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1章 圣僧不动禅,大圣起凡心

    西游九九八十一难,哪一难的难度最高?或者说哪几难的难度最高?
    如果让狄光磊评价,难度最高的三难分别是:三打白骨精,真假美猴王,女儿国。
    对于有大背景、大神通的取经团队而言,能打的妖怪并不算什么。
    青兕,牛魔王,黄眉老祖,都是非常能打的妖怪,但也只是能打,莽就完事了。
    单挑打不过就群殴,群殴打不过就把他们家主子找来。
    真正能够称得上是困难的,唯有针对师徒内心的“诛心之难”。
    这就是心学中的: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
    “三打白骨精”和“真假美猴王”是师徒不和,为外敌所趁。
    孙悟空两次被驱逐,唐僧一次被变为老虎,一次直接挨揍,是吃苦头最多的两难。
    “女儿国”则是完完全全针对唐僧的内心,凡俗诱惑在此一难尽数聚集。
    财帛动人心,清酒红人面,娇娘销蚀骨,权势压破天。
    凡人所求,无过:钱财、美人,权势。
    “四圣试禅心”的钱权美色是菩萨变出来的,是假的,考验的是慧眼。
    女儿国的钱权美色是真的,考验的是禅心。
    妖精来了,孙悟空挥舞金箍棒一棒子打杀。
    女儿国国王来了,能打杀么?
    不能。
    她为你毫无保留的奉献,只要应一声,回一下头,就能成为女儿国的国王,迎娶天下间最美的女人。
    只要唐僧愿意,甚至能够开一个远远超越林某逸、李某杰的庞大后宫。
    箪食瓢饮,自得其乐,那是孔圣人都追求的境界。
    平日里吹吹牛还行,真正遇到钱权美色的考验,又有几人能够忍住诱惑?
    狄光磊经历十多个世界,遇到过无数天才。
    张丹枫,陆小凤,花满楼,西门吹雪,叶孤城,金世遗,浪翻云,庞斑,欧阳明日,欧敬豪,童博,聂风,步惊云,怀空,盖聂,卫庄,韩非,张良,嬴政,李逍遥,殷若拙,重楼……
    风流侠客、天才剑圣、浪子游侠,山林隐士、历史名臣、盖世帝王、逍遥剑仙,孤高魔尊,全部都心有挂碍。
    堪破钱财的堪不破名声,堪破名声的堪不破权势,堪破权势的堪不破情感。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万事万物均有一线生机,万事万物也不可能真正的完美。
    即便是周游宇宙的太上道祖,灵山参禅的如来佛祖,阿修罗界的奎刚无天,心灵也是有破绽的。
    有人说唐僧不敢应是因为天上有六丁六甲,五方揭谛,十八位护法伽蓝看着。
    但这并不是问题。
    如果唐僧动心,孙悟空这只“心猿”都阻拦不得,更何况是那些打酱油的。
    女儿国一难本就是西行路上最难的一难。
    两个特殊的意外,更是使得这一难的难度直接突破天际。
    一个意外是牛魔王。
    这头色牛无意间见到了蝎子精,心生爱慕,全力追求,目前两人已经成婚。
    换而言之,毒敌山琵琶洞内不止有蝎子精,还有牛魔王。
    另一个意外则是一团谁也看不破的迷雾,以及一朵连佛祖都必须严阵以待的黑莲。
    牛魔王还有迹可循,观音菩萨也找好了金刚力士,迷雾和黑莲就是彻头彻尾的意外了。
    别说观音菩萨,就连如来佛祖都没有发觉到一丝一毫的痕迹。
    ……
    狄光磊对于女儿国这一难也非常感兴趣。
    要知道,这一难不止会出现唯一有机会破唐僧元阳的女儿国国王,还有唯一破了孙悟空金刚不坏身的蝎子精。
    狄光磊更知道,蝎子精未来会成为无天或是奎刚的下属。
    既然在未来一定会对上奎刚(无天),狄光磊当然要想办法剪除他的势力。
    ……
    紫燕呢喃香嘴困,黄鹂睍睆巧音频。满地落红如布锦,遍山发翠似堆茵。
    冬去春来,早春时节,唐僧师徒终于离开崇山峻岭,到了一处人类国度。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春天到了,万物复苏,又到了该那啥啥的时节。
    老吴也是个懂行的,把这一难安排在了早春。
    唐僧见了城池,心中欢喜,又见前方有一条小河,澄澄清水,湛湛寒波,顿觉有些口渴。
    “八戒,为师有些口渴,你去舀些水来。”
    猪八戒道:“正好我也渴了。”
    说罢,猪八戒从行李中取出钵盂,舀了满满一钵盂水,递给唐僧。
    唐僧喝了几口,递还给八戒,八戒接过钵盂,一口气把河水喝光。
    这条河不是别个,正是大名鼎鼎的子母河,无论男女,喝下之后便会怀孕。
    说起这条河,倒是和道门一种修行境界有关。
    元婴!
