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停留在一处地势较高的土丘上,确保地形优势。
马群嗅到弥漫在空气中的硫硝味道,纷纷不安地喷着响鼻。
铁峰郡使团已经进入临战状态,战士们飞快地卸下整箱的盔甲,互相帮忙披挂。
“我……我给大家添麻烦了……”安娜紧紧握着温特斯的手,轻咬嘴唇,惶恐又不安地自我责备。
“别说傻话,小场面而已。”温特斯一边安慰安娜,一边利落地帮助安娜穿半身甲:“一会你留在马车上,尽量不要下车。”
安娜使劲地点头。
“行了。”确认绑带全部系好,温特斯习惯性地拍了拍安娜后背的板甲,莫名其妙、不受控制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安娜转头,狐疑地问。
“我……我突然想到一个……下流的笑话。”
有教养的女士不该好奇,可安娜还是忍不住问:“什么?”
温特斯附到安娜耳畔,悄声说了。
“你……你知道什么?盔甲又不贴身!”从脸颊一直红到耳垂,安娜气得伸手去拔温特斯腰畔的短铳。
“小心!枪里有弹药的!”
“是吗?那再好不过了!”
短铳还是落入安娜手中——因为温特斯本来也打算把它留给安娜。
最后帮安娜戴上头盔以后,温特斯捏了捏小母狼的手,转身走下马车。
通译、会计、贵金属工匠和厨师是不容有失的重要成员,所以他们都被保护在阵型中央。
卡曼神父也被留在“安全区”。
温特斯下车时,卡曼正在做祷告,只见他双手捧着经书,腋下夹着一柄硬头锤,口中念念有词。
看到温特斯走近,卡曼只是冷淡地点点头,温特斯则郑重地颔首回礼。
走出大车围成的临时圆阵,从夏尔手中接过缰绳,温特斯一步跃上战马。
刹那间,像是有一股无形的波浪以他为原点向四周扩散,扫过整座山丘。
某种微妙的变化发生在骑手们身上,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很难说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但确实是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不自觉分泌唾液?变得急促的呼吸?是微微出汗的手心?还是扩散的瞳孔……说不清楚是身体状态影响了精神,还是精神状态的变化折射到身体。
如果说他们之前还只是藏在匣中的利刃,现在他们已经蓄势待发。
“阁下。”海因里希沉声问:“要亮出您的旗帜吗?”
“不用。”温特斯望向远处马蹄卷起的烟尘:“别吓跑了他们。”
早在前天晚上,前出的斥候就发现两小时马程外有一伙赫德人。
得到回报之后,温特斯下令不要惊扰对方。
他不打算同对方接触,因为“路遇”在荒原只会意味着危险,尤其他还是个外来者。
荒原有热情好客的主人,然而更不缺乏贪婪、残忍、饥饿的野兽。弱肉强食在这里不是比喻,而是一种血淋淋的生活方式。
每当失去强有力的领导者,赫德诸部就会不可避免地陷入这种成本高昂的内耗,直至下一个能在混沌中重铸秩序的人出现。
虽然温特斯主动躲避,奈何一天过去,双方的间距不仅没有拉开,反而越来越小。
直到赫德人也发现了车队的行踪,主动、疾速地直扑过来。
烟尘越来越近,蹄声逐渐响亮,赫德骑手的剪影在起伏的山坡棱线若隐若现。
就在来骑的行动已经完全暴露的时候,马蹄声戛然而止。赫德人的身影也一晃消失不见,仿佛一下子扎进大地里。
“咋回事?人呢?蛮子人呢?”瓦希卡左顾右盼,小声嘟囔。
温特斯挥鞭指向一公里外的山坡,饶有兴致地说:“藏在了那道山坡的反斜面,应该是不想让我们看清虚实……有意思的家伙。”
老谢尔盖瞪了儿子一眼,显然对于瓦希卡露怯的举动很不满。
老头子驱马上前,自告奋勇:“阁下,我带几把军刀过去瞧一眼吧!哼,管他有什么花样,先给他来一下!”
