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道韫是女眷,自然不方便与异性同室,哪怕她素来有林下之风,也不可能超脱世俗。
还好有刘氏在此,听说谢道韫来了,她便去寻了回来,引着谢道韫进了屋子。
陵园一共就两间屋子,篱园之内还有两坐茅庐,却是长胜和长生兄弟在里面居住,另外一间屋子,一般是应奴住的。
刘氏断然不能带谢道韫去应奴的房屋里,更不能到前面的茅庐去,便领着她来到了冉操的房中。
而冉操与谢玄还有两个王家郎君,则是在堂前对坐,冉操亲自斟茶,这些茶具都是特制的,看起来颇为讲究,但是冉操煮茶的手法却更为讲究。
看得对面的王家两位郎君,眼神都直了。
冉操浅笑,知道这些士族子弟最喜欢奢侈玩物。
比如说五石散,就是非常鲜明的例子。
多少人因为服食五石散而暴毙?可是魏晋自何宴开始,此恶习却屡禁不止,反而‘行散’还成为了士族高门子弟的专利,一般的穷人家还享用不起!
冉操的茶道,看似繁琐,但却深得烹茶的真谛。
茶叶新则腻,不能直接泡了就食用,本来就是非常繁琐的。
只要能化繁为美,这便是雅!
晋人好雅,到了一定的地步。
双手接过冉操递来的茶,年幼的王徽之问道:“刘郎君,茶入口醇香,何以至此?”
意思是问为什么你泡的茶,这么醇香。
冉操笑道:“王五郎此话问得简单,若要回答却是困难。若简单回答,便是某在华山之时闲来无事,与师兄附庸风雅胡乱琢磨出来的。但若要细说,却还得从茶经十要说起!”
王徽之显然很感兴趣,居然像冉操行了大礼,一脸真挚地询问:“不知刘郎君这茶经十要,是指什么?”
“茶经十要者,一曰源、二曰具、三曰造、四曰器、五曰煮、六曰饮……”冉操徐徐道来。
可是这里,王凝之却忍不住打断了冉操的话,问道:“都饮下了,后面却还有四要,莫非我等饮茶之后,还有后顾之忧?哈哈……”
开怀大笑,然而这样贸然打断主人家说话,却显得有些不太礼貌。
连七岁的王徽之,都多看了兄长两眼。
谢玄眉头一皱,打算出言制止王凝之的笑声。
冉操挥挥手,先制止了谢玄,然后笑着答道:“自然,还有四要,便是:事、出、略、图!王郎君只饮茶,却不思茶有何益,又是何所出,饮之何所图,岂不是囫囵吞枣,雅量全无?”
王凝之收住笑声,立马拉着王徽之下山去了。
王徽之还不肯,挣脱王凝之的手,然后问道:“二兄,你这是为何?如此待人,岂不是失了礼数,丢了我琅琊王氏的名门气度吗?那刘苏怎么说,也是刘尹之子,更是公主之子……”
王凝之冷哼一声,说道:“刘尹之子又如何,公主之子又如何?汝居然向他行礼下拜,这才是有辱我王氏门楣吧?哼,这个刘苏,他居然……居然敢坦然受你的大礼而不还,气死我了!”
原来,王凝之生气的是在这里。
所以他才会出言打断冉操的话,然后又故意大笑。
王徽之闻言不说话了,只好老老实实地跟着王凝之下山。
闹成这样,冉操也非常无奈,他怎么知道这个出身名门琅琊王氏的王二郎,看起来非常有涵养气度,可是却这么容易生气?
先前谢安都说,这两个王家郎君都是少年老成的人,谁知道那不过是在前面和外人面前。
一旦遇到同是小辈的人物,王凝之就开始揣着身份摆架子了!
谢玄非常生气,等王凝之兄弟走后,一脚将他们之前跪坐的蒲团踢出去了好远,还说道:“礼童,把这两个蒲团给我丢到山下去,这等无礼之人用过的东西,留着都嫌碍眼!”
礼童照话将那两个蒲团抱出去丢了,这时候房间里面的刘氏出来了,问道:“幼度,你这是跟谁生气呢?”
谢道韫紧随其后,笑道:“三叔母不用担心,幼度他就算和谁生气,也不可能和他的刘表兄生气的!”
“这倒是实话!”谢玄笑了起来,然后解释道:“三叔母,侄儿是生那王家二郎的气。这厮太过无礼,表兄好心以礼相待,还泡茶给他们喝,结果那王二郎无知浅薄,居然嘲笑表兄的茶道,结果又辩不过表兄,反而气冲冲地走了!”
连王家的孩子,都辩不过刘苏?
刘氏有些惊讶,但并未表露出来,而是对谢玄说道:“走便走了,那王家的郎君无礼,你也跟着无礼吗?”
然后,又是一顿数落,谢玄真是苦也!
这个过程中,谢道韫一直在旁边看着谢玄的样子,忍着笑,不时地看向冉操,发现他居然也是看着谢玄想笑,便又立马恢复了冷淡的表情。
谢道韫的心里却在想:怎么他和我的一些想法,还有行为,都那么相似呢?
可不是嘛!
比如昨夜在谢府,谢道韫对谢玄说的,并不知情的冉操就真那样做了,一言不发离开,把贺、祝等士族子弟全部晾在那里。
而现在,见到谢玄被训,冉操和谢道韫一样,都是幸灾乐祸的样子。
可是转过来,两人都还是为了谢玄好……
谢道韫之所以觉得冉操是为了谢玄好,还是因为家里那个沙盘。
这个沙盘装在一间空置的屋子里,平时是不给人看的,否则要是传出去,恐怕事情就大了。
谢安在东山说是隐居,但其实却和子侄制作沙盘演绎兵战,这是什么意思?
人们,免不了会胡乱猜测。
所以这个沙盘,谢安已经严令不可外泄。
倒是在冉操这里,却并没有向别人隐瞒,可是见过沙盘的郗超以及王家兄弟,却都已经这不过是玩物罢了。
以前谢道韫也这样想,以为这个沙盘只是一种游戏,属于玩物丧志,所以才会不待见冉操。
现在知道了沙盘的妙用,连三叔父都夸赞,谢道韫自然也非常感兴趣,再也不认识这是冉操在和谢玄玩物丧志了,反而觉得冉操是在锻炼谢玄,这是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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