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零章 旧大陆（四）

    第二天一早，布莱恩三人就行动起来。
    洛伊女巫和罗宾女巫负责‘说服’男爵夫人，看看能否通过贵族之间的交际来接近任务目标。
    布莱恩则是负责熟悉厄尔佩喏城的环境——他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即情况不妙，立刻逃离。
    虽然成功的可能性大概微乎其微。
    莱特男爵虽然在贵族中显得毫不起眼，但毕竟跨过了贵族与平民之间的鸿沟，所以同样居住在尊贵的东城区。
    布莱恩四处游逛的短短时间内，竟然就看见了超过十位以上的骑士，这让他忍不住更加小心起来。
    用了大概半天的时间，布莱恩已经将东城区大小街道熟记于心，尤其是对于占地面积最广，最奢华的几处庄园，他更是连靠近都不敢，因为这几处地方就连看守大门的护卫竟然都有骑士的实力。
    其主人的地位可想而知，恐怕是莱茵公国仅次于国王陛下的大贵族。
    接下来应该将重点放在教堂了……布莱恩忍不住悄悄的摸了摸藏匿在胸口的石片。
    这东西是今天早上洛伊女巫郑重其事借给他的，据说是某种天然形成的禁魔材料，贴身佩戴在身上，只要他不主动使用精神力，即使是站在主教面前也不会暴露巫师的身份。
    这也是洛伊女巫胆敢多次参与绝密任务的底气所在。
    希望效果和她说的一样好……事到临头，布莱恩心中还是忐忑不安。
    毕竟主教的实力可远远不是之前同坐一辆马车的牧师所能够比较的，况且莱茵公国可是还有红衣大主教存在的！
    教会对于传教士级别的划分和巫师帝国不同，并不完全依据实力，所以牧师对应的是巫师学徒，主教却对应了一二级巫师，以及部分三级巫师，至于红衣大主教则是和三级大巫师等同，都是晋级更高层次的种子。
    深呼吸，布莱恩尽全力的放平心跳，朝着光明教会的教堂走去。
    光明教会崇尚太阳，视太阳为光明神的化身，所以每当正午时分，汇聚到教堂的教徒是最多的。
    布莱恩隐藏在汹涌的人流中毫不起眼。
    光明教堂是一座极具宗教氛围的建筑，近似半圆形的圆顶被四周的石柱支撑到了近20米高，一进入其中，渺小的感觉油然而生，让人心中忍不住生出敬畏。
    精美的壁画布满了教堂内壁以及穹顶，讲述了光明神创造世界，救赎世界的神话。
    而地面则是整齐的排列着用红布包裹的座椅，用来提供给教徒聆听布道与祷告。
    最前方则是一方小小的圆台，上面正站着一位神圣的传教士。
    阳台两侧则是放着两个并不大的木箱，根据布莱恩对于教会的了解，这应当就是传说中的募捐箱。
    “……祂向世界播撒光明，于是世界拥有了生机；
    祂是万物生灵的起点，是所有生命的来源……”
    布莱恩出色的眼力能够看出正在布道的这位传教士实力极其微弱，勉强算是比普通人多出了一些超凡力量，若是和他这种巫师学徒交手，一发普通的烈焰子弹就足够在第一时间夺取对方的生命。
    不过虽然实力低微，但是布道时清晰而又沉稳的声音却毫无遗漏的传到了距离最远处的座位。
    布莱恩装作一脸虔诚的聆听着光明神的传说，眼角却是用余光悄悄打量着教堂的建筑结构。
    同时心中暗道：“应该就是穹顶的这个曲度，所以能够达到耳语室的效果，难怪底下的教徒没有一个人敢窃窃私语，在这种环境中，再轻微的响声都可以跨越原本无法到达的距离。”
    这其实是他心中的恶趣味发作，要知道在这个神灵真实存在的世界，普通的信众哪里敢在传说中会被神灵目光直接注视的地方交头接耳？
    “……光明永恒。”牧师的布道终于告一段落。
    所有聆听布道的信徒同时起身，冲着正前方象征着光明神的符号鞠躬行礼：
    “光明永恒！”
    牧师接着说道：“神爱世人，凡信奉祂的，可以在死后升入神国，可以在生前得到恩赐，可以远离苦难，获得幸福。”
    布莱恩满头雾水，明明布道已经结束，怎么又罗里罗嗦的说了一段话？
    而且周围的信徒怎么突然从虔诚的状态转变成了满脸兴奋？
