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沈沈,夏夜的星汉却璀璨高阔。
适逢月半之时,月圆之夜,繁星辉映,想来山路也不是很难走。
所以郗超风尘仆仆而来,却并无远客的倦容。
郗氏也是士族高门,虽然郡望不如陈郡谢氏,可是这样的客人来了,谢安自然得热情相迎。
冉操知道其中的原因,几年后谢安出山,便是选择到西府在桓温的手下效命。
或许在这个时候,谢安便有这样的计划也不一定。
当然,这只是冉操的猜测。
几年后谢安出山,那是被迫的。
当时谢奕病死,谢万领军北伐又遭遇大失败,这个时候谢安再不出山,陈郡谢氏的名望和地位就将不保。
谢安为人很懂得进退分寸,他知道现在的晋室天下,士族与权臣关系错综复杂,特别是现在桓温大权在握,权臣凌驾于士族之上,这个时候若是冒进,并不是最聪明的选择。
所以,只要他谢氏还有谢奕或者谢万这样的人顶出来,那么他就会一直在东山隐居下去。
谢安出门,迎着郗超进来。
二人还谈笑风生,郗超也尽显风度,让这些上虞士族子弟敬仰不已,都要一睹‘盛德绝伦郗嘉宾’的风采。
郗超与谢安与在坐诸位暂别,进后室谈话去了。
这二人一走,在坐诸生便开始私语议论起来,有人赞叹郗超名不虚传,也有人互相比较,还有人提起王文度这个与郗超齐名的人。
不过,却有一人,在和众人谈笑的时候,目光却看向了冉操。
应奴正推着冉操打算离去,这时候此人却径直朝冉操走了过来,礼见之后问道:“这位可是已故刘尹之子刘郎君?不知道刘郎君前来参加谢府雅集,却不发一言便要离去,莫非是瞧不起我等?”
礼貌是有,可是说的话和态度却不是很友善。
冉操抬头一看,看清了此人,他就是刚刚和谢玄清谈辩礼的祝永亭祝七郎。
看来这位祝家小郎君是刚刚输给了谢玄,又因为门阀子弟的气度涵养而不能动怒,所以打算转移目标,从别的地方找回场子了。
而在场的人多是上虞本地的士族子弟,与那祝永亭或许有深交浅交,总之是有些不便的,于是这个祝七郎就把目光锁定在了冉操的身上。
也确实如他所言,冉操今夜来到谢府,从始至终并未开口发过一言。
这就给祝永亭找到了找事的由头,便气势汹汹地前来询问。
冉操微微一笑,他并不想和无关的人结怨,更何况还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屁孩。
可是这个笑容在祝永亭看来,却是示弱或者不屑的眼神。
人就是这样,在特定的身份下,看人都是带着色彩的。
不见回应,祝永亭也笑了起来:“原来如此,失敬!我道刘郎君只是腿脚不便,想不到却还是不能开口言谈之人,还请刘郎君莫怪……”
不能开口言谈,那不就是哑巴嘛!
这样挤兑的话,再配上他那副笑容,嘲笑的意思简直溢于言表,直接写在了脸上。
谢玄走了过来,喝道:“祝七郎,休得放肆!你竟然敢侮辱我表兄?”
说话的时候,气愤的谢玄手都指到了祝永亭的额头上,可见他确实非常生气。
“诶,幼度!”冉操伸手将谢玄的手拉了下来,然后摇着头说道:“无妨!”
虽然被祝永亭挤兑甚至是用语言侮辱,可冉操却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自在洒脱。
冉操的长相是俊朗的,发亮如洗,面如冠玉,加上那股从容不迫的气度,但就看着他的上半身而言,其实暗地里还让许多人佩服。
谢玄回过头来,居然问道:“表兄,这祝七郎分明就是今日清谈输给了我,才来找你麻烦的,莫非你打算就这样放过他?”
听着口气,好像祝永亭输给了谢玄,却还要输给这个半残之人似的……
祝永亭顿时面红耳赤下不来台,他对谢玄说道:“谢家表弟,还请看清楚。这刘郎君是你的表兄,莫非我便不是?”
上虞祝氏也有一女嫁到了谢家,祝永亭和谢玄年龄相近辈分也相同,所以祝永亭其实也是谢玄的表兄。
若不然,单凭上虞祝氏的名望实力,祝永亭恐怕还不敢在谢府放肆。
也是谢玄平时和祝永亭比较惯了,竟然早就不当他是表兄。
现在祝永亭把话说清楚了,谢玄哪里还能奈何他?
不说奈何,这两个都是表兄,起码也得一碗水端平吧?
于是谢玄便苦恼地说道:“罢了,你们两位都是表兄,我谁也不帮,我回我房间去总可以了吧?”
谢玄走了,这是郁闷的,小孩子就是这样,一言不合就躲起来,眼不见心不烦。
但其实,谢玄却相信冉操能够应付这样的麻烦。
回到自己楼院,谢玄走路的步伐很重,显得他还在气恼。
书房里面的谢道韫听到了,来到楼梯处问道:“为何又置怒了,听说今夜你与那祝永亭清谈,不是赢了他么?那你为何还不高兴!”
谢玄答道:“那祝永亭败给了我,他下不来台,却仗着与我谢氏是姻亲的身份,去找刘家表兄的麻烦了。可恶的是,这厮居然还讥讽刘表兄腿脚不便,说刘表兄来了却一言不发,是个哑巴!”
“哦?”谢道韫闻言,这个平时在弟弟面前非常严肃的才女,居然捂着嘴笑了起来。
谢玄感觉莫名其妙,便惊讶地看着谢道韫。
过了一会儿,谢道韫觉得不好意思了,便问道:“然后呢?”
谢玄道:“然后?什么然后?”
谢道韫白了他一眼,说道:“后来刘苏说了什么,还是他真当个哑巴,一言不发就走了?”
“这倒是不知,我因为气愤便回来了!”谢玄回答得很老实,然后他一想又觉得不对,问道:“家姐,为何刘表兄要一言不发就走呀,这样一来岂不是让那祝永亭猖獗了?”
谢玄说的是事实,现实也确实是这样。
被人当面挑衅了,但凡是个血性男儿,都应该拿出强硬的姿态来还击!
可是,谢道韫却说道:“若他一言不发便走,那才是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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