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到来

    孤云漫卷,黄沙漫天。
    “吃罢了饭来堂上坐,大漠里的妹子爱哥壮~~我的小呀金莲呀~~爱哥哥!”
    龙门客栈外的酒旗幌子随着歌声来回飘荡,金镶玉的嗓音清脆、伙计们的歌声粗犷,清脆婉转与低沉粗犷交织在一起,别有一番韵味。
    一个、两个,越来来越多,蚂蚁般的黑影翻过沙山,目标便是方圆几百里大漠唯一的一处落脚地——龙门客栈。
    当然,说是唯一一处落脚地并不准确。
    但只要你看到那些跨刀带剑的江湖人脸上凶狠的表情,或者你恰好看过附近城关上贴着的通缉令。
    那么你就能理解为什么要把龙门客栈称为唯一的一处落脚地。
    如果你是马贼、独脚大盗,除了龙门客栈,你便没有其他地方可以落脚。
    中午时分,正是日头最毒辣的时候,也是客栈的生意最好的时候。
    客栈内的顾客五花八门,有衣着华丽的富家公子,有黑衣劲装的镖行镖师,最多的便是穿着麻布长衫,敞着胸口的粗汉。
    食客操着天南海北的各种口音,三三两两围坐,娘入老子各种粗话浑话漫天飞。
    大堂里,酒香、肉香、汗臭、牲口的味道,样样不缺。
    金镶玉、黑子、顺子、三两,客栈掌柜的和伙计,给这边的上盘切好的熟牛肉,给那边的搬上一坛上好的陈年高粱,这边未好,那边又来叫,忙的滴溜溜乱转。
    李梦龙依靠着柜台,看着忙碌的金镶玉和伙计,觉得甚是有趣,看他们东一锤子西一榔头乱走,却已经将客人们的底细摸的七七八八。
    “作甚么?贼眉鼠眼笑的古怪,当心姑奶奶废了你那双招子。”金镶玉看到李梦龙脸上的怪笑就有些来气。
    “怎么样,看上了哪头肥羊,油水丰不丰厚?”
    金镶玉怒骂:“哪头羊有你肥,惹得老娘生气,晚上就把你下锅炖了。”
    李梦龙不接她话茬,反而笑笑:“你这客栈生意真是不错,你就是不做那没本的买卖,只怕也要发财。”
    金镶玉闻言,捂着肚子咯咯直笑,笑得眼泪都冒出来了,她指了指客栈的客人:“瞧见没有,你看他们身上带的是什么?是刀,是剑。”
    “你知道他们吃的什么,喝的是什么?他们吃的是肉,人肉!他们喝的是血,人血!”
    “在这茫茫大漠里,你不吃人,人便要吃你!不做没本的买卖,你说的倒轻巧!”
    李梦龙深深地看着金镶玉,看着她笑得异常灿烂的面庞,看她因笑而流出的泪花,只怕笑容与泪水的背后是难言的悲愤与苦涩。
    她原本可能只是一条小小的河豚鱼,想要吓唬对手而把自己体型变大。
    却没想到自己再也变不回原来的样子,只能越变越大。
    久而久之,她变成了一条鲨鱼,吃人的鲨鱼!
    说完,两人相顾无言,陷入沉默,而李梦龙看着金镶玉,竟然发现她似乎在黯然神伤,遥望的目光似乎穿越了风沙,不知望向哪里,绝美的面庞上还带着丝丝落寞。
    良久,李梦龙砸砸嘴,调笑道:“嘿,想不到龙门客栈老板娘竟有如此感性的一面,真不敢想象你以后嫁人,在家相夫教子又是怎样场面。”
    “艹你娘,难道老娘演的不好?”金镶玉指着自己的鼻子:“你他娘的还是不是男人,有没有一点同情心。”
    “怎么?是不是我要马上被你打动,顺便借个肩膀给你哭,然后与你交心,把自己的底细全部卖给你,最后被你做成包子端上客人餐桌?”
    金镶玉是个深谙世故的女人,知道风沙什么时候起,知道梅雨什么时候完,她本不该在个陌生男人前露出软弱的一面。
    她很会察言观色,很擅长利用自己的姿色,她知道要怎样才能对付一个男人。
    李梦龙恰好也知道,软弱也是女人的一种武器。
    在一个对你敞开心扉的柔弱女子——尤其是特别漂亮的那种——面前,有几个男人能提得起戒心呢?
    之前金镶玉三番两次,有意无意地,打探李梦龙的底细,被他察觉,拿话遮掩过去。
    这次她使用感情牌,李梦龙自然也不会上当,他可以同情她的遭遇,体谅的她处境,但不会信任她。
    “真是个铁石心肠的男人。”金镶玉双眼望着远方的沙海出神,口中低语,不知道是惋惜,还是称赞。
    又想再说些什么,有客大喊:“恁你娘,慢的作死。老板娘,再来两碗红高粱。”
    “哎,就来就来。”金镶玉应了一声,转眼变回泼辣老板娘,朝着后厨大喊:“顺子,刁不遇,你们是死人啊,羊肉赶紧上。”
    说完,抱着酒坛,扭着腰肢便朝大堂走去。
    ……
    黄昏,夕阳斜照,红霞满天。
    二楼,昏暗的客房,两个大汉分立李梦龙左右。
    左边那位身材魁梧,头上带着斗笠,一身麻黄衣衫,抱着刀子犹如雕塑站着。
    右边那位身材干瘦,披散着头发,一道刀疤从左眼角斜拉到右唇,目光阴冷好似毒蛇,左手持着被布条缠的严严实实的关山刀子。
    李梦龙坐在床上,细细打量了两人一会,才开口道:“金镶玉跟我说你们是玉门关附近有数的高手,不知你们二位和金镶玉比如何?”