    正常修行的元婴是“圣胎”,那用了邪法的呢?自然就是“鬼胎”、“邪胎”。
    鬼胎邪胎对人有害,就好比男人怀孕,祸及自身。
    老吴便是用“禅主吞餐怀鬼孕,黄婆运水解邪胎”来讽刺那些修行邪法,心怀鬼胎之人。
    鬼胎是一定要除掉的。
    唐僧用落胎泉水化去鬼胎,并非是“杀生”,而是“除害”。
    过了半个多时辰,唐僧和猪八戒觉得腹痛,用手摸时,似有血团肉块,不住的乱动。
    找了一户农家借宿,问农妇打听,方知此地是西梁女国,全国上下都是女人,靠着子母河河水孕育后代。
    喝了子母河河水,三日之后,便会生出女儿。
    孙悟空听了感觉有些熟悉,转而想到,自己三百年前听过这子母河。
    狮驼王告诉他的。
    改变自身血脉,逆天生出后代是狮驼王平生得意之事,去五行山探监的时候,和孙悟空好好显摆了几番。
    孙悟空也是在那个时候才知道,天下间还有这等奇物。
    “我记得,子母河河水凝成的胎儿,有化去的办法。”
    农妇道:“正南街外有一座解阳山,山里有一眼落胎泉,吃了落胎泉水,就能解去胎气。”
    “好,老孙这便去打水。”
    “去不得去不得,三百年前,解阳山来了一个如意仙子,修建洞府,占了泉水,每年只会派发一些份额,平日里是求不到的。”
    “怎的一个如意仙子,你们国王就任凭她占山为王么?”
    农妇正色道:“如意仙子是有道全真,三百年间,我西梁女国十余代国王,都在她那里学文学礼,她的女儿,还是我们的护国大将军哩。”
    孙悟空道:“如意仙子有女儿?难不成她也喝了子母河河水?”
    “不不不,如意仙子是有丈夫的,是一位搬山填海的大神通者,据说曾是中土一位盖世猛将,威猛的很呢。”
    孙悟空越听越熟悉,道:“你们这护国大将军,是不是姓吕,名玲绮?”
    农妇惊道:“你怎么知道?”
    孙悟空闻言哈哈大笑:“那如意仙子,是老孙的亲戚。”
    猪八戒道:“猴哥你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个亲戚?”
    孙悟空解释道:“那个搬山填海的大神通者,便是老孙的五哥‘移山大圣’狮驼王,那如意仙子,便是我的嫂子。”
    “既然是狮驼王之女,怎么姓吕?”
    “我五哥在后汉三国年间分身转世为吕布。”
    猪八戒闻言双目一亮,道:“如意仙子莫非便是貂蝉?”