“不急,再等等。”温特斯从容不迫地说:“不过,要是真拼杀起来,可别冲的太靠前,莫罗佐夫先生,我怕其他人追不上你。”
“嘿嘿。”老谢尔盖对于这话十分受用,咧嘴笑着,得意地回到原位。
正如温特斯所说,沉寂只是暂时的。
没过多久,烟尘消失处就有三名骑手翻过山坡,朝着温特斯的位置疾驰而来。
一公里的距离转眼就到,三名骑手刚刚奔行到坡底,就听到为首那名骑手扯着嗓子大喊——小狮子的声音:“不是敌人!不是敌人……”
小狮子气喘吁吁爬上山坡,见温特斯一行人严阵以待的架势,他先是一怔,而后大笑:“别紧绷着!他们没有敌意。”
部下们纷纷看向温特斯,而温特斯没有下令解除戒备。
“没有敌意?”温特斯问。
“没有。”小狮子笑着回答。
“他们是什么人?”
“猎手,恶土部的围猎猎手。”小狮子意味深长地说:“其实,他们更害怕你。”
一刻钟之后,温特斯见到了恶土部的头领。
“拔都,你不知道我。”刚一照面,身材魁梧、皮肤黝黑的恶土部头领便费力地用生硬的通用语做了一次别开生面的自我介绍:“但是我见过你,我是阔什哈奇,你的手下败将。”
……
……
[离开飞羽部越冬牧场第十天]
[荒原,一处不知名的小河谷]
虽然确认了身份,虽然“顺路”,铁峰郡使团与恶土部猎手彼此间仍旧心照不宣地保持着一定距离。
恶土部首领[阔什哈奇]倒是很特立独行,每天都要主动拜访铁峰郡使团。
对于荒原以外的世界,阔什哈奇拥有着浓烈的好奇心。
令温特斯感到有趣的地方在于:阔什哈奇并不掩饰他对于外界的好奇。
他总是在不停地提问:天文地理、风土人情、宗教科学、制度技术……想到什么就问什么。一些问题幼稚到可笑,还有一些问题则高深到无法回答。
提出问题的时候,温特斯在阔什哈奇的眼中看不到羞耻;得不到答案的时候,阔什哈奇也从未表现出任何气馁或愤懑。
当阔什哈奇不提问的时候,他就会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帕拉图人的一举一动,从穿衣到用餐、从扎营到赶路……就连使团成员挖厕所他也仔细地看了一遍。
温特斯的部下或用惊讶、或用厌恶、或用警惕的目光注视着这个“野蛮人”,而“野蛮人”仿佛什么都感觉不到,继续我行我素。
“……离开内海,一直向南航行,直到把金顶山脉甩在背后,就会抵达[破碎之地]。”温特斯一边烤火,一边娓娓讲述大陆地理:“那里只有贫瘠的丘陵,林立着十几个大小公国,从贵族到百姓都一贫如洗……”
营火周围挤满了使团成员,其中一些人是喜欢凑热闹,也有一些人听得入迷。阔什哈奇自然也在场,他旁若无人坐于帕拉图人之间,撑着膝盖听着。
讲着讲着,温特斯发现杯子空了,便起身去倒水。
温特斯不出声的时候,营火周围立刻变得有些吵闹。
“赫德佬!”有人嘲弄地问阔什哈奇:“你能听懂吗?”
“听不懂!”阔什哈奇咧嘴大笑,操着半生不熟的通用语回答:“又听懂了一点,听得越多,就越懂。”
几句话的时间,温特斯已经提着铁壶回来。
“拔都。”阔什哈奇直率地说:“在诸部,拿酒、接奶这些事,就算是只有马掌那么小的部落的主人也是不做的!你做女子的活,子弟们只会瞧你不起。”
“[激动的粗鄙之语]放屁!”夏尔如同被狗狠狠咬了一口,他立刻从兄长手里抢过水壶,针锋相对地顶了回去:“血狼用得着你们瞧得起、瞧不起?”
阔什哈奇若有所思地点头:“有道理!像拔都这等勇士,就算每天摆弄针和线,也会有大批的子弟争先追随。”
温特斯:“需要说明一下,我既不喜欢这针,也不喜欢线。”
五步之外的马车内传来很微弱的笑声。
阔什哈奇看样子不关心帕拉图冠军的个人爱好,他急不可耐地问道:“拔都,从‘很碎的土地’再往南呢?再往南是哪里?”
