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白的小院布置得十分雅洁。他平日除了种蘑菇,就是侍弄些花花草草。院里除了那棵千年不开花的古树外,到处都是盛放的花枝。
傅寨不懂得风雅之事,也不认识这些花的品种,就是觉得花开得好看。
他夸赞得方式也很简单粗暴。
“师兄这院子里的花开得真不错。”
“喜欢?那改天我送你两盆。”
“别别别,师兄你把花送我,不就等于糟践了么。我这么笨手笨脚的,伺候不好这么娇贵的花。”
傅寨连连摆手,表示不要不要。
傅白看他拒绝,也不硬送。
相比较其他几个师弟师妹,傅寨算个实在人了。
傅谦还好,这要是换作傅寨和傅青青,非得把他的院子揪秃了不可。
师兄弟闲聊,聊的也无非是那几个话题。要么就是修炼,要么就是剑法。在剑法这方面,因为傅寨主要练的是三长老的流沙剑法,傅白只能稍稍提点建议。具体要怎么练,还得听长老的。
像这种事,傅白就不会越线。该是长老教,那就得由长老来教。师弟们就按照长老教的来学。
他顶多是督促师弟们练习,有个别不明白的地方,稍微指点两句。
至于傅白自己写的雷劫剑法,虽说全门派上下都有练,但大家也就学学皮毛,很少钻研。
傅白当初为了写这套剑法,把修真界他能找来的剑谱都研究了一遍,钻研了很多天,修改无数次,才凝练成这么简洁的九式。
雷劫剑法,主要还是为他自己量身定做的,旁人练了可能会很不适应,所以傅白也就不强求其他师弟师妹修炼这一套。
剑法不分高下,只要把最适合自己的一套钻研到极致,那全天下基本上也没几个敌手了。
可偏偏大多数人不信邪,非要去追求那虚无缥缈的“顶级剑法”,结果浪费了大好时光,最后碌碌无为,在修真一途一无所成。
傅寨说了几个他最近练剑时遇到的难处,傅白给他指点了几句。
傅寨豁然开朗。
“多谢师兄指点。我这些天一直苦苦思索,怎样在剑法上有所突破,却始终不得其法。还是师兄说得透彻。”
“流沙剑法我也只是略懂,细节的纠正你还是要向三长老请教。不要不好意思。三长老和我聊过,说师弟你就是太腼腆。你资质不错,又勤奋肯学。假以时日,定能在剑修一途有所成就。”
“师兄你太高估我了,”傅寨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和师兄相比,我还是很平庸的。”
傅白不赞同地摇头。
“既然你能够顺利成为修士,就证明你有这方面的天赋,不要妄自菲薄。”
两人又聊了几句。聊着聊着,傅寨说,方才白柏问他,为何大师兄至今的境界只有筑基。
“那你是怎么回他的?”
“我说大师兄有大师兄的想法,他不突破,肯定是有理由的。师兄,我这么回他行吗?”
“行,回什么都行。修炼本来就是自己的事,关注自身就行了,不用在意旁人的想法。”
“师弟明白。”
“和白柏真正交过手后,觉得如何?”
“他在剑道上很有造诣,悟性很高。对于一些地方的领悟,我自愧弗如。不过白柏最近似乎也因为剑法没有长进而烦恼。他似乎卡在了某一个招式上。那招叫云、云出……”
“云出岫?”
“对对,就是这招。师兄你怎么知道?”
“过去略有了解。”
“原来师兄早就见识过云英剑法了?”
我不但见过,我还练过,甚至还自创了几招。
傅白没有过多解释,只是问白柏哪里不懂了。
“白柏说,他总觉得这一招难度太大。又要轻又要重的……我也不太懂,他说得比较含糊。”
“嗯,这招确实不好学。”
杯中的茶已经见空,傅寨放下茶杯。
“师兄,你是不是还有别的要忙?我就不打扰你了。”
傅寨在这坐了有一会儿。大师兄平时事情多,他怕再待下去,会影响师兄做事。
“四师弟,”傅白突然想起前一阵子掌门出关,傅寨说他修炼走火入魔的事,“你年纪尚轻,不必急于求成。只要稳扎稳打,再加上自身的天资,功成名就只是早晚的事。千万不可误入歧途。”
傅白一想自己马上就要下山,修炼的事,就要靠师弟们自己了。能练到什么程度,这个完全看个人造化。可一旦走入歧路,那到时候想扳回来,可就迟了。
傅谦自己心里有谱,傅款属于生怕自己累着的那型,至于傅青青,她活得快乐就好了。
虽说这三位让傅款操心比较多,但要说更上心的,还是这个只有十七岁的四师弟。
傅寨做什么事情都认真,甚至还有点固执。一条路走到黑这句话的含义有褒有贬,万一最开始的路选错了,那可就成了不撞南墙不回头。
傅寨被大师兄叫住的时候,已经走到院门口了。他听见大师兄的忠告,沉默了片刻,才回身笑着说:“师兄放心,我心中有数。那我这便告辞了?”
