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檄文

    当冉操匆匆忙忙赶到郡城的时候，天色已经入夜。
    好在会稽偏安江南腹地，滨海而立，所以并无兵患战乱，百姓尚安，所以未曾宵禁。
    车驾缓缓而来，入了郡城，冉操却是不着急前往谢府取钱了。
    那钱在谢府仆人的手里，终归是跑不掉的。
    冉操知道，自那一日他与祝永亭论辩之后，又写了诗来劝谏陆纳，定然会被许多人都盯上，所以他入城中来，自然也会有人知道。
    正因为如此，冉操便让应奴大摇大摆地驱车前往陆纳的官邸拜会。
    递上了拜帖，门人让冉操稍候，便前去禀报。
    陆纳正在书房里面写字，他向来清闲，就算是要救济灾民，诸多繁琐的事务也还是交给下属去办的。
    听说有人前来拜会，陆纳眉头一皱，问道：“天色已晚，何人还前来打扰？”
    说打扰，就表示他有些不开心了。
    也确实，这寒冷的天，谁不舒舒服服在家里烤着火，过自己的日子？
    门人递上了拜帖，陆纳一看，发现落款的是刘苏，顿时皱着眉头说道：“来人，替我更衣！”
    仆人恭恭敬敬地上前来，然后问道：“主公，深夜为何还要更衣？虽说是有客来访，又无须出门……”
    “你懂什么？”陆纳摇摇头，长舒一口气，表情颇为凝重地说道：“别人来倒也罢了，只是这个刘尹之子……呵呵，他入城来，又来拜访于我，怕是我今夜难得清静喽！”
    虽然陆纳是大事不管，小事不问，乐得清闲，和东晋时期许多地方官员一样的脾气，但陆纳却不是愚钝的人。
    反而他越不插手一些事情，但却比别人看得更加清楚。
    有句话说得好，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陆纳当然清楚寒流汹涌笼罩之下的会稽郡，究竟这背地里又有多少勾心斗角之事。
    真以为谢道韫看出了那些士族的心思，陆纳会不知道吗？
    只不过陆纳一直按兵不动，便是在等，他要看看这个刘尹之子，这个写出来那篇劝谏诗的刘苏，究竟什么时候才会不再观望下去！
    赈济灾民，可不止是把这四个字说出来，然后筹到钱财就能解决的。
    没那么简单！
    这背后，还有许多事情，都能牵扯到各方的利益。
    而且不说那些精细到赈灾各项的安排，单单就说筹钱这一项，便极为困难。
    陆纳带头，率先捐了百万钱，但反响依然不是很大。
    这第一步，便卡着了。
    终于等来了该来的人，所以陆纳才会说他今天晚上，会不太清静！
    不一会儿，陆纳官邸的中门大开，然后陆纳亲自出迎，与冉操相对互相行礼。
    这一番礼节，让冉操简直是受宠若惊，连忙拜道：“刘苏不过乡野草民，何能受陆使君一拜？此番刘苏前来，不过是专程为了赈济灾民一事！”
    果然如此！
    这一切，也都在陆纳的所料之中。
    陆纳哈哈一笑，将冉操迎进了官邸。
    二人相对而坐，陆纳笑道：“刘尹之子自称乡野草民，此话听起来，却是朝廷的不是了！看来，刘郎君似乎对朝廷的一些安排，似乎很有意见呀！”
    对于这个话题，冉操自然是避而不谈，执礼而言道：“陆使君，刘苏确实是专程为雪灾一事前来，希望为会稽万民求得一条生路的，并非对朝廷有什么微词，还请陆使君明鉴！”
    陆纳问道：“子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刘郎君自称乡野草民，却又说专程为会稽万民前来请命，岂不是自相矛盾？”
    陆纳是会稽相，可是冉操和他谈起赈灾的事情，他却好像一点都不着急似的，还专门挑冉操话里的刺，好像故意刁难一般。
    但冉操却是清楚陆纳的用意，他这是在提醒冉操！
    《论语》云: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古人奉行儒家经典，自然也奉行儒家道义。
    就像‘名不正则言不顺’这句话一样，如果冉操不能回答陆纳这句话，那么他这一次前来郡城，虽然说是为了会稽的百姓请命，但最后恐怕反而会遭人耻笑。
    你不过是一介草民，又有什么资格，来妄议国家的政务大事呢？
    所以说，冉操要想能够开口发言，就不能再像上次那样畅所欲言了。
    还得先找到一个借口，或者是想办法为他自己正名！
    冉操理会到了陆纳的意思，便答道：“启禀陆使君，刘苏才南山下告别谢郎君与祝郎君之时，祝郎君也曾如此询问。当时刘苏回答的是：居庙堂之高则忧其君，处江湖之远则忧其民！刘苏以为，江山社稷，当以人为本。若是国家无人，又何以为国？民聚众，方可成国。故而有志之士，便当发奋图强，为国谋争。”
    陆纳沉吟道：“好一个‘居庙堂之高则忧其君，处江湖之远则忧其民’，不愧是刘尹之子！刘郎君每有言谈，总是如此能发人深省，实在是世间少有的英才！这句话，倒是合了你那日在南山上说的为天地立心、为生命立命了。”
    冉操又道：“读圣贤书，自然要以圣贤做则。圣人著说传之后世，便是为开万世太平，此论之本源是也！今日，刘苏来见陆使君，还有一言劝谏，不止是劝谏陆使君，更是劝谏那些士族……”
    关键的时候来了！
    陆纳立马坐正了身子，伸手道：“刘郎君请讲！”
    冉操慷慨陈词：“予尝闻一对偶短句，其曰：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此诚乃志士所言。然当今天下，四夷并起，割断南北，九州未安；又民以积弱，犹逊春秋。尝闻人言：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刘苏深以为然！又闻：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亦然！故不弃佝偻残躯，特来谏言三疏。但请陆使君与郡中各望姓之族，以万民为重，不可弃之也！”
    听完冉操的话，陆纳伸手问道：“此文何在？拿来献上，我即刻命人抄录成文，明日张贴各处公示，且看着一次旁人又有何话说！”
    言罢，陆纳望着冉操，又是一番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