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城头一刀

    许悠然背对着聂无双，当即盘膝坐地，浑身灵气流转，也不理会站在他身后的聂无双，兀自疗伤。
    聂无双脑海里开始不停的发问和答问。
    许悠然什么修为？元婴九阶。
    现在对于许悠然来说，什么最重要？自然是带走自己是最重要的。
    妖族的妖王还会来么？很难说，不一定会来，但是也不一定就如此轻易放弃。
    如果说刚刚许悠然不带自己走是为了处理妖族追踪而来的妖王，那现在为什么许悠然不带自己走？
    虎城此刻，人族子弟，妖族妖修无数，在如此多人族弟子、妖族妖修面前，许悠然不顾面子的吐血而出，为什么？
    这一切的一切，只指向了一个答案：许悠然受伤了；这种伤，已经让许悠然无法在如此危机的情况下带自己离开；这种伤，若不治疗，则会致命；这种伤，已经重到让他许悠然也不得不放开一切任何事情，当场疗伤。
    一句话：这种伤非常严重。
    聂无双此刻，苍白的脸上泛起了微微的红光。
    他的心脏开始有节奏的跳动起来，血液也开始加快了流动。心在跳，血在烧。
    身体开始有了轻微的颤抖，双眼之中冒着绿光。
    看着眼前盘膝而坐，背对自己的许悠然，聂无双脑海里有一个声音不停的呐喊着、嘶吼着。
    聂无双感觉自己压抑不住的兴奋起来，头上两侧突突直跳，脑门上不停的有细汗渗出。
    如果能自由，谁不想要自由？
    在一众妖兵妖将、人族结丹、元婴大能的环伺之下，对于聂无双来说，自由是一种奢望。
    不行，要想办法，让这种奢望成为现实，什么妖族妖修、什么结丹修士，对于我聂无双现在最大的难题，就是眼前的许悠然。
    接应的人究竟是谁？为什么到现在还不出现？难道叶门主所说的接应的人根本不存在？
    之前与妖族对战，聂无双甚至一度怀疑来接应自己的人是不是妖族；但是当他发现妖族也是领命来捉自己的时候，就知道妖族不会是接应之人。
    真要接应自己，应该是偷偷摸摸的，哪会如此大张旗鼓？
    一定有人，叶门主一定不会欺骗自己。
    是否这个人看到了许悠然不敢出现？那为什么之前他也未出现呢？难道是妖族的出现打乱了他的计划？他到底要接应我去何处？到底是什么接应方式？
    管它呢！
    聂无双使劲摇晃了一下脑袋，右手不停的抖动着，他猛然伸出左手，将抖动的右手陡然按住。
    “聂无双，不要怕，这有什么好怕的？”脑海里自己的声音不停的对着自己说：“不要怕！迈出这一步，你就自由了。”
    这一刻聂无双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旋涡之中，此刻这股旋涡的力量还没有爆发，一旦旋涡爆发出可怕的力量，他瞬间就会被这股力量化为灰烬。
    心脏里砰砰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
    聂无双左手猛然按在胸口处，储物袋里的伏魔刀瞬间出现在他右手中。
    “砍许悠然一刀！”聂无双感觉心脏都快跳出来了，这个想法冒出来的时候，把他自己都吓到了，这比他前一刻决定去死还要让他觉得可怕。
    许悠然依然背对聂无双，周身包裹着一层淡淡的白雾。
    “没时间了，一旦等许悠然疗伤完，一切都将过去，一切转眼成空，赌还是不赌？”
    “赌了，只要叶门主所说的接应者在场，他一定在看着我，他或许也在找最合适的机会，只要他的修为能到结丹境，就可以带我飘飞万里……这一刀，能杀了许悠然最好，杀不了，只要能让他无法行动，让他无法顾及到我，我就能逃出生天……”
    聂无双双目之中眼珠直转，四处扫望着，他还想看看，这四周到底有没有接应着，这时候，他多么希望能得到对方的一个暗示，只要他看到对方的修为超出结丹，他就敢砍下这一刀去。
    但是聂无双扫望之下，人族修士不知道何时早已站立起来，但是没有人敢盯着城头观看，所有人都故意将头别向一边；似乎看许悠然疗伤，便是对这位天下第一宗的宗主极大的不敬。
    即便是那帮妖修，他们甚至不敢退去，也不敢看虎城城头，他们远远的站在虎城的废墟上，低着头，垂着手，仿佛在等待着许大宗主疗伤之后赶紧离开，只有这样，他们才确信自己也可以离开。
    身体发颤，聂无双的眼神落在许悠然的后背上，他手中的伏魔刀看着还是与往日一样，并没有丝毫异常。
