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心乱

    训斥完两个不省心的儿子，福山井也没让他们闲着，打开房门让他们搬起了文件和行李。
    将文件送上西村志车队的时候，福山井不知为何注意到了街边的监控。此刻正值夜晚，华灯初上，远处的霓虹灯不断闪烁，炫丽的色彩从透明球状的监控上蜿蜒游走，聚集成不同的形状，颜色之下，漆黑的监控摄像头如同眼瞳一样幽深。
    和那个监控对视几秒，健太郎提醒他，“爸，行李都搬完了。”
    福山井回过神来，他对身旁两个儿子低声告诫道：“记得把股票卖掉，明白么？”
    健太郎赶紧点头称是，健次郎却不忿的站在原地，一脸的怨气。
    没空和这两个儿子多废话，福山井坐上了西村志的车，一路向东京湾驶去。
    路上，西村志又问到了协议的问题，希望和福山井快点把协议给签订下来，但福山井还在因为两个儿子荒唐的举动而生着闷气，对西村志的问题不甚了了，甚至没有仔细听他在说什么。
    到了东京湾后，西村志把福山井送到了分配的房子之后便离开了。大和电力公司为他分配的房子比他自己的住所要大很多，其中设备齐全，装潢设计也颇为古典。
    福山井对自己的新家还算满意，只是每每当他想到两个儿子干的蠢事，他就忍不住心里膈应。这两个家伙，居然做出这么重大的事情都不跟他商量一下，可真是没有把他这个做父亲的放在眼里。
    第二天一早，福山井就从睡梦中惊醒，他做了一个噩梦，梦见股市一路狂跌，导致他半辈子努力购置的房产被银行收回，一家三口不得不流落街头。
    在噩梦的惊怖之下，他早上五点便醒了过来，一起来就拿出手机，打电话给了自己的儿子，让他们卖掉股票。但是健次郎打着哈欠跟他说市场要到九点半才会开门，让他不要担心。
    尽管有健次郎的保证，但是福山井仍旧感到不安，工作开始后，他隔几分钟就把手机掏出来，刷一刷市场信息，弄的他的助理和同事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毕竟福山井刚刚来到大和电力公司之后，还亲自定下了上班时候禁止手机开机专心工作的命令，可一转眼，他就自己先玩起了手机。
    早上九点半，刚刚开市。
    大和电力公司的股票立刻走绿，下跌百分之二，福山井看到了这一幕，赶紧跑去厕所之后打电话给自己的儿子健次郎。
    电话接通后，福山井便劈头盖脸的问道：“你把股票卖么？”
    健次郎说道：“没有。”
    福山井更加恼火的问道：“你为什么不卖！！”
    健次郎不甘心的说道：“我觉得它还能涨！”
    福山井在公司内，不好肆意叫骂，只能压低声音呵斥：“混账，你忘了我跟你说的话了么？还有，你没看见那支股票已经跌了么？？”
    电话那头的健次郎惊怖问道：“父亲，你难道有什么内幕消息？”
    福山井感到无语，他烦躁的说道：“我让你卖你就卖，哪来那么多废话！”
    “好…好吧…”
    健次郎想到了什么，他赶紧挂断了电话。
    福山井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再看了眼手机，就在他打电话的关头，股票又下跌了百分之一。福山井生气之余也有些庆幸，庆幸这件事他知道的早，否则天知道这两个混账小子能把家里霍霍成什么样子。
    过了一会儿，福山井收到一封短信，那是银行卡的转账消息，显示有五百八十万日元被打进了他的银行账户。
    看见这个消息，福山井彻底松了口气。
    虽然这两个混账干的事十分离谱，但结果毕竟是好的，没有亏损。反而小赚了一笔，他心想自己得找个时间去下银行，把这档子破事给处理一下，他最讨厌的就是生活中的意外和超出常理的部分———无论它是衣服上的茶斑，不听话的儿子，亦或是不受控制的粒子。
    两个儿子把股票出售之后，福山井关掉了手机，回到了正常的工作。直到中午时分，一直在工作的福山井和同事一起去食堂吃饭。
    大和电力公司为科研人员准备的午餐很丰盛，比研究所的伙食要好上不少，用的厨师都是专业的星级大厨。不仅如此，食堂里还配备了巨幕放映屏，让他们在紧张之余观看电影或者玩玩游戏。
    只不过，今天的巨幅放映屏并没有播放电影，在福山井享用自己午餐之际，一名同事把放映屏连上了电视新闻，播放起了日本公共电视台的财经新闻。
    “……今天上午，伴随着早盘短暂的跌落之后，日经指数再度拉升，其中，电力和核能板块领涨，其中，大和电力公司更是以高达百分之二十的涨幅领跑市场，创下了大和电力公司上市以来的当天上涨之最……”
    本来福山井并没有在意新闻，可当他听完之后，他差点没把鼻腔里的果汁都给喷出来。始料未及的他剧烈咳嗽起来，一旁的同事感觉抽了几张纸递给了他，并且拍着他的后背，问道：“福山，你没事吧？”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没….没事…..”