    然后布莱恩就发现，众多信徒正在争先恐后的朝着牧师所在的地方走去，他们当然不敢在此处推搡拥挤，只能默默的排队，所以很快队伍就已经超过了他的位置，延长到了更远的地方。
    “原来如此！”
    布莱恩盯着牧师，看到他对信徒所做的动作，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布道还分为两个部分。
    第一部分是讲述光明圣典中光明神的伟岸事迹，第二部分则是代替神灵对信众赐予神迹。
    当然，这是布莱恩自己的总结，教会自己如何称呼他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很快他就没有看热闹的心情了，因为随着牧师开始展现神迹，即使有禁魔石的阻隔，布莱恩恍惚间也觉得自己变成了汪洋大海上的一片树叶，正在被汹涌的海浪冲击的四处翻飞，而这无穷海水的来源，就是那个象征着太阳与光明神的符号！
    必须离开！
    布莱恩在这样的环境中丝毫没有旁边姓中的那种轻松写意，而是感觉心灵上一座山峰所覆盖，充满了压抑与排斥。
    甚至他感觉自己再多呆一刻，禁魔石都无法压制他动用精神力抵抗的本能。
    于是不顾周围信徒奇怪的眼神，布莱恩脚步匆匆的冲出了光明教堂。
    当离开光明教堂范围的那一瞬间，他瞬间感觉世界生动活泼了起来，也感觉自己离开了一个庞然大物的笼罩。
    布莱恩心中不禁骇然：“巫师之间一直有流传，说教会所设立的每一个教堂，所增加的每一个传教士，都是神灵在世间的触角与延伸，我今天才算是有了切身的体会！实在可怕！”
    他在开始时所认为的能够一发子弹解决的传教士，在动用光明教堂所拥有的力量后，布莱恩觉得自己连逃跑的资格都没有。
    “这种借用力量的方式虽然和巫师比起来弊端严重，但优点也极为明显……不需要刻苦在未知中求索，不需要将所有的时间花费在增强自己，甚至能够瞬间爆发出远超自己所在层次的力量……巫师帝国一直没有主动扩大迷雾海上的战斗，是否也是因为依旧没有找到能够有效克制这种批量生产军队的方法？”
    至少以布莱恩的眼界来看，他心中充满了悲观，因为如果无法触及到三大教会的根本，也就是提供力量来源的神灵，那么无论杀死多少传教士，似乎都是治标不治本，根本无济于事。
    “不过……如果使用大范围的攻击巫术，比如说亡灵天灾，一举将旧大陆的普通人类覆灭，就能够直接在根源上切断三大教会的人员补充，逼迫教会高层以及其背后的神灵决战……”
    布莱恩自己都被这种邪恶的想法吓了一大跳。
    但念头一转他又觉得旧大陆无数普通人类在他眼中或许还是绝对不愿意付出的代价，但在某些古老巫师眼中或许只是一个伤亡数字而已，未必就没有人打算实施这种疯狂计划。
    “唉，真要是如此，恐怕整个世界在大战之后能够活下来的一定是寥寥无几吧，嘿，说不定曾经强大无比的巨人一族也是这样走向衰亡的呢。”
    布莱恩在无限联想的同时，脚步却没有停止，已经来到了大地女神教会的教堂所在。
    不过有了之前的教训，他这一次并不打算进入其中了，只是根据两个教堂所在的方位，大致估算了一下合理的逃跑路线。
    结果令人沮丧，也不知道教会建立时双方的高层是否有心知肚明的默契，整个东城区几乎被两大教堂牢牢的笼罩其中。
    “接下来就是最后一站，位于西城区的战神教堂了。”
    也不知道是否是因为光明教会和大地女神教会的排挤，还是因为战神教会的根基本就更侧重于平民，战神教堂是位于西城区的。
    穿过笔直开阔的中央大道，就已经从东城区进入到了西城区，周围的环境顿时为之一变。
    没有了低调奢华的府邸，却多出了大量的店铺，以及街道上人来人往居民，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而布莱恩显然也更加适应这样的环境，只能说天生没有贵族的命。
    由于西城区住宅更加密集，街道的规划远远不如东城区整洁有序，所以布莱恩在经过短暂的探索之后，尴尬的发现，通过之前打听到的零星的消息，竟然无法顺利找到战神教堂所在。
    于是只好拦下一个路人，询问前往战神教堂的路线。