    孙悟空冷笑道:“呆子,你再不把这幅样子收起来,我五哥搬山砸你,老孙可不会替你求情。”
    “不敢不敢,老猪这点肥肉,如何挨得住狮驼王的拳脚。”
    “知道就好,师父,你在此稍歇,老孙去去便回。”
    孙悟空架起筋斗云,几个起落便到了解阳山,手一翻,变出一封拜帖,让洞府外的侍女送进去。
    过不多时,貂蝉带着七个侍女走了出来。
    七个侍女穿着七彩衣服,本体是蜘蛛精。
    蜘蛛精在此,和狄光磊有点儿关系。
    更主要还是因为观音菩萨。
    观音菩萨借了辟寒辟暑辟尘下界给唐僧师徒添难。
    原本想把他们安排在青龙山玄英洞,不想经过数百年修行,三兄弟对于香油没什么兴趣,洁癖却是保留着,最是喜欢泡温泉。
    盘丝洞不远处有一灵泉,名叫“濯垢泉”,是后羿射下的金乌所化,乃是天下间最顶尖的灵泉。
    辟寒三兄弟打败了蜘蛛精,霸占了濯垢泉。
    三兄弟对于女色没什么爱好,也不喜欢侍女服侍,送到武当山又担心主母生气,便送到女儿国,让她们伺候貂蝉。
    作为华夏古代四大美人之人,貂蝉的容貌无需细说,七个蜘蛛精也都是人间绝色。
    只不过孙悟空对于男女之事全不在意,自是不会有别的心思。
    见貂蝉出来,孙悟空立刻上前见礼。
    “参见嫂嫂。”
    貂蝉还了一礼,道:“听闻七叔保护唐僧西天取经,怎的有空到我这里来?”
    “我师父师弟误喝了子母河河水,想求嫂嫂赐些落胎泉水,化去胎儿。”
    “七叔开口,些许泉水自是可以,只不过有一桩事,还请七叔千万仔细。”
    “何事?”
    “离这里不远有一毒敌山,毒敌山内有一琵琶洞,琵琶洞内有一女妖,名叫‘色邪’,曾在佛前听了百多年道法,修为极为高深。
    前些时日,那女妖嫁了人,你可知嫁的是谁?”
    “谁?”
    “牛魔王!”
    “啊?大哥!”
    “妇道人家本不该搬弄口舌,但牛魔王见险忘恩,见色忘情,见利忘义。
    倘若知晓唐僧至此,定会来抢夺,七叔千万小心。”
    “多谢嫂嫂提醒,老孙记下了。”
    貂蝉取出一壶落胎泉水给孙悟空,孙悟空接过泉水,回去救治唐僧。
    回了洞府,貂蝉立刻吩咐蜘蛛精做事。
    成长于三国乱世,貂蝉当然不是空有美貌的花瓶。
    唐僧师徒至此,必然会生出祸患,祸及别人无所谓,祸及吕玲绮可就不秒了。
    “红霓,你去都城请小姐,就说我想她了,让她回来见我。”
    “是。”
    “绿霓,你去武当山请老爷,就说我有危险。”
    “是。”
    “橙霓、黄霓、绿霓、蓝霓、紫霓,打开阵法,封山,从今天起,不见外客。”
    “是。”
    ……
    化去鬼胎后,唐僧师徒继续上路,走了三四十里,便到了西梁女国。
    女儿国国王昨夜梦见金屏生彩艳,玉镜展光明,以为良缘将至,又见唐僧容貌俊俏,当即便动了心思。
    要说这女儿国国王的容貌,老吴写了一长段赞诗:
    眉如翠羽,肌似羊脂。脸衬桃花瓣,鬟堆金凤丝。秋波湛湛妖娆态,春笋纤纤妖媚姿。斜红绡飘彩艳,高簪珠翠显光辉。
    说什么昭君美貌,果然是赛过西施。柳腰微展鸣金珮,莲步轻移动玉肢。月里嫦娥难到此,九天仙子怎如斯。宫妆巧样非凡类,诚然王母降瑶池。
    不管是天上的嫦娥王母,还是凡间的貂蝉西施,女儿国国王都毫不逊色。
    即便是不近女色的孙悟空、沙僧,也有一种“惊艳”的感觉。
    唐僧和国王站在一起,那绝对是男才女貌,天作之合。
    只可惜,唐僧是中土的和尚,藏密还有好几百年才会流传开来,很多“禅法”都还没有学会。
    若是天竺来的和尚,怕是早就忍不住要拉着女王修欢喜禅了。
    百炼钢难敌绕指柔,面对女儿国国王柔情似水的目光,便是一块石头也会融化,但唐僧却偏偏不为所动。
    见唐僧不动心,国王从柔情似水变为热情如火。
    以“倒换通关文牒”为理由,约唐僧去游御花园。
    沙僧好静,猪八戒担心再喝一口子母河河水,均留在皇宫,孙悟空闲极无聊,出城闲逛。
    在大街上逛了一会儿,孙悟空猛地感觉到了一股仙气。
    这股仙气并不浓郁,看起来只是刚刚修为有成的神仙,连收束气息都做不到。
    抬眼看去,却是一个身着紫衣的女仙。
    孙悟空修行至今,见过的美貌女仙多不胜数,却从未动过半点心思。
    可今日见到这女仙,却不知为何,忍不住跟了上去。
    手一挥,面上猴毛尽去,变为一个容貌普通的凡人。
    走出十多里,女仙转过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跟着我?”
