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食城的饭菜上得很快,菜是余占刚点的,一个瓦罐老鸭汤,一盘清炒芦笋,一碗青豆胡萝卜丝。
金杨想都不用想,这三盘菜肯定是彭书记喜欢的口味。关于彭放的饮食习惯,他其实一直想找个时间和余占刚聊聊,可来顺山后,要么三个人在一起,要么他得陪着彭放去“闲逛”,根本没有时间单独和余占刚一起。
他心中顿时下了个决定,回武江后必须和余占刚多联络联络感情,哪怕不能成为朋友,也决计不能成为敌人。
彭放的注意力根本没在饭菜上,他的脑子里一直在整理湖州开发区的事宜,直到拿起筷子后,才微微看了金杨一眼,“小金爱吃什么菜,自己点。”
金杨微笑道:“谢谢彭书记!对于吃我没什么忌讳,什么都可以吃。”
金杨仿若无事,余占刚心里却颇为震惊。他跟了彭放数年,和好几位秘书合作过,但彭放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位秘书如此“看重”。他的心里不由得泛起了嘀咕,是不是需要重新定位他和金秘书之间的关系?
正在这时,美食城外传来一道道急促地脚步声,十来人外形彪悍的年轻男人冲了进来,几个迎宾小姐小心翼翼地上前迎接,却被几个男人毫不怜香惜玉第一把推开。
走在最前面的是位三十岁左右的男人,身材魁梧双眼沉静如山,他一手拿着电话接听,眼眸在大厅里四下梭动。
蓦地,他的眸子落在金杨一桌上,嘴巴微动,说了一声“ok”,缓缓放下电话,径直朝金杨三人的桌子走去。
除了彭放两眼不观世事般继续吃他的饭,余占刚早在这一行人进入大厅时便深皱起了眉头,他从这群人的脚步声中听出了危险成分。寻常人的脚步漂浮,但这群人的脚步声异常沉稳,显示出他们练家子的身份。
作为彭放的司机兼保镖,余占刚异常敏感地察觉到危险降临,虽然在他陪同彭书记的这些年从来没有出现过超出他控制范围的事情,但不见得彭放就毫无风险。特别是在没有知会地方的情况下。为防止意外情况出现,他低声对彭放说:“彭书记,要不要打个电话……”
彭放镇定自若道:“不要紧张。这道芦笋烧得不错,你试试。”
这行人离他们桌子越来越近,余占刚哪有彭放的定力,他一边警惕地盯视着来人,一边寻思着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对方明显是冲着他们来的。在西海的土地上,谁吃了豹子胆,敢打省委书记的主意?这件事的广度和深度超出了他的思维范围。
金杨没有像余占刚一般焦急外露。他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意外,但他来不及想根源,而是悄然抬头,瞥了东边大厅的某个桌子一眼。
东边大厅的一个大桌子上坐着六名食客,领头两人正是秦奋和郭动以及他的几个徒弟。美食城外几百米地还有夏国华和双国的两名资深‘调查员’待命。
一里一外的前后保护措施使金杨坚信,即便是省警卫局的特警也莫过如此。但是他忽略了一点。一旦警卫局护道保卫,那么就证明了被保护人的高级领导身份,还有哪个不开眼的能接近领导身边。
一个普通餐厅,三个普通食客,则完全是两码事。
郭动冲金杨微微点了点头。金杨放下心来,捻了一筷子芦笋,笑道:“味道的确不错。”
听到金杨的话,余占刚气的几乎想吐血,这都什么情况了,他这个秘书怎么还拎不清,一个秘书的起码素养便是眼观八方,耳听四方,反应如此迟钝,当毛的秘书啊!
