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七公与裘千仞本来是没有什么交情的。
甚至这些年,裘千仞一心练武,完全放任铁掌帮帮务不管,导致新进的帮众良莠不齐,与丐帮还偶尔发生一些小摩擦。
不过两人虽不认识,但彼此也都听过对方的威名,又有柯镇恶的交情在,所以两人之间倒是不至于互相看不对眼。
不过从众人上岛之后,便接连发生事情,导致柯镇恶都没来得及给二人引荐。
两人都是有身份的人,自然也不会如后世的社会名流一般,主动端着红酒相互搭讪。
就算寒暄,也没有一个由头。
但是此刻,场上的柯镇恶终于用出了截拳散手。
这门拳法与当前的诸般武功理念都不相同,对招不对人,截断别人的招,再反过来打到人。
若要练成这么武功,最关键的地方就是见识,知道别人用什么招,才能知道怎么截断别人的招,或许有朝一日,柯镇恶完全领悟了世间一切招式之间的共同之处,才能彻底将这门功夫完善起来。
但如今他还是做不到的。
所以这截拳散手说起来,其实还是一门半成品。
但半成品也是相对而言的。
因为开创这么武功的时候,柯镇恶都是在跟山上的同门切磋,而山上最高明的几门武功,其中之二便是南希仁的降龙十八掌和裘千尺的铁掌神功。
这就导致截拳散手在截打这两门功夫时,效率出奇的高。
这就像是全真剑法突然遇到玉女剑法,刚开始的时候,那可真是会吃足苦头的。
洪七公、裘千仞二人初次与柯镇恶交手时便是因此郁闷不已,招式打到一半,生生的止住,那种感觉是个男人都能体会。
偏偏以两人的身份,这种郁闷还无法述说。
此刻两人看到柯镇恶将要用这拳法来对付黄药师,心中竟同时生出幸灾乐祸的情绪。
而从对方同样的惊呼声和神情中,两人心中都察觉出了对方与自己一般无二的情绪,不由同时大笑出声,这大约也是一种惺惺相惜吧!
场上,柯镇恶与黄药师的之间的交手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柯镇恶本来对桃花岛的武功了解并不深,黄药师的武功以变化仿佛为主,天下武功自有相通之处,万变不离其宗。
截拳散手虽不能尽数截断黄药师的招式,但也能截断六七成,而且随着交手的深入,黄药师展现出来的招式越来越多,柯镇恶所能利用的招式就越多。
黄药师的武功讲究一个巧字,变化最是繁复,但是威力却是及不上铁掌和降龙十八掌,柯镇恶虽然无法尽数截断其招式,但是偶尔露过几招,以身体硬抗,也能够经受得住。
加上他本身的招式,以短平快为主,反应又是极快,黄药师即便看到破绽,也不敢将招式用老,否则两败俱伤,黄药师自己就先承受不住。
不过五绝之中,论应变智慧,黄药师当属顶尖,交手二百余招之后,便发现了柯镇恶招式当中不够圆满的地方。
他的武功本来虚招就极多,这会儿更是将这个特点发挥到了极致。
柯镇恶发现虽然自己能够截住的招式越来越多,但其实都是黄药师的虚招,虚招本来就是不含劲力的花架子,就算被截断,对黄药师而言,也是无伤大雅,反而自己会大耗力气。
到了此时,柯镇恶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一句话“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是故虚胜实不足胜有余!”
黄药师此时采用九虚一实,胜之十虚无实的打法,柯镇恶就很难受。
虽然形式上还是占据上风,但消耗却大了许多,这形势竟然与刚开始时,完全颠倒了过来。
观战的洪七公和裘千仞也看出了其中的奥妙。
洪七公道:“黄老邪武功招式驳杂,变化多端,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应对的办法,我老叫花子子真是自愧不如啊,裘帮主你觉得呢?”
