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杨心中还真没有解决之道。他一不熟悉煤炭行业;二不了解事端的根源起因;也不熟悉闹事的人群。他唯一心如明镜的是,对方是成心给“蛋”他吃,他不能认怂也不能当着省领导的面翻脸。
他若带调侃地笑道:“丁主任说笑了,我的脚在这块土地上还没踩热,就逼着我开工啊?我还寻思着先休息两天到处看看呢。”
“金主任谦虚,太谦虚了。谁不知道金主任是省里优中选优、精中选精选出来的开发区领导。我们……”
南飞眼里迅速掠过一丝温怒,这不是明摆着要给他们一个下马威么?他张口打断丁来顺的话,语气尽量显得委婉,“丁副主任。我是矿山开发区党委负责人,按分工,我负责区内企业单位的党务管理、监督、指导和各级部门的协调工作。这件事情我等我充分了解情况后,一定做出妥善处理。现在省领导和新到任的同志们都被堵在这里,你们能不能先把群众劝走?”
丁来顺目露歉意地对路达和姜和任道:“实在是对不起两位领导和同志们,这是矿山遗留下来的老问题。如果他们是白浪县和矿区人,我分分钟可以劝退,可他们是新山县的村民,一旦处理不好,很容易引发我矿和新山县之间的矛盾,而且……”
他正解释着,他的身后不知谁喊了一句,“让新来的管委会主任处理。让我们看看他的水平。如果连这种事情都处理不好,还有什么资格担任矿区领导。”
“处理不了就滚蛋。我们这里不养闲人。”
酒店门前一片紧张沉默,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后看去。声音是从一群矿务局职工群中发出的,也分不清说话的人是谁。
丁来顺脸色一变,大声呵斥道:“是谁,给我站出来?有胆子当面说,有意见当面提,在背后放阴枪算什么东西?
一个中年男人真的站了出来,“丁局长,是我说的。我叫刘大虎,来自地质勘探队。”
又一名年轻男人站出来,“是我,我叫张凯,来自技术科采掘衔接办公室。”
“是我,我是……”
“我说的,我是……”
一群几十人纷纷站了出来。
路达微微皱眉,在他看来,即便丁来顺的威望在矿山一时无两,他的身后还站着一个省委常委、广汉市委书记何家会,但金杨是省委和省政斧双项选择出来的开发区领导,他绝对不允许金杨第一天就被打脸。否则将来的工作还怎么展开。他正犹豫是不是给新山县给矿山武警部队或公安部门打个招呼,可又担心引发更大的群体姓事件。
金杨忽然笑了。“谢谢同志们看得起。那我就正式行使党和政斧赋予我的权利。”说到这里,他利剑般的目光和丁来顺刺探的目光在空中交刃一般地相遇了。他的措辞亦逐渐强硬起来,“村民的索求亦是当下华夏最基本的问题,要走向和谐,就是要解决这些最基础的问题,形成能够协调利益关系的机制,而想做到必须具备有效的利益表达机制,他们无法找到有效的法律途径,那我们有必须帮他们找。”
丁来顺微微一笑。这种官腔他听得太多,但对解决目前的问题却毫无意义。他当了几十年的官员,知道现在的领导最怕什么,最不怕什么。劳资关系、农民征地、城镇房屋拆迁补偿、企业改制重组、移民安置等群体姓事件是所有官员最怕遇到的,一旦稍有处理不当,轻则毁了前程,重则要吃官司。这也是他赌定路达和姜和任会有所顾忌的原因。而金杨既没有省委领导的权威,在白浪矿山更是两眼一抹黑,现在充其量算一个光杆司令,他就是神仙也解决不了当下的危机。如果他鲁莽行事,惹出了纰漏,明天就有可能从矿山滚蛋。
正当众人都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如何收场时,金杨却转身走到台阶上一处空旷无人地带,掏出手机拨打新山县委书记祝国平的电话。
一边拨号他一边暗暗给自己打气,你可千万别关机啊!我现在可全指望这通电话呢!
电话在紧张安静的气氛中接通。
金杨低声道:“祝哥,你们县是不是有个……”他低头看了看堵门群众横幅上的落款,“刘杨村。”
“是有这个村。怎么了?”
“今天这个村的五六十个村民,打着横幅在矿区广场把路副省长和我们堵在酒店里……”
祝国平的声音一紧,“你是说现在?王八犊子,我前几天还专门为这事跑了趟白浪,见了齐斌,和他说好了在两个县之间解决……”
金杨开门见山,“你现在能不能想办法把他们先劝回去。”
祝国平沉默半晌,“你让刘杨村的刘建民接电话。”
金杨心中微微松了口气,拿起电话朝台阶下走去。
台阶上的路达和南飞都皱起眉头。他们以为金杨是给彭放打电话求救。如果真到了这一步,他们的脸真的被抹黑了。
丁来顺暗暗得意,他和这群村民交涉过无数次,都是些软硬不吃的主。想要通过语言说服他们,没门。
说起来姜和任对金杨没有半点好感。但现在多少有些同仇敌忾之感。矿山的人公开打金杨的脸,也就等于在打省委组织部的脸。他暗骂,你们要窝里斗,就不能登送行的领导们离开?非得连省领导的脸一块打?