彭放亦很惊奇地看了金杨一眼,然后把目光投注到来人身上。
走在最前面的人叫白沙,外号“老沙”,是顺山赫赫有名的地下霸主,几乎垄断了顺山的大半砖石沙工料,他从小跟着叔叔练习螳螂拳法,手腕功夫惊人。在顺山无人敢试招。曾经有个回顺山老家探亲的“太极大师”不服气,上门挑战。老沙鄙夷道:你那是花拳锈腿,只适合表演,不经打。果然,那位“太极大师”没抗过三招就败下阵来,被老沙打得口鼻出血。用旁观者的行话说,太极在搂抱的时候的确能把对手甩的很远,可是他根本接不住对手暴雨狂风般的拳头。近不了身,太极推手圆磨功夫就失去作用。
“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余占刚身体一紧,站了起来,拦住老沙的去路。
老沙的眼睛在他和金杨身上来回巡梭了一遍,冷声道:“你撞了我们的车。”
“没有,你们找错人了,我的车没有撞……”
余占刚还没解释完,老沙后面一个瘦猴似的年轻人大喝一声,“就是你,老子看得清清楚楚。”
金杨和彭放条件反射似地看向余占刚。
余占刚委屈道:“彭……我没有撞他们的车,一路行来,我极为小心,连根稻草都没压撞过。”
“不是你就是他。”瘦猴男人极为嚣张地看着金杨,伸手朝余占刚推去,“不是你就给老子让路,滚开。”
余占刚不管在部队服役还是退伍后直接给时任省委副书记的彭放开车,何尝受过这般鸟气,依他的姓子早就一个擒拿钓手断其手腕,但彭书记在身侧,省委书记的安危大于一切。他只好违心后退一步,再次解释道:“你们是不是找错人了?”
“找错你马戈壁,兄弟们,开揍。”
这样的时刻,即便是韬光养晦到了一定境界的彭放,亦不得不脸色微沉,正要吩咐金杨拨打电话时,大厅东边响起一道暴喝,“你们的车是老子撞的,有胆过来。”
大厅里一阵搔动,全场观众都转头朝大厅东侧望去,连黄宏亦不例外,眼睛盯着秦奋和郭动六人。开口的是秦奋,满脸毫不在乎的表情,眼眸里满是讥讽,即便是沉默不语的郭动,给人的感觉亦像极了待机而动的一头猛豹,总之,这六个刚才毫不起眼的男人,此时的气质突变,其气场竟丝毫不亚于老沙和孙猴子一行。
难道孙猴子他们的车真和这帮来历不明的人撞过?黄宏心里暗骂,你们他妈的真会挑时候,平常肆无忌惮地在顺山横冲直撞,老子的事情你们一点都不重视,火急火燎的还在路上搞事。他旁边的年轻人是市招商局霍局长的儿子,也算是走南闯北的人物,见多识广,他低声道:“这群人来历不简单。孙猴子他们要是招惹上了,短时间内不一定能吃定他们。黄少,我看必须得让老沙压压气,暂时让让他们,否则……”
黄宏自从在武江被金杨教训过后,倒也稍微收敛了毛躁的姓格,拿起桌子上的电话,拨通了老沙的电话。
“你撞了老子的车?”孙猴子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他明明是找了撞车的借口,这一路上哪有撞过什么车。这群陌生人是不是吃错药了?
“怎么了?尼玛不敢承认?”秦奋得理不饶人,眼露猖狂,一副老子非要惹事的凶悍样。
“我草你大爷!”孙猴子双眼冒火,在顺山的地盘上竟有人在他面前得瑟,简直是反了天,他饱含怒火地撇下金杨三人,怒朝秦奋走去。
不料老沙一把扯住他,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黄少说别和他们纠缠,先办正事要紧,难道还担心这帮人能飞出顺山?”
孙猴子脸色数变,微微抬头看了看黄宏一席,遂狠狠瞪了秦奋一眼,恶狠狠竖起中指,“孙子们,别跑,等你爷爷处理完他们,再来好好陪你玩玩。”
金杨敏感地顺着孙猴子的目光瞥向大厅的死角,虽然黄宏有心侧脸躲避他的目光搜索,但金杨还是认出了他来。
顿时,眼前的一切有了解释源。他缓缓收回眸子,心想,原来是姓黄的捣的鬼,在武江吃了亏,想在顺山找回来?他难道不知道我现在的新身份?即便是他的父亲黄光耀贵为顺山市市长,也不至于胆大到在他面前蹦跶呀?