    福山井呛的眼泪汪汪，他一边用纸巾擦拭鼻腔内流出的果汁，一边震惊的盯着巨幅屏幕里那个财经女主持人身后的k线面板。
    在那根k线图上，几乎就在他给儿子健次郎打完电话后不到三分钟，一根红线就以近乎九十度的气势，直冲云霄，令人心惊。
    “大和电力公司成立于成立于1951年，距今已有两百年历史，是一家集发电、输电和配电于一体的大型电力企业。其电网主要覆盖东京都及周边二十个县，承担了我国三分之一的电力供应份额。它是日本收入最高的电力公司，是全球最大的民营核电商，也是名下核电站最多的公司。
    据悉，大和电力公司最近得到了日本热核研究所的全力支持，更是邀请了国际知名热核研究专家福山井作为首席科学顾问，下面，就让我们听一下福山博士对热核聚变前景的看法。”
    画面一切，来到了昨日福山井在日本公共电视台接受采访时的一幕，画面中，他一丝不苟的坐在摄像机前，对可控核聚变侃侃而谈。
    “……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什么十拿九稳的事情。请大家相信我，相信我们的团队，也相信我们的民族。我以我的名誉，我的尊严，我的生命担保！在我们共同不懈努力之下，一定可以将可控核聚变的商业化难关突破！”
    旁边的同事看见这样的新闻，不由齐刷刷的鼓起掌，有人甚至吹着口哨向福山井敬礼致意，更有甚者围到了福山井的身边，热情洋溢的想要和他交谈沟通，就连食堂里做午餐的的厨师都忍不住从后台钻出来，端着一盘油炸天妇罗来到他面前，给他免费加了一份炸物。
    但福山井此刻却顾不得和同事客套，也顾不得面前的天妇罗，他拿出手机匆匆钻出人群，站在走廊里开机一瞧。
    好家伙，健次郎在他工作的时候给他打了三十多个未接电话。至于信息，更是发了将近一百条，福山井没有看那些信息的具体内容，也能知道儿子想说什么。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给健次郎回一个电话的时候，健次郎一个电话打了过来，手机震个不停。
    福山井思虑多时，最终还是没有接儿子电话，选择将其挂断。
    只是涨百分之二十而已，他心想，自己正在做的是足以改变人类的大事，大和电力公司股票的上涨或者下跌跟他没有关系。
    他咬牙看了看身后新闻上的k线图，扭头回到了工作之中。
    ……
    ……
    夜晚，福山井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回到了自己的家中，研究完白天的试验参数，到了夜里十二点，他打算睡觉。这时候，只听一阵丁零零刺耳的声音，家里的座机响了。
    福山井此前甚至都不知道那个座机能用，只当它是个装饰的古董挂件，见那玩意响了之后，他站在那座机前犹豫良久，最终还是接起了那个电话。
    “爸！！！！”
    座机里传来健次郎嘶声力竭的声音。
    福山井吓了一跳，赶紧把座机拿远了一点，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听到健次郎带着委屈和哭腔的大喊。
    “你干嘛！！？你干嘛啊！！？你干嘛啊！！？没有内幕消息你干嘛！！？你干嘛让我卖啊！！？五百万，五百万！你这辈子上班才赚几个钱！！？
    你知不知道今天一天！！一天！！！大和电力公司的股票就涨了百分之五十！！！百分之五十！！
    我在里面，咱们家现在就是七百五十万！！你倒好，让你别卖你非要卖！！我说要继续涨你不信！！”
    健次郎嘶声力竭的声音让福山井头皮发麻，他大声喝道，“臭小子，你是怎么弄到我座机号的！？”
    但是健次郎已经快要疯了，他完全不顾父亲的训斥，凄凉吼道：“我打电话去你公司问的！！你居然还不接我电话，你居然还挂我电话！！你不为我想想，你也该为我和哥哥想想！！我们两个连栋房子都没有！！女朋友都没有！！！你……”
    不等健次郎说完，福山井受不了儿子的声音，他感觉心乱如麻，随后，他挂断了儿子的电话。
    但紧接着，座机继续响起来，丁零零的跟索命鬼一样难缠。
    福山井烦不胜烦，他伸出手，猛的拽断了老式古董座机的接线口，这才让房间里安静了下来。
    房间安静了之后，福山井揉着额头坐在了沙发上，一时间陷入了呆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