?地位?美貌?哦对了,”她笑得开心,“你的失败,我没有!”
    “萤火之辉岂敢比皓月之光!”葛莲仿佛没听见她的讥刺,一脸诚恳拼命磕头,“但陛下一定有需要的东西……陛下,我……我在落云浮水两地人脉颇广,或许对陛下有助力。”
    “你现在是丧家之犬。”耶律祁淡淡道,“对于落水狗,昔日友朋,一般都会选择痛打。”
    葛莲窒住,额头汗水滚滚而下,忍不住抬起头,看见黑暗中两双眸子,明澈晶亮,照得见自己内心任何龌龊,她心中一阵绝望,知道在这两人面前利诱攻心,都是白瞎。
    忽然她听见车厢内微微急促的喘息,仔细一听却发现面前两人呼吸都不稳,心中不禁一喜。
    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敏锐地猜到,女王不和她的属下在一起,却藏在这大篷车中,且精神不佳模样,一定是遇见了麻烦,这麻烦,还多半和身体有关。
    再联想到这大篷车平素用来运送什么,以及女王出城的方式,她脑中灵机一闪,急忙道:“陛下可是感了风寒?我颇认识几位名医,有人擅治瘟,有人擅疗毒……”
    耶律祁微微一笑,看了葛莲一眼,明明这一眼笑意优雅,葛莲却浑身一冷,低下头去,知道自己机灵太过,引起对方杀机了。
    “是个机灵人,太机灵了。”耶律祁道,“留着夜长梦多,她也算恶贯满盈,杀了吧。”
    景横波却对葛莲的提议心动,她有病,耶律祁有毒,他们确实需要名医。何况她肚子里的孩子,如果受了这病的影响……没什么比这事更重要了。
    “留着吧。咱俩这情况,不也需要一个人伺候?”
    “是是,奴婢愿意伺候陛下和公子。”葛莲立即换了自称,顺溜得很。
    “我倒宁愿亲自伺候你。”耶律祁却不大乐意。然而景横波一个婉转娇媚的眼神过来,他便一笑住了口。
    葛莲欢天喜地地爬起来,正琢磨着是找机会逃走,还是把他们骗到某个特别难搞的大夫那里去耽搁时间,忽觉眼前寒光一闪,随即手脚都一凉,一痛,还没反应过来,已经下意识一声惨叫。再低头看时,左手左脚,已经各多了一条鲜血淋漓的口子。
    对面,耶律祁还剑入鞘,云淡风轻地道:“你的手筋和脚筋,我用特殊手法,各自割开一半,在短期之内找到名医治疗,还有恢复可能。如若不能,你这辈子就只能拖着手脚办事。”他对葛莲和善地一笑,“你本来就要带我们找名医不是?正好,顺路。”
    葛莲迎着他幽魅灿美的笑容,却觉得寒意从心底渗起,急忙低下头,掩了眼神压下呻吟,笑道:“公子放心。必定为您寻到名医,万万不敢有任何异心,您若不放心,干脆再给婢子两刀便是。”
    “那么,名医在何处?”
    葛莲微微垂了头,顿了顿,答,“落云浮水两地之间的翠屏湖侧,住着一位名医。声名不显,性情古怪,但却真真是岐黄高手。尤擅疑难杂症。陛下和公子若能寻到他,日后定当无忧。”
    ……
    十日后。
    葛莲瘸着脚,指着前方一大片水域,道:“翠屏湖到了。”
    眼前的湖号称大荒中部第一大湖,连接浮水落云两部,东侧属于落云,西侧属于浮水。翠屏两字两层含义,一是指背靠茵翠群山如翠屏相围;一是指湖水碧绿宁静如翠玉之屏。此时群山倒影,湖面层层叠叠的绿,浅绿、碧绿、深绿、翠绿、蓝、湖蓝、翠蓝……极其干净纯粹的色彩,在一面湖中泾渭分明,似一道碧虹横跨大地,碧虹中央,隐约一座小岛洁白如翠屏上的宝珠。
    景横波在厚厚的被褥中打着摆子,抖抖索索地赞,“美……美……”
    耶律祁转眼看她,给她掖紧了被子,让葛莲去招呼船家,眼底有淡淡的忧色。
    两人出落云城后,没到那专门收治瘟病的医署便下了车,雇了大车,押着葛莲一路往目的地去。不得不说长袖善舞的葛莲,能屈能伸,当真一路上尽心尽力,给两人熬药,安排食宿,照顾茶水,忙前忙后,不敢有一丝懈怠,也没有下任何暗手。而且她确实对落云路途非常熟悉,很快穿过落云大部国境,抄近路到了这里。
    耶律祁按照司容明的药方,一直在喝药,堪堪将毒性暂时控制住。但景横波的情况却不大妙,她忽冷忽热,浑身疼痛,呕吐,发烧,手上起了一些疱疹,有时却又能自己消下去。一路上也看了一些大夫,渐渐都说是染了疫病,但又说比寻常疫病要轻,倒像是体内有什么,将那些疫病给压制住了,否则换成常人,在疫病攻击之下,要命不过是三五天的事。
