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夜色遇故人

    在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的车流中，五人小队并不算起眼。可是维特还是一眼认出了曾经“绑架”自己，随后进入了永眠之地，甚至解开了魔神封印的这五名托斯达纳学院学生。
    他们在人群实在太过显眼，不是来自于外貌，而在于流露出的情绪。从贝亚城赶向王都的大多数人都是逃难迁离背井离乡，所以都很沉默寡言，甚至沮丧低落。而眼前这五人则是意气风发，桀骜不驯，一副舍我其谁的姿态，倒像是赶往贝亚城打算大展拳脚的佣兵。
    维特当初面对普兰这五人时，对方如谦谦君子，即便“绑架”维特也没有失去风度，而如今这五人脸上的戾气，维特隔着马车玻璃都能感觉到。许多逃难的路人背负重物行走缓慢，挡住了前进道路，普兰等人轻则呵斥几声，重则直接横冲直撞，硬生生驱马挤开一条路。
    路人看到这五人高头大马，衣着华丽，面色不善，纷纷选择了忍气吞声，也没人敢出声指责。
    丹尼顺着维特眼光看过去，惊诧道：“就是这几个人进了永眠之地？”
    “对！”维特肯定地点点头，犹豫道：“沙漠里的异变很可能与他们有关。”
    “这几个人……”朵儿像是看到了什么肮脏恶心的东西，满脸厌恶与恐惧，皱眉道：“好重的邪恶气息！”
    维特不知道普兰这几人脸上透露出的戾气算不算邪恶，但驱赶人群的行为显然不太正派。
    “居然还能从那里走出来？”丹尼琢磨着之前威廉王子透露的信息，那里似乎是个极其凶险之地，结果五个人反而大摇大摆走出来了。
    “就是这些人解开了魔神封印？”未等维特搭话，朵儿已经竖直了身体，把成熟的女性曲线绷得异常突出。
    “可能是……吧？”维特的回答模棱两可，即便有种种迹象表明这五人与沙漠里的怪事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维特一旦想到是自己爷爷透露了地点，并或多或少掺和进了这件事，就不由自主否定这个假设。
    “我们去拦住他们！”朵儿说完站起就要下车，这些人既然极有可能就是光明神殿追捕的目标，那自己这个圣女就不该坐视不理。
    “别别……”维特一把拖住朵儿的手腕，连声相劝：“他们都是六阶魔武士，我们怎么可能拦得住？”
    “我们实力不行，但还有这些佣兵啊！他们可是我们光明神殿的合作伙伴。”朵儿急匆匆就要往下走，眼看普兰等人就要离开视线，不由更用了几分力想挣脱维特的拖拽。
    “我们的任务只是送你回贝亚城，不包括去送死。”丹尼在旁轻哼一声，冷冷说道：“这些佣兵是为了什么而去贝亚城，你难道心里没点数么？真是为了爱与和平？”
    朵儿气愤异常，这个蓝发魔法师简直在亵渎神恩！之前听可儿介绍丹尼时，尽是美言称赞这位大魔法师如何果敢仗义，让朵儿对其青眼有加，但眼前这位大魔法师表现出的却是懦弱和自私，圣女气得浑身发抖，食指指着丹尼张口结舌：“你……你……”
    “朵儿小姐，你的圣女身份不能公开，请不要冲动。”维特赶紧劝说道，心里对这急性子的姐妹俩有些无语，本以为神殿圣女性格会冷静一些，然而在涉及到神殿信仰的时候，这些神职人员立刻会表现出维特无法理解的执着与敌意。
    不知是被维特劝服了，还是想明白了敌我实力差距，朵儿愤愤不平地坐了回去，又闭上眼睛双手交叉相握，向某位神明祈祷。
    马车内气氛变得沉寂而紧张，三人都没有再开口，幸好不久后，车夫找到一处背风口，通知车上三人准备扎营露宿。
    此处已经到了回声山脉中心，整座山脉蜿蜒盘绕像是地面上的巨大台风圈，无论台风旋臂位置的山脉如何高耸陡峭，风眼位置却是一洼盆地。大多数来往车辆都选择在这里扎营，待暮色降临，盆地里营火星星点点，从山崖上看去像似一汪倒映着星空的湖水。
    这趟旅途比与可儿同行时艰苦一些，那些预订的豪华旅店一概没有，为了掩人耳目，大多数时间都选择入住那些偏僻而廉价的简陋小店。住宿艰苦一些，维特和丹尼还能忍受，毕竟都是穷苦出生，这点算不得苦。难受的是饮食，虽然光明神殿没有要求信徒素食，但这位圣女严于律己，绝不沾染荤腥，对所有肉类抱有敌意。马夫只负责伺候这位圣女兼大小姐，继而一日三餐都是干粮和菜叶，连续几天吃下来，维特和丹尼感觉脸色都快和菜叶一样泛绿了。