裘千仞道:“论变化,我的铁掌功夫不差他分毫,论威力还在其之上,但这虚实转化之道,我却是有所不及,当初也是到了七八百招开外,才找到了应对的法子!不知洪帮主用了几招?”
洪七公笑道:“老叫花子从头打到尾,都没找到破解的方法,最后无奈之下,只好以内力与他硬拼,才没有丢人现眼,哈哈哈哈!”
裘千仞从南希仁那里早见识过降龙十七掌的奥妙,自问对其也有了七八成的领悟,闻言便道:“降龙十八掌刚猛凌厉,不以精妙变化为重,但威力极大,以力破巧,也是堂堂正道。”
洪七公看场上二人交手,看得是心潮澎湃,便道:“可惜一灯大师没来,老毒物提前退场,否则咱们六大高手齐聚这山外小岛之上,比武切磋,怕不是又一场不下于华山论剑的武林盛事。”
裘千仞闻言心中也冒出一股冲动来,一句“四大高手切磋也是一样,择日不如撞日,正好我也想看看降龙十八掌和我的铁掌到底哪个更胜一筹”差一点便脱口而出。
但数日前,他被柯镇恶击破了信心,此刻竟提不起勇气将这话说出来。
裘千仞是个很功利的人,当初第一次华山论剑,他的武功本来不在南帝等四绝之下,只因为自认不是王重阳的对手,怕丢了颜面,所以便以武功未成的接口,没去赴约。
谁知这一战后,虽然王重阳得了天下第一,但其余四人不但没有丢脸,反而名声大造,时常让他后悔不已。
而眼下的情形与当初何其相似,但裘千仞刚被击碎了雄心,本打算事了之后,返回铁掌山,再闭关五六年,等功夫再有进步之时,再赴华山之约,于是便没有理会洪七公的言外之意,反而转移话题道:“一灯大师又是何人?”
洪七公有些奇怪,心道,大理与铁掌帮本来相距不远,怎么他贵为铁掌帮之主,竟不知道南帝已经出家为僧了么?
接着又一想,南帝本来要传功给我,然后便自杀的,被我劝住才退而求其次,出家为僧,此事隐秘,未作宣扬,他不知道也属正常。
于是便解释道:“一灯大师便是昔日的南帝段皇爷,他因为一件昔日一件错事,心中悔恨,便出家为僧,法名一灯。”
他说话时,双眼一直盯着场中,并未注意到裘千仞听到“一件错事”时,眼中闪过的一丝不安。
说起来裘千仞并非是欧阳锋那种纯粹的坏人,心中还是有侠义情怀的,否则年少时也不会救下上官剑南,被他收为亲传弟子,最后将帮主之位交托。
但后来经历了南宋朝廷反戈一击,心中对上官剑南大义为国的理念产生了动摇,后来衡山派见铁掌帮式微,多番刁难,他一怒之下,凭借一双铁掌,直接将衡山派打得自闭。
经此一事,他终于明白了实力之上的道理,逐渐将道义放两旁,一心壮大铁掌帮。
虽是如此,他的良知也并未完全泯灭,化身为欧阳锋那般的无所顾忌的恶人。
当初为了能拖延南帝的武功进度,他打伤瑛姑的儿子,想让南帝耗费功力。以他对南帝的了解,只要出手,消耗五六年的功力,男孩子定然没事,不曾想,其中另有故事,却导致那个孩子竟真的死了。
因为此事,他心中对所谓的仁义道德更加嗤之以鼻,加上一心闭关练武,因此对门人弟子越发放纵,这才会导致数年后,铁掌帮倒行逆施,在他离开后彻底烟消云散的结局。
本来这件事情藏在他心里,已经渐渐不再想起,如今听到洪七公无意提起,不免又是一阵心虚。
洪七公说完,半天听不到裘千仞回应,转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脸色有些发白,便道:“裘帮主怎么了?”
裘千仞回过神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无事,嗯,没想到南帝竟然出家了,有些……始料未及!咦,看来马上要分出胜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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