“沙海。”温特斯回想着《地理志》的内容:“如同大海般没有尽头的沙漠。”
阔什哈奇挠了挠头顶:“是什么沙漠?”
“河滩上的沙子,你见过吗?”
“见过。”
“沙漠就是除了沙子之外什么都没有的地方。书上是这样说的,我也没有亲眼见过沙海。”
“只有沙子,没有草?也没有水?”
“对。”
“那如何养马?养牛羊?你们又怎么耕种?”
“什么都养不了,什么都种不了。”温特斯补充道:“据说沙漠里也有一些很小的绿洲,不知是真是假。”
得知沙海不能放牧,阔什哈奇颇为失望,他继续追问道:“沙海再往南呢?”
“不知道。”
“为什么不知道?”
“因为过不去。”温特斯苦笑着摊手:“据说曾有人向南走了一百天,所看到的仍旧只有沙子。
古代学者[托色尼]认为沙海无穷无尽,一直延伸到世界的尽头,最终与极点万年不化的冰盖融为一体;也有人说沙海再往南是另一片大海;还有人说沙海再往南是世界之坑,所有的海水最终都会流进那里。但是真相如何,谁也不知道。”
众人不约而同发出一声叹息。
“冰盖是什么?”阔什哈奇执着地问。
“冰盖就是看不到尽头的冰。”温特斯也忍不住笑起来:“古帝国人一直往北走,走到极北之地发现只剩下无尽的冰,所以他们认为极南之地同样只有无尽的冰。”
“请问坐船呢?”坐在温特斯身旁的皮埃尔思索着问:“沙海的东边不是大海吗?难道不可以坐船往南吗?”
“呃……”这下温特斯可被问倒了。
搜肠刮肚地回想之后,他不好意思地说:“抱歉,我也不知道。我也觉得坐船可行,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书上从来没看到过坐船越过沙海的描述。好像学者们都认为坐船不行,或者是有人曾经尝试过而我不知道……航海的事情我实在不太了解,如果‘好运’戈尔德在的话,他应该能讲出些缘由来……”
“拔都也有不知道的东西?”阔什哈奇放声大笑,惹来其他人一阵怒视。
“我不知道的东西比我知道的东西要多得多得多。”温特斯轻松地承认了自身的无知。但不知道为何,他又有些微妙、伤感的遗憾。
“您别理他。”夏尔情绪激动地跳了起来:“他个蛮子懂个什么?”
“拔都知道的东西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多。”阔什哈奇爽朗地说:“若是拔都都说自己知道的很少,那我岂不就更是和地上的顽石一样愚笨?”
目睹面前这个五大三粗的野蛮人用最坦荡的语气说出了最肉麻的马屁,使团成员们心中五味杂陈。
只有小狮子乐不可支,笑得前仰后合。
温特斯感觉有人拍自己的肩膀,一回头,是卡曼神父不耐烦的脸。
“喏。”卡曼递给温特斯一张对折的纸,摇着头走了。
不明所以的温特斯借着火光检查纸张,眉心立刻便舒展开——因为纸上是安娜娟秀的笔迹。
温特斯轻咳了两声,营火周围登时安静下来。
“我刚刚新学到了一些知识。”温特斯郑重其事地朗声告知众人:“之所以不能坐船向南越过沙海,是因为沙海以东是从未停息过的雷飑、暴风和惊涛骇浪。”
众人不由自主屏住呼吸,只能听到木柴哔剥作响。
温特斯带着笑意说道:“内海以东的大洋因为恶劣的海况被成为[风暴洋],而风暴洋比起沙海以东大洋就如同是温顺的骟马——那片大洋被称为[狂怒洋]。
传说狂怒洋是黄金时代的海神的殒身之处,海神陨落时诅咒了凡人,所以凡人永远无法渡过那片海域。
曾经有很多维内塔商船试图穿越狂怒洋,但是所有尝试都以失败告终。绝大多数船只都没能返航,侥幸返航的船只也未能打通航路。在沙海之畔,有一片海岸被命名为沉船滩,据说是因为遍布着罹难船只的残骸。
季风航海兴起之后,内海的贸易重心转向东方,人们不再对没有价值的南方航线感兴趣……这就是书籍文献里很少提到南方航线的原因。”
温特斯的话说完,营火四周响起一阵整齐的呼气声。
“原来是这样。”皮埃尔钦佩地点头:“这就能说得通了。狂风暴雨、惊涛骇浪……大海原来如此恐怖?可惜我从来没见过大海。”
“海洋是喜怒无常的美人,不过绝大多数时间她都很温柔。”温特斯有些怀念地笑着说:“不然内海之畔怎么会坐落着海蓝?”
