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斜的太阳把红彤彤的光照射在窗户上。放学时候,大部分学生都已回家了,只有贝小淇和姚瑶还在忙着整理桌上被同学翻乱的漫画书,看得出来,她们很爱惜这些书。
不过,她们爱书应该与书的主人金生无关。金生想到上课时贝小淇一直闷闷不乐,原想关问一下,但中途因智泉的事情而耽搁忘记了。现在他又想起,走到贝小淇面前,没等他开口,贝小淇突然抬起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请假,明天不来了。”
“为什么?”金生疑惑道。
“管你什么事?”她不屑地说。
近两天这个小女孩明显对自己产生了敌意,虽然不知原因,金生还是感到一丝受挫感。难道是我这个老师哪里做得不够好,引起了学生的反感?
好在旁边的姚瑶打着圆场,抱歉地笑着:“老师,小淇今天心情不好。”
“发生什么事情了么?”金生问道。但心里在想,心情不好就要请假,这家伙未免也太随便了吧。
贝小淇眼珠一转,说:“我被猫附身了!”
“你又在胡说。”看到她煞有介事的样子,金生忍俊不禁但仍故作严苛地责备道。
“我被你们杀死的猫附身了,今晚就要去找你报仇!”小淇扮成通常电视里常见的鬼魂样子,不过声音依然满含稚气。姚瑶捂着嘴巴偷笑起来。
“啊哈哈哈哈……”金生突然发出诡异的大笑声,两眼圆瞪,双手伸直,即将向面前两个小女孩扑去。“我也被猫附身了呢!我要吃掉你们,啊哈哈哈哈!”
“喂,你少装蒜,我才不信呢!”小淇睁开双眼,高声嚷道。
“哈哈哈,你们谁都跑不掉!”金生“张牙舞爪”,表演地更夸张了。
“啊,喂!你不要吓我!”小淇后退两步,即觉得好笑又感到害怕。
“啊呜——”金生虚张声势地大叫,并缓步前进着。
“啊啊,猫怪来啦!猫怪来啦!”小淇和姚瑶都被吓到了,又哭又喊,绕着教室跑起来。金生在后面紧追不舍但又故意追不到,配合得恰到好处。
直到三人都跑累了,他们才气喘吁吁地在课桌旁坐下来。
“老师,你演得真像,可把我吓到了。”小淇大口喘着气,一面露出微笑。
“嘿嘿,是啊,老师。”姚瑶笑起来时还是带着那么一丝腼腆,对金生说:“你真是童心未泯啊。”
金生也由衷地笑了。刚才的游戏的确让他感到心情舒畅,仿佛回到童年。
“老师,你这样吓唬我,晚上我会害怕的。”小淇想起什么似的说。
“哦?我还以为你很勇敢呢。”金生的确这么认为过。
“可是,可是我晚上一个人在家的。”小淇可怜巴巴地皱起眉头。
“咦?”
“我爸妈要打理生意,经常半夜才回家的。”小淇说。
金生想到小淇的父母在外环路上开饭馆,那是绿叶镇的边缘地带。为生计而操劳的人,也往往游走在生活的边缘,难以让时间平衡——金生有着类似的经历和体验。
“我给你们讲个笑话吧,让你们开心一下,忘记刚才的害怕吧。”金生说。
“好啊好啊,讲笑话楼!”姚瑶拍手说。
“不要,”小淇盯着金生,“我要听鬼故事。”
“鬼故事?你刚才不是还喊‘害怕’来着?”金生不解地问。
“虽然害怕,”她咽了一口唾沫,“但我还是想听。”
“讲鬼故事也好。”姚瑶总是乐意迁就小淇,“听小淇的,就讲鬼故事吧。”
“那好吧……”金生轻轻闭起眼睛,搜索记忆里的那些好听的故事。
虽然金生不知小淇为什么“心情不好”,为什么要请假,然而第二天,小淇仍然照常上课来了,而且她的心情看起来比昨日好了许多。
(五)
早晨上班时,刚走到学校门口,一片枯叶轻轻地飘下来,落在金生的脚下。他俯身把叶子捡了起来,仔细端详一番,又仰头望向上方参天的大杨树,树枝上留存的叶子虽然还有很多绿色,但已经无法完全遮挡渐趋高远的天空了。
看来秋天已经到了。
看着背书包的孩子从身旁陆续走过,似乎还没有来得及体味,他已经在金鹰小学工作一个月之久了。与同事相处得平平淡淡,与学生在一起时经常感到劳累,但好在常常有有趣的事情发生,生活才不显得太过无聊。漫画家的身份好像已经与自己越来越远了,也许就将这样在小学教一辈子书了,金生想,这样没有什么不好,但也没有什么值得期待。
“笛笛”一辆豪华的黑色轿车在门口停下,车门打开,走出了一身职业装的赵怡宁赵主任。“赵老师好。”一个背蓝书包的小男孩正好路过,有点慌张地向她问好。赵老师朝学生仓促地点了一下头,“你好。”一边走向正站在大树底下发呆的金生。
“金生,你在这里发什么呆?”
