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郎,你这是干什么去?”
“师兄,你这装模作样的功夫不到家啊。你从早上就候着我了,居然问我干什么去?”曾葆华嘻笑着答道。自己这位师兄,真的十分可爱。师傅想让他学文,可他骨子里还是喜好棍棒拳脚,爱结交豪杰。
王审时脸色微红,讪讪道:“十三郎就是爱开我玩笑。我只是想去看个热闹,结识各方豪杰。”
“今儿门下省没事了,你这个省郎可以出来瞎晃悠?”
“十三郎取笑我了。我这个省郎,跟公亮兄弟的省郎不可同日而语。公亮是常伴官家御驾左右,负责传诏宣诰。我呢,在门下省行走,每日点了卯,哪里有事,就去那里支应。就是一打杂的。”
王审时跟曾葆华一细述交情,发现共同点。
王审时拜徐守中为老师,那么跟徐守中的独子,徐公亮就是师兄弟了。而徐公亮跟曾葆华,那是发小兼过命的交情。于是王审时跟曾葆华成了真正的师兄弟关系。
“好吧,同去,同去。”曾葆华见师兄说得可怜,“今儿只是去正式报名备录而已,正式比试在后日。”
“无妨,就是看个热闹。”王审时嘿嘿一笑。
可怜的师兄啊,想必在门下省打杂打得快要疯掉了。自己这个右县尉,虽然官阶还要低几级,可是在县衙西厅,关起门来也是一厅之长。那像师兄,整个门下省,是人都比他官职高,谁都可以指使他,肯定苦闷。
所以一有机会就跟着曾葆华出来公干,巡逻当值,勘案断刑,旁观得津津有味。
说是弃武从文,可师兄骨子里还是武将的脾性。叫他在门下省那一堆文人的地方熬着,确实难为他了。
好吧,就带他去散散心。
给师傅王又山请了安,交代了今天的功课,曾葆华出了王家,王审时一直在门口等着。
在街上汇合了巡逻当值的燕小乙、杨崇义。一见到王审时,燕小乙就开玩笑道:“王大郎,你怎么这般清闲啊,又跟着我们华哥儿出来厮混了?”
王审时跟他们早已经混熟了,又是豁达开朗的性子,哈哈一笑答道:“门下省缺我这么一个省郎无妨,照样处理军国大事。”
“你既然有空闲,何不多陪陪你家娘子,跟我们这些单身汉子们混在一起做甚!”燕小乙继续打趣道。
王审时上半年娶得亲,棣州刺史潘环的女儿。王又山跟潘使君是老乡加老战友,关系非同一般,便结了儿女亲家。
王审时夫妻琴瑟和鸣,十分得恩爱,他也常把“家有贤妻,不遭横事”挂在嘴边。平日一到点就回家,酒楼勾栏,这些男人们下班后爱去的地方,不要说去逛,过路都是绕着走的。好像是他家娘子下了禁令,不准沾惹那些地方。所以一干还未娶亲的半大小子们,常拿这事取笑他。
王审时呵呵一笑,表示不想与你们这些单身狗多说。
曾葆华在旁边说道:“我师兄是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王审时眼睛一亮,“十三郎,你这绝佳词句哪里来的?”
“哪里来的?我随口说出来的啊。”
“你不是从哪本书里看到的?”
“哪本书有这句词句?”
呵呵,我一肚子的宋词,就是怕说出来吓死你们,所以一直藏在肚子里。
王审时想了想,好像真没见过,“十三郎,真是你写的?我读书少,你可不能骗我!”
“哈哈,师兄,我怎么会骗你呢?再说,你这么聪明的人,我能骗得了吗?”
“那是!”王审时洋洋得意地说道。随即一想,不对啊!“十三,你又诓我!”
说说笑笑来到内苑,这里聚集了数百人,熙熙攘攘的,就跟菜市场一样。禁军们也懒得管,反正离宫禁还远着呢。
“曾县尉!”
“普馆主!”
