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君偌的朋友失踪后,她的家人找了一段时间,未果。凭空丢了一个新娘子,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是乱葬岗的亡魂见这姑娘貌美,便勾了她的魂魄去。也有人说,那新娘子压根没失踪,是自己跑的,和一个抬轿的青年私奔了。
杜君偌听了很多风言风语,她没办法判断,只是日复一日地担忧。终于有一天,她母亲上街回来后,告知她,下一次阴嫁的新娘子里,有她一个。
“我娘定是贪图城主的赏赐,才硬是把我的名字报上去。现在城里好人家的女儿,都不愿再去做这阴嫁的新娘。可仪式又不能停……”
“为什么不能停?”傅白问道。
杜君偌的手指绞了绞衣摆,凝眉道:“据说、据说鬼哭城恰好位于阴阳两界的交界之地,若是不祭祀鬼神,很容易就会被拖入到阴间。传说是这么说的,但这个传说已有年头了,现在的阴嫁只是约定俗成,鬼哭城的人都习以为常了……”
“所以取消一次会如何?招来灾祸?”
杜君偌摇首:“小女子不知。但历任鬼哭城主一直坚持阴嫁的风俗,没有哪位敢用全城人的性命冒风险。”
“嗯。”
杜君偌眼眸一转,瞥见傅白手中的红底白纹面具,道:“仙长也买了阴嫁面具吗?”
“你说这个?”傅白举起面具,边打量边说,“这是在下从街边买到的。”
杜君偌看着那张颜料崭新的面具,犹豫了一下,对傅白说:“仙长,这个红底白纹,是给新娘子戴的。观礼的人,应该选白底红纹的。”
“还有这等规矩?”
傅白之前不了解阴嫁面具的用处,只是一样买了一张。听杜君偌的提醒,他才晓得这里面有别的门道。
“不怪仙长会弄混,就连我之前也是听朋友说,才知晓这件事。”
傅白的手指搭在面具边缘,面具很单薄,仿佛轻轻一捏就碎了。红白两色的油彩混杂在一起,颜料涂得很厚,有一种滞重感。
“这种面具有什么独特的用途吗?”他问。
“我、我也不太晓得……只不过是每次大家都会戴,大概是害怕真的被亡魂牵走吧。”
新娘子是红底白纹,观礼者是白底红纹。
傅白想了想,还是把这张面具留着了。
“阴嫁之事,杜姑娘无需担心。你先顺着你娘亲的心意,等到阴嫁当晚,我会助你。”
“仙长……”
傅白草草地交待一句话,就用隐身菇离开了。
杜君偌一个人留在院子里,怅惘地望着傅白刚刚站立的位置。
她手里的油纸包还有余温。杜君偌低下头,想把油纸剥开,但她的右手手指僵硬,完全动弹不得,只能保持着抓取东西的姿势,从纸包撤开手。
杜君偌盯着自己僵死的右手,没有惊慌,也没有呼救。她只是慢慢地走到园中一棵干枯的榆树旁边,将蜷曲的右手放在树干上,手臂用力一压,把手指压回竖直的状态。
喀嗒喀嗒的骨头响声听的人毛骨悚然。
随后杜君偌把手从树干上拿下来,微微活动着五指。活动了有一会儿,等手指恢复正常,她才慢慢地吃东西。
此时此刻,傅白就站在院墙上。不过隐身菇很好地把他的身形和气息隐藏起来,因而杜君偌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这个杜君偌,果然有问题。
傅白在刚刚交谈的过程中,就发现她的手指始终没有离开油纸包,而且越掐越紧。她似乎很想克制自己,不让手指把里面的糕点捏碎。但越是这样就越刻意,更显得她的手不那么灵活。
一个年纪不到二十的姑娘,看上去也身子没什么病,怎么会手指僵硬?
傅白心中有了困惑,他和杜君偌聊了几句之后,就借口离开,趁机观察她的动静。
在那之后的情景,傅白也都看得一清二楚。
这个鬼哭城,还真是疑团重重。先是孟昭平被拒之城外,紧接着又是韩九失智。消失的修士、出不去的城门,城中人错乱的记忆,还有……一个习惯了身体僵硬的年轻姑娘。
阴嫁……
傅白又一次想到这个特殊的祭祀。
看来一切要在阴嫁开始后才能慢慢得出结论了。
傅白离开杜家的院子,院外,韩九还在原地研究那个匣子。他做机关的时候,就完全没了平日那种吊儿郎当的样子。傅白都走到他面前了,他还没察觉到。
傅白看了看藏在韩九脚边的追踪菇。追踪菇中途没有离开,可见韩九一直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
“韩九。”傅白唤道。
“嗯。欸?你这会儿回来了?怎么样,打听到什么没有?”
韩九的记忆这回没有混乱,他猜到傅白是追着杜君偌去找线索了。
“换个地方说吧。”
傅白一伸手,袖口展开,那朵追踪菇轻巧一蹦,跃了进去。
“成。”
韩九揉揉眼睛,突然鞋尖踢中了石头,踉跄一下,幸好及时伸手扶住了墙。
傅白蹙眉。
“韩九,你眼睛怎么了?”
“眼睛?嗐,我这老毛病了,用眼过度就容易看不清东西。”
“那你做这些精密的机关,岂不是很不方便?”
“不碍事,我也不是总接活,阁内发给九师的钱够我挥霍了,碰到有意思的活儿我才会试试。”韩九说得轻松,但傅白仔细一看,他的双眼无神,和他说话的时候,视线也是聚焦在一个没意义的方向。
虽然他自己说不碍事,但看得出来,他这种时而发作的眼疾并不算轻。
“是天生的,还是后天的?”
“天生的,不过后来跟师父学做机关后又严重了。”
傅白自己对眼疾这方面不是很了解,但他师父四长老,还有傅款,说不定能找到法子治。
“等我回去问问长老吧,你这眼疾放任着不治也会加重。”
“那可太好了,先谢过傅仙长?”
“别说这些废话了,你能自己走吗?我们现在要回孟宅。”
“没问题。”韩九低头,手插袖口翻找一阵儿,找出一截铜制的铜杆,啪地一甩,铜杆加长,变成导盲的拐杖。
“这样就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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