    “你不是箭术很好么？”丹尼咽下毫无油水的菜汤，涩得喉咙发痒，嘀咕道：“去打点野味祭牙呀？”
    维特眨巴眨巴眼睛，咽下一口粗糙的硬面包，无力地回复道：“天黑了，看不见。”
    “你不是夸口只要被你瞄到的猎物绝对逃不掉么？”丹尼急了，肚里的馋虫一旦被勾起，绝不会轻易放弃，指着悬崖上一根枝桠上的鸟窝，说道：“这总能看到吧，刚才有鸟进去了，挺肥的那种。”
    维特抬起头，确实在悬崖高出有一个挺大的鸟窝，但此刻只有月色清辉，鸟窝剩下一个模糊的黑影，更不用说里面的鸟类长成啥模样，“瞎射”箭术不会起作用。
    这就没办法向丹尼解释了，在常识中，一般人都觉得既然能看到鸟窝，目标又不会动，应该比较好瞄准。
    试试吧！维特面露难色，从马车顶上拽下长弓，搭箭瞄向百米高处的鸟窝，好些日子没开弓，这次拉弦臂居然有些颤抖，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用错力道，箭头晃动得厉害。
    除了“瞎射”箭术，维特对自己普通箭术没有任何把握，以前在沙棘镇没少被人嘲笑，若不是被嘲笑得索性闭眼瞎射，压根不会发现自己有那种神奇的箭术。
    嗖！
    一箭飞驰而出，快速消失在视线中！
    良久……没有任何回音。
    黑乎乎的鸟窝还端架在枝桠上，弓还握在维特手中，箭却没了踪迹。
    “哈哈哈！”爽朗地笑声来自于不远处另一伙佣兵，显然被维特的动作逗乐了，几个人拍着大腿笑得前俯后仰。
    “哎……”丹尼摇摇头坐了回去，若不是之前亲眼见过维特一箭射爆黄金级佣兵的脑袋，此刻估计也会出声嘲笑一翻。
    “小子，看好了！”隔壁佣兵团忽然站起一大汉，在入冬季节的晚间也露着大半个肩膀，显出强健的肌肉，此时拈弓搭箭，像维特一样瞄向悬崖上的鸟窝，一边拉弓一边炫耀：“看看我这一石弓的威力！”
    嗡！
    箭矢如闪电般飞了出去，承载巨力的弓弦犹自震动发出撼动人心的嗡嗡声。
    啪！
    鸟窝在巨大的冲击力下被射得迸散横飞。
    叽——
    惨烈的鸟叫传来，翅展颇宽的大鸟扑腾着翅膀，被余势不减的箭矢硬生生往天空甩上一段，才挣扎着沿峭壁翻滚而下落进茂密的树林。
    立刻有人跟进树林，不一会，拎着一只没了生气的山隼走出来，与众人嬉笑间拔毛剖腹，准备美餐一顿。
    看着串在树枝上，被营火慢慢撩得周身焦黄的美味，维特垂头丧气。箭术被人看轻，甚至遭人嘲笑，对维特来说并不是第一次，也不值得沮丧，倒是那断断续续无孔不入的野味香气，惹得维特心中火急火燎，恨不得跑上去狠咬一口结实的山隼腿肉。
    那些佣兵配着酒拈着烤肉吃得很开心，本来也算不得无上美味，但看着别人无肉可吃，自己手中的肉就显得格外香甜。
    “明天白天。”维特暗下决心，低声狠狠道：“看什么射什么！”
    白天其实更适合狩猎，问题在于一旦使用“瞎射”，巨大的消耗会让维特射完一箭就得躺着睡大半天，这期间先不说有什么危险。大白天自己如软泥一般躺在车厢里，肯定会让丹尼和朵儿起疑心，所以这些天维特迟迟没有动手，想着最好夜里射一箭，反正都是一觉到天明，不惹人怀疑。
    可眼前情况是，到了夜里看不到目标啊！
    丹尼在一旁呆坐，听到维特发狠，失望地劝说道：“算了吧，等出了回声山脉，进城后多买点肉干，自己备着。”
    维特也不答话，懊恼着，再次看向上方悬崖，寻找有没有类似的鸟窝。
    还真的让他看到了，一个黑影如苍鹰般快速掠过盆地上方，在空中上下盘旋，从众人头顶来回观察，似乎在寻找猎物。
    维特略有些失神，待视线重新对焦到那个黑影之上，却诡异的发现这个场景似曾相识，之前也是在一处山脉中，自己看到了同样的黑影。
    上一次，黑影的背景是碧蓝的天空，这一次，这黑色身影的背景则是空中那皎洁的月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