金生才回头看见赵怡宁。“啊,没有什么,我只是刚刚发觉秋天已经来了。”
“哈,秋天早就来了。”赵怡宁发出笑声。然后又转身向那辆送她来的轿车,她并不在意路过学生的目光,朝车内的男人做了一个飞吻:“老公,你快回去吧。”
握方向盘的那个男人从车里露出头来,也向妻子飞了一个吻,然后发动了汽车。
“那就是你的老公啊?”看着轿车渐行渐远,金生赞佩地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
“呵呵,他看起来还不错吧?”
“当然啰,一看就是成功人士啊,正好般配你这样的成功女性。”金生讪讪地笑道,语气里略夹着一丝醋意。
“得了吧,金生,你也学会拍马屁了。”
他们一边交谈,一边并肩走进学校。
“他是个投资人。”赵怡宁漫不经心地谈论着丈夫,“咱金鹰小学就有他百分之三十的股份。”
“哦,好厉害……”
“两年前他为了追求我,把我从实验小学‘挖走’,转职到金鹰小学,做起了教务主任。”赵怡宁瞥了一眼金生,继续说,“如果三年前你不走,我们也就不会分手,现在的我也许就不是如今这个样子。”
“嗯……现在看来,当年的我们选择分手是个明智之举,不然就会限制了彼此的发展空间。”金生没太弄懂赵怡宁的意思,只是自认为地接着话。
“限制发展空间?我倒是真的发展了,可是你呢?”她反问,“你不听我劝,执意要去大城市,可是三年过去了,不是又回到原地了么?”
“怡宁,你这是什么意思?”金生的自尊心使他有些生气了。
“我想问你,到现在,你后悔了么?”赵怡宁更加不客气,看着金生道。
金生别过头,不再说话。
他们已经走到校园的小广场了,那里矗立着的旗杆上,一面国旗迎风飘扬。晨曦从教学楼的侧面倾洒下来,照亮了水泥的大地和新一天人们的心扉。
“好吧,我们换个话题吧。”眼看快到办公室,赵怡宁转化了语气,“金生,前段时间你们组发明的那种除猫方法很有效,多亏了你们,这几天野猫明显减少了。”
“是么。”金生敷衍地说道。他对除猫一事从来就没有兴趣。
当金生和赵怡宁走进教学楼时,看到有几十个学生正聚集在一楼的教务处门口,吵吵嚷嚷,好像在围观着什么。
“你们还不去准备早读,都挤在这里干什么?”赵主任严厉的喊话声对注意力全在别处的学生们来说,作用微乎其微。他们背对着她,正朝向办公室紧闭的屋门张望着什么,其中几个高年级的学生,个子比较高,挡住了老师的视线。
赵怡宁从人群后面挤了进去,直到这时学生们才察觉老师来了,忙着给她让路。金生在外围看着她刚刚从狭窄的人隙中穿进里面,即刻听见了一声长长的尖叫。
金生不知发生了什么,急忙冲进人群。
他看到了一只惨死的黑猫。
他安抚着惊魂失措的赵主任,一边又看向教务处门口——那是他刚来学校时,经常见到的那只肥硕的老黑猫。前几天还是活生生地在眼前,而此刻它的脑袋已经从脖子上掉了下来,滚落在屁股的位置上,应该是被某种刀具削掉的,但切口并不平整。那整个黑茸茸的躯体下半部分都浸泡在深红的血泊里,部分血已经凝固。最触目惊心的,是在办公室浅色的屋门上,用猫血歪斜地写着三个大字:猫无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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