瓦希卡不服气地嚷道:“百夫长,等将来不打仗了,咱们就去闯闯那个什么狂怒洋!我偏不信,不就是刮风下雨,还能吓得倒咱们杜萨克吗?”
“你懂啥?”老谢尔盖抬手冲着儿子脑袋就是一巴掌:“你坐过海船吗?”
瓦希卡梗着脖子:“咋?你坐过?”
“你老子还真他妈坐过!”老谢尔盖抬手又给了儿子一巴掌:“当年我和皮埃尔的老子坐船来山前地的时候,才坐了几天船呐?就差点把命都扔海里!又是吐又是泄,下船都是爬着下去的。老老实实骑你的马,没事少他妈琢磨船!”
温特斯忍不住大笑,小小一团营火周围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
与此同时
狂怒洋
快速帆船[无畏号]正在劈波斩浪,试图穿越这片死亡之海。
狂怒的来临没有任何征兆:
前一刻,海面风平浪静;
下一刻,豌豆大的雨点猛拍在船壳上,风暴接踵而来,狂怒洋瞬间露出了狰狞面目。
乌云密布的天空被此起彼伏的闪电照亮,雷声仿佛要撕裂空气。
狂风扬起十几米高的巨浪,水幕似一堵高耸危墙,轰然朝着帆船倾倒。
一切的一切,真如垂死的海神在宣泄他无法平息的怨恨与狂怒。
六十吨载重的快速帆船[无畏号]就像是残忍孩童手中的蚂蚁,随着浪头被高高甩起,下一刻又重重摔在海面上。
若不是船体在建造时不惜工本,只这一记重锤就能将无畏号砸成两截。
一名甲板水手没能抓牢,瞬间被甩到船舷外。安全绳也没能救下水手性命,反而将他卷入船底,令他经历了比溺毙更加痛苦的死亡。
船艉甲板,一个身材精悍的男人冲着另一名操舵的男人声嘶力竭大骂:“你他妈要把我们都折在这里了!!!”
操舵的男人的目光坚定,握着舵盘的手没有半分颤抖。他对同伴的吼声置若罔闻,冷静地下达指令:“保持三分之一的帆!”
帆船依靠大风航行,也会被大风倾覆。
有人曾赞叹“帆”驯服了“风”,可是船长们内心都清楚:面对真正的诸神伟力,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收起船帆祈祷。
但,现在不行——至少在狂怒洋不行。
失去帆,船就只能被海浪裹挟着航行。
而狂怒洋的浪头直指西北——直指沙海的方向。
任何在狂怒洋失去帆的船只,都将被海浪无情地摔向海岸,最终绝望地在暗礁密布的近海粉身碎骨。
又是一束骇人的闪电,沉船滩上的朽木与残骸显出形状,好似森森白骨——它们是船只的遗骸,是无数次的失败留下的唯一痕迹。
现在,唯一阻止[无畏]重蹈前人命运的力量就是“风”。
就是咆哮的、狂怒的、誓要将无畏号粉碎的风。
操舵男人注视着精悍男人,冷静地重复了一遍命令:“保持三分之一的帆!”
保持三分之一的帆?
说的容易!