曾葆华遇到熟人了,正是城东普记武馆馆主普三郎。两人客气地打着招呼,像是多年的故交一般。
“咦!”曾葆华发现普三郎身后有二十余人,统一短打着装,举着两面大旗。左面的上书“慧日普照,毒霜并消”,右面的上书“洛阳普照社”。原来是有组织的!
而今天下,唐朝严禁私下聚党结社的律法已经形同虚设,各地结社成风。
演杂剧的可结成“绯绿社”,蹴球的有“齐云社”,唱曲的有“遏云社”,喜欢相扑的有“角抵社”,喜欢射箭的可结成“锦标社”,喜欢纹身花绣的有“锦体社”,使棒的是“英略社”,说书的有“雄辩社”。就连勾栏里的小姐们也可以结成“翠锦社”。
“普照社”一看就知道是挂着狗头卖羊肉,打着礼佛参禅的旗号,实际是地方帮会。而且你一个“涉黑”组织,居然还敢在自己这位主管社会治安的县尉面前晃悠,不是一般的嚣张啊。
而且这名字取得,也不怕闪到舌头,“慧日普照,毒霜并消”,当自己的太阳啊?你又不姓金。而且一看就知道是信奉释门的,难怪普三郎手下那么多光头。那就是跟信道门的自己不对路了,嗯,那以后下起手来就更加没有顾虑了。
“这位是飞龙厩闲厩鹰坊使王大使,”普三郎满脸红光地介绍着自己的靠山。
王大使也叫王至道,是一个四十来岁没胡子男子,长得一脸的福态。
“咱家见礼了。”他带着一看就是虚情假意的笑容地说道,声音一点都不细,反倒十分地洪亮。
“下官曾某见过王大使。”这位属于内侍省中层干部,官阶比自己要高,所以曾葆华保持着不卑不亢的态度。
“这位是闲厩鹰坊扑捉令谷大令。”
“在下谷末,给曾县尉见礼了。”谷末大约二十多岁,五官端正,身材挺拔,更像谏臣而不是宦官。双手指节凸起变形,掌型也不同与常人,应该是练了几十年的兵器,刀或剑。嘿,这内侍省还真是多人才啊。
“洛阳县右尉曾十三郎见过谷大令。”这位属于内侍省基层干部,官阶估计跟自己差不多。但人家如此懂礼,自己一向是敬我一尺,我敬一丈。必须持礼相待,态度诚恳。
“普三哥,你也参加这次比试?”
“江使公和王大使盛情邀请,某就装着胆子下场献丑了。”普三郎的话里带了三分矜持,七分自傲,仿佛他不下场,简直就是这次御前阅武比试最大的损失。
“谷大令不下场一试?”曾葆华好奇地问道。不是说尽选内侍省好手参加比试吗?这位一看就知道是高人,难道不下场吗?
谷末淡淡一笑,没有做声。
普三郎脸上闪过尴尬之色,随即笑着奉承道:“谷大令是禁内第一高手,他要是下场了,就没有大家伙的机会了。所以谷大令高风亮节,放弃了这次扬名机会,成全了我等。”
普三郎果真八面玲珑,这话不仅捧了谷末,还暗暗托了自己。听着这话,曾葆华琢磨出些意思来。该不会是你小子怕打不过,才想了法子不让人家下场?只是你这话吹得有点大。谷末是禁内第一高手,看你这自得样子,是不是自诩是第二高手?你们练了葵花宝典,这么牛?
但是这话你敢在禁军面前说吗?禁内除了这些没卵子的,还有御前当值的禁军。那些都是百战余生的勇武之士,说不好听点的,你这样的菜,单手让你!曾葆华可是有过深刻体会,战场上下来的,比你在家里闭门苦练要厉害多了。
心里转过这些腹诽之语,曾葆华的脸上却是满满的惋惜和失落。
“真是可惜了,谷大令没有下场,这次比试成色顿减了五分。曾某还想着向谷大令请教一二。可惜要等其它机会了。”
谷末笑了笑,拱手道:“曾县尉客气了,有机会的。”
普三郎却是满脸的尴尬。成色顿减五分,那剩下的都是乐色了?王大使在旁边却咯咯地笑了起来。都是千里的狐狸,这聊斋才开篇,他们都听出味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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