“嗯。”
守在门口的菇人代替傅白去送客,傅白一个人在院子里把杯中的茶喝完。
等两个菇人回来后,傅白让它们坐在空的石凳上。
菇人不太明白傅白的意思,傅白说:“你们坐着,别瞎晃,我要想点事情。”
傅白摊开一张画画用的宣纸,手中握笔,刷刷刷地列了好几条。
他列的是雷劫派从上到下的修炼境界。
掌门唐悟,境界最高,洞虚六阶。
四个长老都在化神后期。大长老孙净化神九阶,二长老朱越化神八阶,三长老沙武化神八阶,四长老白旭化神七阶。
四个亲传弟子,都在筑基期。
傅白思索了一会儿,又奋笔疾书。很快,排除他自己,八份量身定制的修炼计划出来了。
傅白给这几套修炼计划起了个名字。
叫“三个月神功大成,助您在琅台仙会上一举夺魁”。
傅白一挥而就,写成之后,还满意地点点头。
虽然这个计划的名头起得很像标题党,也没有哪个傻子会真的信。但如果不起得有冲击力一点,他那几个师父师弟压根就不会看。
写完之后,傅白就把纸张小心存好,等着下山的时候交给同门。
云踪阁的人留了五天就打算离开。白秋实说待到明年,那也只是说说。
她阁内还有一大摊子事儿要处理呢,这次来雷劫山,无非是给自己放个假,顺便把绣像伞的消息透露给唐掌门。
书里说的什么朝夕相处就会增进感情之类的话,都是假的。云踪阁的弟子,和雷劫派的弟子,在这短短的五天内,关系变得更微妙了。
毕竟拥有了给彼此下药的共同回忆。
傅白今天依旧坐着轮椅,也正好不用把客人送太远。
他就在前山半山腰的桃林,恰好此处能看见下山的客人。
唐掌门带头,欢送云踪阁的人。白阁主懒得听几个老家伙在这儿煽情,摆摆手,帅气地丢下一句“走了”,转身离去。
白柏回头看了一眼桃林的方向,隐隐约约能分辨出一道人影。他有点不死心,又要回山上去。
“师弟,干什么去?”白茫拉住他。
“我还有点事,想找傅白师兄……”
“别去,不礼貌。”
“可……”
“白茫,不必拦着你师弟,他想去便去罢。”唐掌门听见了白茫和白柏这里的动静,说道。
“那……既然掌门这么说了,师弟你就快去快回。”
“是!多谢掌门!”
“快去吧。”
白柏来到那片桃林时,看见傅白在一棵桃树下,手里还松松地握着一段刚折下来的桃枝。
“白柏师弟?”傅白抬头,就看见匆忙赶来的白柏。
白柏跑得急,额头渗出了汗珠。
“傅白师兄,我……有一事要求证师兄。你真的只有筑基期的修为吗?”
傅白对于这个很坦然。
“是真的。再说我的境界,师弟在你我初次相遇时,不就已经确定了?”
“我……”
白柏被傅白问得失语。傅白这么一问,也算把他给问清醒了。
“抱歉傅白师兄,是我莽撞了。我今日就要离开雷劫山,和师兄约定的比试,只能改日了。”
“我不会忘的。”
“那、那我告辞了。有缘再会傅师兄。”
“再会。”
白柏迅速地回身,步履匆忙,脸上的表情异彩纷呈。
他怎么就热血上头,直接冲过来问雷劫派的大师兄了呢!
结果现在把气氛搞得好尴尬啊!
他自顾自地懊恼着,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完全没留心周围的风向有了细微的变化。
直到他又往前走了几步,发现脚下的草叶在有规律地摆动时,才注意到哪里不对。
白柏转身。
一股剑风卷携着无数飞花径直逼向他!
白柏赶忙拔剑来挡,可那凌人的剑势在即将擦上他的鼻尖时,又悄然散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不对。
方才迎来的,是两道剑风!
云出岫!
云出岫区别于其他招式之处,便在于它有两道剑风,需要连续挥两次剑。
两道剑风一清一浊。浊的一道来势汹汹,大面积地扑向来者,让人措手不及。
但真正的杀意藏在清的那道剑风之中!这一道是直击身体要害。若不是出剑人有意手下留情,那没有准备的白柏非死即残。
方才使出剑招的……是傅白吗?
白柏没有看见傅白出剑的那一瞬间。但看这浑融的剑风,也能知道对方将这一式练得极为纯熟。
不过傅白真的有用剑吗?
他的手里自始至终,不就是那一段桃枝吗?
“傅师兄,你……”
傅白用桃枝敲了敲手心,上面的桃花掉了几瓣,柔软可爱。
他状似不经意地说:“青云出岫,无意无心。过于刻意地将清浊分开,反倒失了意趣。”
白柏不傻,能听懂傅白是在为他指点迷津。
“傅白师兄,你怎么会云英剑法?”
傅白并不多言,只是微笑。
“来而不往非礼也。白柏师弟,山遥路远,多加保重。”
言外之意就是要送客了。
白柏还想追问什么,但白茫已经追赶过来,说再不走天色就晚了,拽着师弟下山。
还不忘和傅白道别。
“等等,师兄我……”
“好了好了,下山再说!”
“傅白师兄!”白柏抓紧最后的机会喊了一句,“我们还能再见吗?”
傅白回了一句套话。
“有缘再会。”
不过他估计再见面也是很久之后,至少得半年。
傅白目送白茫和白柏下山。等人看不见了,他才从轮椅上起身,慢悠悠地步回居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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