无畏号的绞盘早就毁了,仅剩的收帆手段就是爬上桅杆,在帆桁顶端操作——无异于自杀。
即使是精挑细选出的勇敢水手,此刻也没有爬上桅杆的胆量。
他们的意志早已被海神的狂怒轰得粉碎,水手们唯一能做的、唯一还在做的只有祈祷。
精悍男人见状,气得大骂。他一把扯下衬衫,两下甩掉裤子,拔出佩刀咬在口中。
忽然,精悍男人转身,狠狠给了操舵男子一拳,旋即攀上帆索,赤身裸体爬向桅杆顶端。
操舵男人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仍旧牢牢控制着舵盘。
此时此刻,这艘拥有四十二名水手的帆船上,还能够履行职责的只剩下船长——操舵男人和大副——精悍男子两人。
如果温特斯·蒙塔涅有机会目睹两名勇士反抗诸神的壮举的话,他会惊讶于命运的巧合。
因为无论是船长还是大副,都是温特斯的“旧相识”。
此刻奋力攀爬桅杆的精悍男人,正是大名鼎鼎的海盗船长、联合会帆索大师、曾在灯塔港海战中指挥塔尼利亚舰队与纳雷肖中将对决的[弗兰克·德雷克]。
而此刻握着船舵的男人,则是在灯塔港海战的最后关头救走德雷克之人、同样是联合会帆索大师、火鸟号船长[爱德华·肯威]。
名义上,塔尼里亚联合会已经被不存在了。
但是两位帆索大师、两位塔尼里亚联合会的领袖此刻之所以出现在狂怒洋,正是为了完成塔尼里亚联合会委托的一项重要使命——如果沙海以南真的存在一条通往帝国远西殖民地的航线,找到它!
找到它!
风暴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缆绳因为临界极限应力而吱吱作响。
终于,某根细小的纤维再也承受不住,发生了断裂。
然后是第二根、第三根……疾速的连锁反应致使无畏号的一根主缆绳像是在一瞬间被巨力扯断。
缆绳内部积攒的弹性能量猛地释放出来,缆绳横扫雨幕,直直抽向肯威船长。
电光石火间,肯威以不可思议的敏捷避开了足以击碎颅骨的致命一击。
如果松开舵盘,或许缆绳根本没机会击中肯威。
但是没有如果,肯威以被绳梢狠狠砸中左肩为代价,保证了双手没有一刻离开舵盘。
德雷克目睹这危机一幕,重心不稳也从桅杆上摔了下来。
顾不得全身骨骼钻心的疼痛,德雷克硬撑着起身,抓着安全绳爬向船艉。
“爱德华!”德雷克流着眼泪大喊:“你他妈可别死啊!”
船体随着海浪剧烈起伏,德雷克艰难爬进船艉,爱德华·肯威的双手仍旧牢牢的握在船舵上。
肯威船长的脸色惨白,但是他的声音中听不出疼痛:“帆收好了吗?”
“好了!”德雷克扯着嗓子大吼——如果不这样,狂风暴雨中德雷克甚至听不清自己的声音:“然后呢?!”
“替我掌舵!”
无畏号的舵盘通过一套滑轮杠杆系统与尾舵连接,尾舵的力量直接传导到舵盘上。
德雷克的双手刚一握住舵盘,就立刻感受到尾舵承受的巨大反作用力。他咬牙死撑着:“然后呢?!”
肯威爬到船艉的围栏旁,用绳索将自己牢牢捆在木柱上。
“[脏话]!我他妈要跟你死在这里了!”德雷克已经变得有些癫狂:“哈哈哈哈!!!”
“不会的!仔细听我说!”肯威的声音有一种异乎寻常的穿透力,清晰地传进德雷克耳中。
不仅如此,肯威好像还在笑:“我已经想清楚了!沿着海岸航行!逆风加上逆浪!永远不可能穿过狂怒洋!”
“[脏话]!!!”德雷克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了对抗舵盘上,对于肯威的话置若罔闻:“哈哈哈哈!!!”
“穿过狂怒洋的办法从来都有且只有一条!”
“我们要死在这里了!!!”
大雨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一切的杂音仿佛都消失了。
爱德华·肯威说出了最终的结论:
“向东去!驶向大海的中心!驶向风暴的中心!只要杀进大洋!我们就能走一个大圈、外圈绕过狂怒海!!!”
在肯威疯狂的想法面前,连癫狂的德雷克都显得理性,他红着眼睛咆哮:“你他妈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脏话]!就为这个!就为这个!你把我们带到了这里!!!”
“你跟不跟?”
“哈哈哈哈!!!”德雷克如同野兽般嘶吼、大笑:“爱德华·肯威,原来你他妈才是那个最疯狂的赌徒!!!”
“跟?还是不跟?”
“哈哈哈!下命令吧!船长大人!”
“无畏号!”肯威最后望了一眼大陆的海岸线:“航向东南!不惜一切代价!前进!前进!!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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