    左边那位开口道:“百招之内,我伤她死。”
    “嘿嘿”右边那位犹如夜枭般笑了起来,声音阴沉嘶哑,道:“我武艺不如老板娘,但论生死搏杀经验,老板娘比不上我,真要动起手来,十招之内,不是她死就是我亡。”
    这么一说,李梦龙立刻就对他们的武功水准有了大概的判断。
    左边的那位即使武功比金镶玉要高,但也高的有限,对上金镶玉稳赢,却必定也会受伤。
    右边那位武功应该只稍逊金镶玉,但是他武功的路子比较奇诡刁钻,刀法必定是阴狠毒辣,打法也应该是以命换命,所以才能在短短十招就能见生死。
    “两位武艺我已知晓。”李梦龙点了点头,说了这一句,然后停顿了许久,再次开口道:“我托金镶玉找两位来,主要是想要两位帮我擒住一人,然后再护送两人出关。”
    “以两位的武艺,加上其他的帮手,有心算无心之下,相信要办到不难。但是,我要两位擒拿之人身份有些敏感,就怕两位不敢接这活?”李梦龙目光扫向身前两人。
    两位在大漠边陲混迹已久的刀客,都是人精一般的人物,知道这是李梦龙的激将法,也不在意。
    右边刀疤客哂然一笑:“囊球!只要你出得起价钱,在这大漠边关,就没有我不敢干的。”
    刀疤客表态后,左边那位刀客却在迟疑,他明白李梦龙说的敏感是什么意思。
    他平日里收钱替人保镖、复仇,不管是三山五湖的好汉,还是名门大派的弟子,他从来都不怵,遇到点子硬的,舍生拼命也只是寻常。
    但要是遇到官面上的人,他就得掂量掂量了。
    一来他自己是丘八出身,多少讲点良心,要是让他去杀好官,他是下不去手的;二来他并不是独自一人混迹大漠,身后还有一帮子兄弟,等闲官员杀了也就杀了,就怕遇到那些背景硬扎的,事后难免会遭到官府大军围剿。
    而李梦龙说的敏感,肯定指的是位高权重的朝廷官员。
    “既然你有顾虑,也不要紧。”李梦龙看他犹豫,也不勉强,接着道:“也不让你白跑一趟,待会自有一份心意奉上。”
    李梦龙刚要请那人离去,也好与刀疤客继续商讨细节,却见那人沉吟许久,最后叹一声说道:“罢了,瓦罐不离井边破,将军难免阵前亡,既然吃了这碗饭,想要赚那白花花的银子,只能豁出性命去了。”
    那人抱拳道:“这活我接了,还请阁下将详情道来,我们好参详一二。”
    本来按照这行的规矩,雇主要在雇佣人手之前就把详细任务说清楚,再让他们决定做不做。
    不过也有例外,有些事情太过重要、太过敏感,雇主只会将要完成的任务大概点出,让他们权衡风险,只有等他们决定接受任务,才会全盘托出。
    “好,既然二位都愿意接这票活,此中内情我必定会与你们分说,先请教二位尊姓大名?”李梦龙站起来朝二人抱拳施礼。
    左边之人拱手还礼:“渭南陈至。”
    “姓名早就忘了,这玉门关附近的人都叫我无影刀。”
    刀疤客不拘俗礼,也不还礼,只点了点头,淡淡地说道。
    刀出无影,必然是快到了极点的刀,才能被称为无影刀。
    “我也就不兜圈子了。早则今晚,最迟明日,便会有一队乔装成商贩的东厂鹰犬,入住龙门客栈。我要二位擒拿的,便是其中领头的三人之一。”
    “东厂”二字一出口,两人都微微一怔。
    继而无影刀不屑地撇了撇嘴。
    陈至却是松了口气,东厂虽然势大,但在大漠边陲却掀不起太大风浪来。
    他要是杀了东厂的人,东厂最多派些人追剿一阵,只要他往大漠深处一钻,躲个三五月的就万事大吉。
    之前他有顾忌,是怕惹来边军的围剿,要是杀了哪个有名望的文官将军,不说边军尽起大军围剿,只要隔三岔五的,派上百来号人去他老巢转转,他就受不了。
    而东厂虽然在朝堂势力大,但在边军就没那么大面子,边军将帅是出了名的桀骜,非常看不起那群阉人,就是东厂发了通缉文书,人家认不认还是两说。
    三人在屋内密议许久,然后李梦龙施施然出了房间,留下二人在房内养精蓄锐。
    离去之前,李梦龙给陈至和鬼影刀一人两根金条当做定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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