管委会办公室主任田雯琦、工会主席朱爱君、财务处长戈大旗、安监处处长武四毛等人皆生出后悔来这里的念头,包括先到一步的中层领导,脸色都不好看,来前他们虽然都有心理准备,但现实比传说更严峻。
只有艾慕国表情轻松。现在他才明白为什么安家杰说矿区的副职比正职好当这句话有多么正确。
“谁是刘建民?”金杨走到村民面前。
“我就是。你想怎么样?”一个四十多岁的高大男人目露挑衅道。
“你们县委书记祝国平要你接电话。”金杨举起电话递给他。
刘建民是刘杨村村长,他可以不理睬省委书记,但不能不给他们县领导的面子,他狐疑地看了看金杨,犹豫着接过电话,放在耳朵一听,声音立刻低了八度,“真是您,祝书记……我们……不,我们怎么敢不听领导的话,今天是白浪县县委办公室给我们打电话,说省委领导来白浪矿区,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好,好,我马上带人回去……”
刘建民把电话递给金杨,立刻带着他的人卷起横幅,瞬间撤得干干净净。
台阶上的人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纷纷在想,金杨的那道电话是打给谁的,是谁有那么大的号召力和权威,让一群气势汹汹的村民二话不说便闪人。
路达猜到了这个电话的主人,他因此对金杨临机应变的能力有了新的认识。他甚至开始有些相信,金杨说不定还真能制住丁来顺,改变矿区的新格局。
最震惊的人其实是丁来顺以及老矿务局的一群人,包括站在酒店二楼看热闹的五大金刚,他们面面相觑,不知道金杨是不是施了什么魔法?丁来顺的秘书丁香怔怔看着楼下显得非常渺小的金杨,明亮的眼眸里满是不可置信的神情。
宁夏忽然带头拍起了巴掌。全省抽调而来的二十几名中层领导纷纷响应。金杨毕竟和他们一样,是外来人,刚才为他争了光出了气,而他们是一个战线的人,荣辱共享。
省委组织部的中层领导们亦感同身受,迟了半拍亦跟着鼓掌。
丁来顺看着金杨的目光有些呆滞,虽然他的脸上没有显露出任何表情,但他的眉眼间忽然间多出了几分疲惫和颓败之色。
路达走到台阶最前面,慢慢转身,面对众人,沉默了几秒钟,沉声道:“刚才你们金主任说过,要走向和谐,就必须要解决人民最基础的问题,形成能够协调利益关系的机制。利益冲突分解为三个层面:一是私权与私权的冲突;二是公权与公权的冲突;三是公权与私权的冲突。私权与私权的冲突不可怕;公权与公权的冲突后果很严重,在一些国家可以闹到国家分裂的地步,但在华夏这种冲突也不可怕,因为有[***]的领导;只有公权与私权的冲突才是最可怕的。公权与私权的冲突是社会转型时期不可避免的现象。一旦公权越界,必然遭遇私权抵制,这就注定了公权与私权的冲突构成了华夏现在利益博弈的主题。界定社会公共利益和商业利益就显得非常迫切,必须把部门利益、小集团利益与社会公共利益区别开来。这也是国家发改委和省委省政斧选择白浪为矿山经济试点的原因之一。我们要勇于面对博弈,找到博弈所必需的舞台和规则。这也是试点的其中一个点面。”
艾慕国带头鼓掌,一时间掌声雷动。
路达顿了顿,目光扫视众人。
“为什么矿区交界处如此容易发生资源纠纷?问题究竟出在哪?”路达一语道破:“因为我们还没有制订相关法律条例,从根源上解决纠纷。但我们党和政斧在不断进步,白浪经济矿山开发区的成立就是一个完善体制和法规的信号,是矿工和矿区周边群众的福音。我在此祝愿白浪矿山全体干部职工,白浪矿山经济开发区在你们手上揭开了发展史上崭新的一页。我们在共同愿景目标的引领下,不断调整完善发展战略和工作思路,围绕发展主题,突出结构调整主线,在“好”字上下功夫,在“优”字上做文章,在“特”字上求突破,开发区内涵发展步入良姓轨道。坚持以人为本,更加关注民生、重视安全、注重提升员工素质,将改革发展成果惠及广大员工群众,开发区呈现出心齐气顺、蓬勃向上而又健康和谐的崭新局面。携手共进,共创美好未来。”
广场瞬间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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