    感受到自己背后冷汗不停的冒出，挽起的发髻里仿佛都是冷汗，聂无双捏着伏魔刀的手随着身体的轻颤而不停的抖动。
    不能再犹豫了，没有时间再如此犹豫下去。
    仅仅五个呼吸之间，聂无双脑海里的思绪如同翻滚的巨浪一般，无数个疑问和回答在他脑海之中闪过，而这一切的疑问和回答，全都在印证一件事，这一刀究竟能不能砍下去。
    后果呢？如果砍下去。后果我聂无双能承担么？
    “大爷的！无非就是被抓走，难道他许悠然还能杀我不成？杀了我，他许悠然去哪里找我这样能提纯十分灵草药力的人？”聂无双双眼一闭，嘴角一扬，不再犹豫。
    收敛了所有的杀气，聂无双并不释放任何灵力，他只是慢慢的翻动着拿刀的右手手腕。
    刀动了。
    极慢的在动。
    没有人注意这边，或许有人用余光在观察虎城城头，但是聂无双如此缓慢的一刀，更像是在调整握刀的姿势。
    拿刀的手，拿得太久，换只手握刀也很正常。
    至于他为什么要拿刀出来，所有瞄到城头情况的人，能想出一万种理由，也不敢想聂无双竟然要对许悠然动刀。
    筑基砍元婴，无论你是疯子还是傻子，都不会干的，这两个等级，在修真界，就是不可逾越的天堑。
    除了修为差距，许悠然的身份，更是让人望而生畏的存在，云梦大陆人族天下第一大宗云梦宗宗主！
    砍杀许悠然，不管你有没有将其杀死，不管你上天入地躲去何方，区区筑基，就算躲进地心，也一定会被挖出来，剥皮抽筋。
    但是聂无双就是聂无双，他虽然身为雪松堂副堂主，但是怎奈经历太少，云梦大陆太多的太多的事，他根本听都没听说过，云梦宗到底有多强大？这个被称为云梦大陆几乎公认的天下第一大人族修真宗门，到底为什么能被称为天下第一？它有什么样的底蕴？这些，聂无双都不知道。
    当然，这一切对于现在的聂无双来说都已经没有关系了，因为它已经决定出刀了。
    无知者无畏。
    聂无双的手在颤抖，他不停的在心底告诉自己：要冷静；同时不断的开始去思索和回忆自己在宗比台上斩出花间一壶酒时的感受。
    这个时候，什么灵力、速度、角度都是枉然，只有看似最为平淡无奇的一刀，才有机会砍上去。
    聂无双拎刀的右手慢慢抬起，他双目紧闭，心中逐渐进入到一片空明的状态。
    花间一壶酒！
    云梦大陆上几乎大部分修士都知道的一招，被付雪松称为狗屎一般的刀技。
    最为平凡的一刀，丝毫不带杀意，去势极其缓慢，实在过于的平淡无奇。
    伏魔刀在聂无双的手中，变得更加平凡，一丝一毫的波澜都未引起，整个刀身暴露在空气中，乌黑的刀柄，明亮的刀面，看着十分平凡的一柄长刀。
    聂无双的右手是掌心朝上的，刀也在聂无双的右侧，随着聂无双抬起的右手慢慢向左横移，伏魔刀也缓缓的从右向左慢慢划动。
    许悠然还在疗伤。
    聂无双站在许悠然身后，手中长刀缓缓的对着许悠然横切而去，但那姿势和刀速，以及毫无杀意的一刀，没有人能看出来聂无双的刀究竟只是想换只手还是别有用途。
    刀名伏魔，是当初付雪松用来斩杀魔族贼子的一柄利刃，刀上还有杀魂石，专灭人灵魂。
    此时的虎城，变得极度的安静和宁谧，无声无息。
    伏魔刀缓缓的移动着。
    刀未至，境先生！
    十寸、八寸、六寸……
    刀锋离许悠然的后脖颈处越来越近，刀锋已经平凡到了极致。
    这一刻，什么杀机、杀意、杀气，根本就不存在。
    这一刀，与聂无双之前杀入妖族大阵时猛烈的冲击不同，它只是静静的，缓缓的移动着。
    此时有刀，却似无刀。
    许悠然背对聂无双，一动不动，依然在疗伤。
    或许谁也想不到，聂无双的刀竟然是斩向许悠然的，要说没有人看见聂无双出刀么？那不可能。虎城城下，无数双眼睛虽然不敢正面去看许悠然疗伤，但是余光扫过，又有几人看不见聂无双在动刀呢？
    但是聂无双的动作太慢了，慢到没有人觉得他这一刀是要杀人，所有人只有一种感觉，那就是聂无双估计是想换手握刀，只不过那刀面似乎离疗伤的许宗主近了一些而已。
    许悠然的伤势有多重，谁也不知道，他到底要疗伤多久，也没有人知道。
    四寸！
    聂无双不知道许悠然能不能感受到伏魔刀，他也不知道自己刀招之中的意境规则到底能不能影响疗伤中的许悠然。
    三寸！
    聂无双浑身三万六千个毛孔都微微张开，此时他灵台一片空明。
    两寸！
    伏魔刀再进一步，刀锋已经快贴近许悠然的脖颈。
    一寸！
    聂无双猛然将浑身灵力全部调动起来，伏魔刀上杀机大盛，杀意滚滚溢出。
