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曼斯口中的将军,是一个长着浓密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身形很是粗壮,一身鲜红的军装颇为亮眼,胸前还别着许多勋章。
将军盯着左融,问道:“克里曼斯说,你要给我讲故事?”
左融被绑缚着双手,看似只能乖乖等候发落。但实际上,他在酝酿自己台词的同时,也在估摸着与这个将军的距离。
如果实在不行,对方真打算处死自己的话,他就只能考虑匹夫一怒血溅五步这个选项了……
将军又问:“你说你认识国立魔法学院的资深教授,这又是怎么回事?”
左融忽然叹了口气,说:“我是从遥远的东方而来。其实,我本来并不是孤身一人的。我有个妹妹。她和我一起旅行,走遍了许多地方。”
将军:“后来呢?”
左融:“后来,我们在路上遇到了危险,被迫分开。再之后我依旧在旅行,只是目的已经变了,那就是要找到她。”
将军忍不住笑了:“所以,这是个寻亲的故事?”
左融微笑道:“我无意冒犯您,对您的军队更没有丝毫敌意。我只是在寻找我的妹妹……因为之前我找到了一丝线索,她可能在这里出现过。”
将军摆了摆手:“行了,克里曼斯法师,我看不出来这小子有什么威胁。你来处理吧。”
说完,将军起身就走,懒得再多说一句话。很显然,这个寻找妹妹的‘旅行者’实在是不能再多引起他哪怕一丝一毫的注意力。
当然更重要的是,审问之前的搜身,并没有从这个‘旅行者’的身上搜出哪怕一丁点武器装备。如果是斥候,这未免太业余了。既然没有威胁,将军自然将懒得再理会。
将军和几个随从亲卫走出了这个简陋的帐篷。
帐篷里,就只剩下了左融与克里曼斯。
克里曼斯盯着他打量了半分钟,忽然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能叫出我的名字?”
左融立刻解释道:“因为我来这里之前也打听了很多消息啊。其中有关于您的流言,提到了您的名字。”
虽然对这个魔法世界的了解实在不多,但从杜娜和杜阿姨说过的只言片语中,能够听出,在这个大陆上,魔法师的姓名并不是什么机密。还有很多魔法师喜欢扬名四方,这样,也就更容易接到权贵的委托。
克里曼斯冷哼了一声,说:“我也不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为了保险起见,我不能让你留在哥尼府附近。”
左融暗暗绷紧了神经,只是表面上依旧温和:“那么,您打算怎么做?”
克里曼斯:“既然你旅行过很多地方,那肯定知道愚人船吧?正好,离这不远就是马德哈河的支流。”
左融不由一愣,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看他这模样,克里曼斯有些疑惑:“怎么,你好像很希望被放逐到愚人船上?”
左融点了点头:“至少比当场处决好得多嘛。”
“当场处决?”克里曼斯冷笑道,“你既然什么都没做,那当然不会随意处决你。我好歹也是魔法协会的中级魔法师,不至于连这点底线都没有。”
左融的表情不变,只是瞳孔微微一缩。
他注意到,克里曼斯自称为中级魔法师。而他记得很清楚,俘虏克里曼斯的时候,这家伙明明是高级魔法师。
也就是说,现在的时间线,果然是这家伙晋升高级魔法师之前?
既然自己跑一跑就能碰到克里曼斯,那么上个船,会不会再遇见熟人?会不会碰到那个还没有进入孤儿院的流浪小杜娜呢?
左融稍稍有些期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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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傍晚,左融被两个卫兵带到了河岸边。
克里曼斯已经去忙别的事了。因为左融除了跑得快以外,始终没有展现出什么特殊的能力或威胁,更不是个魔法师,所以对他的重视程度自然也就不断降低。
左融轻轻松松就能摆脱身边的两个卫兵。别说摆脱了,看看这两个完全就是普通人的卫兵,左融相当有把握在三秒之内让他们爬不起来。但到了这个时候,反而没有必要了。
倒不如说,他们能帮忙把自己送到愚人船上,还真是求之不得。
等了好一会,船终于来了。
这果然是一艘破旧且简陋的船,连甲板都没有。弯曲的船舷里面,就是一排排横木,算是座位。此时船上已经坐了三个人,都是衣衫褴褛,看起来神智似乎也不太正常的家伙。除了这三个‘愚人’,桅杆上还吊着一个人,那是控帆的船长。
这艘船只有一根桅杆,形状像是个十字架,挂了一层脏污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帆布。仔细观察就不难发现,桅杆上的绳子组成了一个吊挂的位置,而那个干瘦的船长就坐在那上面。
船长开口说话了。这人的声音就像乌鸦一样干硬硌耳,却又颇为响亮:“你们带了人给我,船票呢?”
一个卫兵拿出一袋面包,高举起来晃了晃。
船长甩出一条麻绳:“系在这上面,再把人丢进来。”
那卫兵就用麻绳的一端,紧紧系住了装面包的袋子。而另一个卫兵,则一把将左融搡进那艘船里。
一进了船舷,左融立刻就闻到一股臭味……不,还不止一股,是不同的臭味混在一起,像是臭鸡蛋、大粪和呕吐物糅杂发酵出的风味。
这是船上现有的三位乘客身上的味道,或许,还包括上面那个船长?在这艘船上,肯定不会有洗澡的习惯。
一瞬间,左融就理解了之前杜娜所言。
‘每个地方,总会有一些不受欢迎的人,他们并没有犯下需要被审判的罪行,但所有人都想和他们保持距离,就比如麻风病人那种的……’
看看周围,这三个‘乘客’貌似都没有麻风病,但怎么看怎么不正常。
一个是起码五十岁以上的男人,脸上满是岁月留下的皱纹,或深或浅,颇为成熟。可是眼神却像个孩子一样,居然还在挖鼻孔,而且挖一下,吃一下。
一个是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吓破了胆,缩在横木座位下面,抱着膝盖,双手抓着脚尖,瑟瑟发抖。
还有一个,是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脸上的皱纹深得能夹死蚊子。她张着嘴,一动不动,嘴里没有一颗牙,表情和目光都呆滞得不像人,更像是一颗了无生气的老树。
左融尽量靠边地坐着,只能暗暗感叹……真不愧是愚人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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