    此刻见她支撑到了这里,耶律祁心中也略安慰。
    不远处有人影在暗自梭巡,那是左丘默,在半天后追上了他们,这当然有赖于景横波故意留下了线索。
    耶律祁没让左丘默露面,不知道两人达成了什么协议,左丘默居然没有立即诛杀葛莲,而是一路默默护卫,跟到了这翠屏湖畔。
    葛莲在和船家商量去湖心小岛,那边一排船家,却个个摇头,都道:“那边是不许去的,有缘自能登岛。咱们可不能破坏了神医的规矩。”
    耶律祁许以重金,众船家虽然露出贪馋神色,还是频频摇头。
    “什么叫有缘。”景横波忍不住问。
    “俺们不知道,总之有缘就行。”船家们翻翻白眼,一脸“规矩不可破”神情。
    景横波也翻翻白眼——希望这位劳什子“神医”,有点真本事才搞这种狗血花招,否则她非得拆了他招牌不可。
    “管你天王老子,没那缘法都休谈!”那边一个船家高声大嗓地道,“前不久,啊,浮水的一个郡主,身份够高贵了吧?来求医,等了半个月硬是没过关,哭着回去了。吓!你们还能怎样?还能大过郡主去?”
    景横波呵呵笑一声。心想也许是银子没给足罢了。
    眼看天色暗了,没船可渡,只好先在岸边歇了,景横波寻思着,半夜偷艘船去岛上得了。
    谁知道天黑了,她看见船家在船上点火造饭,才想起来渔家的家就是船,日夜船上都有人,偷船这种事儿,想得太天真。
    不过天黑有个好处,就是适合干一些见不得光的事,天黑透的时候,景横波透过马车缝隙,看见有个船家借着夜色掩护,偷偷过来找耶律祁,过了一会儿耶律祁过来,微带喜色,扶起了景横波。
    “搞掂了?”景横波问。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耶律祁笑道,“先前重金许诺的时候,就看见一个船家分外心动模样,只是碍于大家的规矩,不敢破例。我便暗示他天黑来说话,果然肯送,但去对那岛中人十分忌惮模样,说只能送我们到那岛附近,之后我们自己想办法过去。”说着将景横波抱起,两人趁着夜色上了船,葛莲跟着,讪笑着也要上船,耶律祁看她一眼,道:“你就不必了。”
    葛莲一呆,低头看自己手腕脚腕,伤口裹着的白布还渗着殷殷血迹。
    “手筋脚筋,断了也就断了,哪有断一半的说法。”耶律祁微笑得比这月光还柔美,“你一辈子骗人,如今尝一次被骗的滋味,是不是很新鲜?不必谢我。”说完抱着景横波上船。
    景横波格格笑一声,心间快意。
    留下葛莲绝不会是因为圣母,经历无数的景横波现在哪里还会对一只母狼慈悲,只是觉得这种人一刀杀了太便宜她,总得留她在世间多受几轮苦,多经历经历那些她曾加诸于别人身上的痛苦,才叫公平,才能让她下辈子,懂得该去做一个好人。
    小船悠悠荡开,湖面上回荡着景横波快意的笑声。
    葛莲盯着那两人身影,袖底的拳头紧紧攥起,因为太过用力,以至于伤口崩裂,白布上慢慢渲开一片深红。
    她似不觉得,忽然望望小岛方向,再看看那两人,嘴角慢慢绽出一抹狞笑。
    狞笑未绝,她脊背一僵,却没有回头,只静静垂下眼去。
    自己的身影长长地拖在地上。
    而在自己身影上方,不知何时,无声无息覆盖了另一条人影。
    ……
    小船欸乃,渐至湖心。
    湖心倒映一轮明月,圆润如银盘,船在水中行,如在月中行,桨声将月影捣碎,化作无数水晶闪鳞,覆满翠屏。
    湖上风来,清凉沁人,景横波吸一口气,正觉胸臆舒畅,忽然目光一凝。
    前方,月下,一个白白的东西,忽然顺水漂来。
    ------题外话------
    ……
    前方,一个白白的东西,忽然顺风漂来。
    我大喜,一定是月票!伸手一抄。低头一看。
    一张电影票。
    《西游记之大圣归来》
    ……
    以上,月票软广告。以及,一个不能去电影院看电影的孕妇的怨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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