那边的孙猴子退了回来,但秦奋却不依不饶,嘲讽道:“不用等,大爷正等着你来伺候呢,上吧,不上你是我孙子。”
孙猴子目射森凛凶光,甩开老沙的手,扬起凶眉阴森森道:“你有种,大爷今天先陪你玩玩。”说完,他一个箭步冲向秦奋。
秦奋豪迈地起身,双腿隐然扎了一个弓字步,气势丝毫不落下风。
老沙眉头微拧。仅仅凭借秦奋的一个弓字步,他就知道来者不善。但他旋即浮现起冷笑。即使是一头强壮的狮子,也有可能被藏匿在阴暗处的一条不起眼的毒蛇咬死。而孙猴子却是一条毒蛇中的毒蛇,哪怕身手高过他的人,也大多会在孙猴子手臂上暗藏的袖刀下吃大亏。
孙猴子临近秦奋,身体不仅不停,反而愈发加速,像是看见一个多年未见的恋人般,展开双臂,冲上去要搂抱的架势。
秦奋扬拳,两道拳风在大厅内响起。
“彭!”孙猴子重重地闷哼了一声,瘦小的身子疾退数米,险些撞中桌子边缘。秦奋地重击,使得他从暴怒下冷静下来,他微微弓着腰,眯着如毒蛇般的眼睛,再次上扑。
脚下连续蹬踏两张餐桌和倚靠,速度惯姓使然,令周围人只感觉眼睛一花。一高一瘦两道身影已然缠斗一团。
余占刚越看越心惊,见鬼了,怎么突然出现两群身手了得的练家子?他自己估计也许能堪堪抵挡住孙猴子的攻击,但秦奋却绝对高出他一块。他低声道:“彭书记,我们趁机离开,这里太危险,我控制不了……”
彭放还没有答话,金杨眯起眼,小声道:“现在不能走。”
“为什么?”余占刚满脸不愉地瞪向金杨。
金杨指了指堵住餐厅出口的老沙和一群彪悍年轻人。
彭放的眸子冷了下来,低声道:“打电话。”
金杨知道知道这通电话迟早得打。但是打给什么人必须有分寸。绝对不能给黄光耀打这个电话。这样黄会尽量想办法挽回事态。他还不如通知市委书记姚希文,一来可以送姚一个人情,还可以借此打击黄光耀在顺山的势力。
他暗暗拿起电话,拨号。他拨打的是姚希文的保密电话,所以电话很快接通,“金处?你好,我是姚希文。”
金处刚要说省委书记在顺山遇袭,眼睛不经意瞥到黄宏的背影,心想,这个事情要是公开化,也就意味着要闹大。堂堂省委书记遇袭,非查个钉钉铆铆,水落石出不可。这样一来,黄宏报复他而牵累了彭放的事情就瞒不住。这样,他的未来就蒙上阴影。即便再豁达的领导,也不会愿意随时带一颗炸弹在身边。
因此他话锋一转,低声道:“姚书记好,我和朋友在顺山遇到麻烦,情况紧急,请您务必马上支援。”
姚希文在电话里愣了愣,“金处在顺山?在什么地方?”
“湖州美食城,现在有一帮流氓在这里喊打喊杀……”金杨语气严肃地半带命令道:“这件事情一定要在极为保密的情况下进行。而且速度要快,迟了你会有大麻烦。”
以姚希文的政治头脑,立刻想到了某种可能,金杨刚担任彭放的秘书没几天,他不大可能离开工作岗位陪朋友来到顺山吃饭,而且他的语气带有一股命令的意味,迟了有大麻烦?这证明……姚希文猜到了事实真相,他顿时出了一身冷汗,立刻答复金杨,然后连喊秘书的时间都省略,牢记金杨交代的“极为保密”,所以没有通知市公安局,而是抓起内线电话,直拨市武警大队林队长的电话,直言道:“我需要你马上通知武警大队湖州三中队,让他们五分钟内赶到湖州美食城,全力阻止即将发生的流血冲突。”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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