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了,更近了。
谢道韫望着前面的屋子离自己越来越近,不知道为何,本来坦荡磊落的心境,竟然也会出现一丝紧张。
但是等她到了门外,却听到了柳絮的声音:“小郎,你为何还站在窗前?哎呀,夜里风大,你还不关窗户!”婢女说完话,马上便传来关窗的声音。
“呵呵,我看幼度的房中还亮着灯,料想他是在读书,看了一眼果然如此,便多停留了片刻。唉,本来以为难得与他住得不远,他晚上定会来找我彻夜长谈呢!”冉操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遗憾。
谢道韫在门外听了,觉得也是这样。
若是往日的谢玄,他绝对会来找他的刘家表兄,怎么可能会乖乖地在自己房里读书?
如此想着,谢道韫便开心起来。
弟弟开始争气了,做姐姐的自然感到欣慰。
“不过这样也好。”冉操对柳絮说道:“他现在知道奋进了,以他的资质,定然学问有成,而且幼度于兵法军事方面也非常有天分,将来出将入相,我看绝对不是难事。”
柳絮听了,便问道:“小郎君可以出将入相,但他却非常佩服小郎,那么小郎你呢?”
这话问得好!
谢道韫在门外,暗暗为柳絮鼓掌。
冉操回道:“我?柳絮你觉得我能成为什么,或许将来,不过是闲云野鹤一只,说难听点那叫孤魂野鬼。只是我在成为孤魂野鬼之前……”
说到这里,冉操突然想起,谢道韫已经到了外面,便止住了。
门外的谢道韫,以及面前的柳絮,都等待着冉操的下文。
冉操却改口道:“不说这个了。柳絮,现在我已经到谢府居住,你本来便是这谢家的婢女,回到了谢家,若是不回去你家娘子那里,只怕说不过去吧?”
柳絮闻言,原本灿烂的小脸垮了下来,问道:“小郎,你……你不要柳絮了吗?”
“为何由此一问?”冉操摇摇头,答道:“我可不敢不要你,只是你本就是阿元表妹身边的婢女,就算我要你,可人家现在找上门来,又有什么办法?”
“啊?”柳絮一惊,问道:“娘子来了吗?”
门外的谢道韫知道自己被发现了,恍神间房门便被柳絮打开,见到娘子果然站在门前,柳絮小脸通红,连忙行礼,喊道:“娘子。”
谢道韫白了她一眼,问道:“柳絮,你为何还留在此处?如今刘家表兄已经不需要你照料了,他住在谢府,自有人会照顾周到。”
“可是……”柳絮红着脸,争辩道:“娘子,小郎他有很多习惯,婢子怕别人都不清楚。比如,小郎他晚上熟睡之时,常常做梦,然后便会额头出汗全身发热,便将被子踢开,若是没人注意,便会染上风寒。还有,小郎他每日的饮食都……”
说着说着,柳絮居然发现娘子在笑,而且脸色的表情非常耐人寻味。
于是柳絮的声音便小了起来,因为她琢磨不透娘子的心思,只好忐忑地站在一边。
谢道韫看向冉操,问道:“表兄,你究竟给柳絮灌了什么迷魂汤,让她仅仅这些时日,便对你死心塌地了?”
冉操连忙行礼,然后答道:“阿元表妹可不能冤枉我,平时在山上吃的都是素食,青菜汤倒是有,迷魂汤可没有。”
“没有迷魂汤?”
谢道韫看着柳絮,饶有兴趣地说道:“那为何,这婢子的心像是飞了一样?说起让她回到我身边,便一脸愁苦,如丧考妣!”
两个人似乎非常有默契,一起打趣着柳絮。
结果,小丫头受不住了,咬着嘴唇,脸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可是,柳絮却什么话也不敢说。
如果让她向谢道韫表明心境,乞求让她留在冉操的身边,这便是忤逆,罪可至死!
因为她的身份,实在是太过卑微。
还好,谢道韫并不是来找柳絮问罪,也不是来把柳絮要回去的,她见好就收,没有把小丫头逼得太惨,而是看向冉操说道:“柳絮既然想继续照顾表兄,那便让她留在此处,权当是报答表兄为幼度做出的这一切,包括让幼度重新振作起来,如何?”
冉操没有回应,这种事情其实也不需要回应,大家迷迷糊糊就好,所以他反问道:“阿元表妹今夜前来,便是因为此事吗?若是因为此事,那大可不必,因为幼度待我甚好,我做这些也是应该的。人生得一知己足以,斯当世以同怀视之,便是如此!”
“人生得一知己足以,斯当世以同怀视之……”谢道韫念了一遍。
冉操微微一笑,然后谢道韫也笑了起来。
“难怪幼度和柳絮,都愿意与表兄亲近!”
谢道韫笑道:“和表兄相谈,言语皆是如此亲切,不亲近才怪!既然如此,那小妹便不再言谢,也不再客气了。”
不客气了?
冉操一愣,这个大才女什么意思,还想动粗吗?便行礼道:“阿元表妹若是有问难,便请指教!”
谢道韫朱唇微动,问了一句话:“不知道表兄,可曾听说令尊生前担任的丹阳尹一职,如今是谁在接任?”
“此事于我,又有什么关系?”冉操不想回答。
他明白谢道韫的意思了,这个才女,还是想争锋一番呀!
谢道韫又道:“表兄方才让小妹指教,小妹却是不敢,权当是向表兄请教!”
冉操眼睛一闭,瞬间又睁开,无奈地答道:“王文度。”
谢道韫一惊,问道:“表兄,你已知道了此事?不可能,叔父明明说此事,他也是在会稽王派来吊唁三兄之人的口中得知,还未告诉他人……”
冉操翻了个白眼,看来这位大才女,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此事又有何难猜到?”
冉操觉得自己藏拙,或者一味的避让,对付谢道韫这个大才女是没用的,便干脆将锋芒都展露出来:“当初离开建康之时,会稽王问计安石公,安石公给了会稽王三个人选,桓冲、王坦之、陆纳。此三人中,桓冲太薄,陆纳太厚,且不论家门名望还是个人声望,江东独步王文度都是他们这些人中,最合适的那一个!”
谢道韫望着冉操,满脸震惊。
因为冉操说的,和她的意见有出入,而且还有一点是她没想到的。
桓冲太薄?
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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