    孙悟空道:“我没有跟着你,我只是在走你走过的路。”
    按照孙悟空的性子,这些话本来是万万说不出来的,今日却说的无比顺畅,仿佛天生就会说这些话。
    女仙摇了摇手链上的铃铛,道:“你这人倒是有趣,不过你不可能是我的意中人。”
    “为什么?”
    “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踩着七色云彩来娶我,凡人是不可能的。”
    “七彩祥云却也不难,但‘盖世英雄’四个字,难度未免太高了,什么样的人,才配被称为英雄?”
    “面对不公奋起反抗,面对强敌力战不屈,面对磨难坚韧不拔,有仁义,用勇气,有智慧,有神通,就像是——
    ——齐天大圣孙悟空。
    我听说孙悟空保护唐僧西天取经,很可能会经过这里,不知道能不能遇到他。”
    孙悟空不知怎么了,心思前所未有的复杂,他很想说自己就是孙悟空,又觉得自己一开口,便会堕入无边无尽的深渊。
    孙悟空现在才知道,自己并非无所畏惧,自己的心中也潜藏着恐惧。
    师兄啊,你当年传我的经验,怎么就没有面对这种情况的。
    当然没有这种经验。
    狄光磊遇到这情况,早就冲上去修行双修大法了,哪管什么深渊不深渊。
    就在孙悟空纠结的时候,女仙道:“我叫紫霞,你叫什么?”
    “我……我叫至尊宝。”
    “至尊宝,你这名字比你这个人还要有趣,看你这么有趣的份上,我给你的机会。”
    紫霞仙子把宝剑递了过来,道:“有位大能说过,能够拔出宝剑的人,就是我的意中人,你来试试。”
    孙悟空接过宝剑,闭上眼睛,用力一拔。
    本以为宝剑很难拔出,他已经准备施展担山赶月,没想到略一用力,宝剑便被拔了出来。
    “仓啷啷~~”
    剑锋在落日之下摇晃,映出淡淡的光芒。
    紫霞仙子惊住了。
    孙悟空也惊住了。
    他们都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
    毒敌山外,蜃妖冷笑着拿出黑莲,借助奎刚的法力,催动了迷蜃吞月大法。
    迷蜃吞月大法是蜃妖主修的法门,也是天下间最厉害的幻术。
    一旦中招,便会堕入无边无尽的幻境之中。
    肉身变为血食,增补蜃妖的身体,灵魂融入幻境,让幻境越来越完善,越来越难以脱出。
    修行至今,蜃妖吞噬了数十万人,只差一点儿,便能把这门神通修行到至高境界。
    以奎刚的无边法力催动迷蜃吞月大法,危险程度甚至超越如来佛祖的五行山。
    五行山尚有脱离之日,可这迷蜃吞月大法,一个不小心,便永远也出不来了。
    ……
    神魔皆有人情,精魅亦通世故。
    有情有爱才是人性,唐僧有人性,但他更有一颗普度众生的佛心。
    御花园内,女儿国国王伤心欲绝。
    “你修的是什么道?念的是什么经?”
    “修的是无情道,念的是铁石经。”
    “你怕的是什么魔?畏的是什么妖?”
    “怕的是心中魔,畏的是情中妖!”
    “你求的是什么果?了的是什么心?”
    “求的是寂灭果,了的是三世心。”
    “佛说普渡众生,我也是众生之一,你为何不能渡我?”
    唐僧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闭目诵经。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女儿国国王轻声道:“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既然一切色相都是空,那你为何不敢抬头看我一眼?”
    “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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