    对方看到他身上穿着的由洛伊女巫提供的暗色长袍，神情顿时从不耐烦变为了恭敬，热情而又详细的为他讲解了前往的路线，甚至还主动提出要在前面带路，只不过被布莱恩婉拒。
    成功修正了路线，布莱恩满意之余，不禁用手指轻轻捻动长袍不起眼的边角处用金丝长线勾勒的条纹。
    “人靠衣装，果然说的没错！”
    其实布莱恩不知道的是，他身上所穿的低调奢华的衣物，在贵族眼中当然是加分项，但在平民之中却极少有人能够看出不凡之处，真正让对方态度恭敬的反而是他那种自信的心态。
    不论是异时空来客身份，还是新大陆巫师身份，都让他在心底深处难以掩饰对于旧大陆愚昧信徒的俯视姿态。
    出色的记忆力让布莱恩轻松的将指路人提供的信息记忆完整，穿过了几条据说是近路的小巷，终于看到了那极具特色的标志。
    剑与盾！
    和宏伟的光明教堂、精致的大地女神教堂相比，战神教堂就像是野蛮原始人用青色石块搭建起的简陋建筑。
    那种荒凉古朴的气息扑面而来，似乎将观看者带回了人类与野兽搏杀的时代。
    布莱恩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在莱茵公国，甚至是旧大陆更广大区域战神教会无法兴盛的原因。
    相比于战争所带来的血腥与混乱，更多的普通人无疑更加向往着安定和平的生活。
    就像是商业氛围极其浓厚的厄尔佩喏，又会有多少人去信奉战神呢？
    战神教堂前门可罗雀的场景似乎已经有了回答。
    “不过反过来想，正是因为旧大陆北方广袤而又荒凉的高原难以提供丰饶的食物，使得在那里扎根生存的人类不但要与恶劣的自然环境斗争，还要与多如牛毛的劫匪生死搏杀，这样的人类恰好与战神教会极为契合，所以以此作为根基的战神教会能够在曙光纪元近万年以来独自扛住光明教会和大地女神教会不断的联合挤压，甚至还迎来了迷雾海战争这个重大的转折，同样不可小觑啊。”
    同时布莱恩又忍不住在心中考虑，以战神教会和其他两大教会关系的恶劣，当情况危急，实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或许与其直接朝着城外逃离，反倒不如趁机从这里路过，也许会有意外的惊喜发生也说不定。
    深深地看了代表着战神的符号一眼，布莱恩转身准备离开。
    毕竟他连大地女神教堂都不愿意进入，而向来以脾气暴躁、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战神教堂他更是不愿意招惹。
    “还请稍等。”
    雄浑而又沉闷的声音却在他转头的那一瞬间突然响起。
    布莱恩心中骤然一紧，他强忍着回头的欲望，当做没有听见的样子准备迈开脚步直接离开。
    结果就在下一刻，一只巨大的手掌已经覆盖在了他的肩膀，从手掌的大小就能推测出身后的人恐怕足以称得上小巨人！
    布莱恩背后汗毛炸立，就在那一瞬间，他几乎已经忍不住出手的欲望。
    冷静！冷静！
    心中狠狠地压制着情绪，他强忍着不安缓缓地转回了头，看向了那个将阳光完全挡住，投下大片阴影的小巨人。
    对方身高大约达到了两米五左右，放在人类族群中堪称恐怖。
    这和巫师帝国许多巫师不同，他们或多或少都经历了血脉的改造，而旧大陆上的人类不论是贵族骑士，还是教会的传教士，虽然同样具有超凡力量，但本质上还是最纯正的人类，所以对方这样的身高，就是单纯的人类身高。
    “请问有什么事？”
    布莱恩虽然故作平静，但是脸色依旧僵硬。
    巨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感受着手掌下‘瘦弱’的身躯，他不禁皱起了眉毛，眼神中也闪过了一丝怀疑，但最终他还是说道：
    “祭司大人请你去教堂一见。”
    说罢，根本不管布莱恩是否同意，直接手掌微微用力，将布莱恩整个人像小鸡一样提了起来，大步流星的走进了古朴肃杀的战神教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