    刀锋所至，聂无双双眼紧闭，集全身的力量和灵气于右手，对着许悠然的脖颈，疯狂的斩了下去。
    忽然，许悠然的耳朵动了一下，微微颤动。
    一息，仅仅一息。
    这一息非常短暂，不过是普通人呼吸时吸入一口气的时间。
    聂无双灵力涌入伏魔刀时，杀意剧烈的涌出。——这是这一息发生的事。
    许悠然双眼猛然睁开，在这一刻，他眼神之中出现一丝迷离——这也是这一息发生的事。
    聂无双的伏魔刀刀锋上涌出的杀气刀芒在接触到许悠然的那一瞬间便烟消云散，仿佛这杀意刀芒从未入侵过许悠然的身体。
    许悠然眼神迷离的一瞬间，聂无双刀重重的砍在了许悠然右侧的脖颈处。
    这一息之间，就发生了如此多的事情。
    刀至肉裂，生生的将许悠然的脖颈砍开。
    聂无双睁眼之时，刚刚感受到伏魔刀入肉，同时他就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力量从他身前爆发出来，那力量之强，聂无双根本来不及有任何反应，整个身躯之中气血轰然涌动，灵气在灵脉中顿时乱窜起来，被这股强大的力量猛烈撞击之下，他的身体轰的倒飞而起。
    聂无双这一刻有一种全身散架的感觉，一阵剧痛从头顶蔓延向脚底，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痛。
    倒飞而起时，聂无双嘴里一口鲜血喷出，那股无可匹敌的巨大力量把他身形从城头上直接推至半空，这一刻，聂无双感觉全身上下的骨骼已经节节寸断，那种剧烈的痛楚，完全超出了聂无双的承受范围，甚至比死亡前夕更为痛苦。
    这痛苦，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有一部分来自于聂无双的心里。
    明知许悠然不会杀自己，但是从心底蔓延而出的恐惧，让他浑身在剧痛感中依然在不停的紧缩。
    这一刻，聂无双的意识还是清醒的，他的目力所及之处，好想看到那接应自己的人飞身而至，但是他的眼前却是一片空白，只有这繁星点点的夜。
    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聂无双感觉自己困极了。
    夜深了，正是睡觉的好时候吧。
    许悠然猛然起身，一声长啸。
    原本就是一片废墟的虎城，在许悠然这声长啸声中，无数原本还未倒塌的墙体轰然倒塌，无数横七竖八的乱砖乱石，竟然受不得这长啸之下所释放而出的气劲，碎裂成粉末。
    整个虎城在许悠然发怒的一瞬间，处处都晃动起来，地往下陷。
    所有人族修士和妖族妖修同时匍匐在地，不管是什么境界，此刻都被震得飞起，无数妖修被震得鲜血连吐，有的被震得与碎砖乱石一起，落入向下陷的坑洞之中……
    听得这声尖啸，原本双眼模糊的聂无双喉头一甜，猛然一口鲜血再次喷出，此刻他全身上下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位了一般，原本快陷入迷糊的聂无双陡然又清醒过来，这一刻，他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元婴修士的强大。
    许悠然停止长啸，摸了一把脖颈处流出的鲜血，转过头来，盯着在半空中倒飞的聂无双，面无表情，眼神淡然，一言未发。
    聂无双浑身的剧痛已经让他无法再支撑下去，全身的疲惫，让他再也无力睁眼，大脑停止了一切的运转。
    但他闭目之时，已经看到了许悠然那眼神之中，透着一丝道不清、说不明的情绪。
    随着聂无双身体里气血、灵气逐渐归于平静，他的大脑之中，却发出轰轰声音，如惊涛拍岸，每拍一下，聂无双就感觉自己离死亡近了一步。
    眨眼之间，聂无双依然在半空倒飞着，但他再也守不住脑海里的那丝清明，双眼微闭，浑身上下再也没有任何感受，整个人陷入沉沉的昏睡之中。
    是昏睡，还是死亡？
    突然，一道人影掠过，一颗丹药入喉，一股灵力涌入，聂无双感觉自己被什么人卷在衣袍之中，严重的伤势总算被遏制住，几近昏迷的大脑也开始恢复了一丝的清明。
    紧接着，只听得耳边叶玄心的声音传来：“我挡住许悠然，无忌送你离开。”话音落时，聂无双只感觉自己身体再次飞速射向某一方，而他自己却连抬眼皮的力量都欠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