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丰厚

    “两杯果酒，送那张桌，另外……再拿一大桶过来。”
    西里尔和米莎、艾莉娜打了声招呼，接下来便一屁股坐到了莱昂纳多的对面。
    此时的洋葱骑士没有戴着他那像极了洋葱的头盔，露出了那张饱经沧桑的成熟的大叔面庞。只不过相比平时那种带着些许风流意味的自信，此刻的他眼睛下面有了深深的凹陷，异常憔悴。
    甚至连灰色的短发，在烛火下都显得有些发白。
    西里尔将酒杯推到莱昂纳多的面前，后者只是瞟了一眼，却手都没去碰一下，只是轻声道：
    “魔法平原结束了，还有什么事么？”
    他的声音异常地干哑，带着冷漠的态度，与此前完全不同。
    但西里尔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举起酒杯，向他扬了一扬：“干杯。”
    莱昂纳多撇撇嘴，扭过头：“老弟，我现在没心情和你喝酒。”
    可酒杯依然停在他的面前，他再扭回头时，看到的是少年那充满了固执的、苍绿色的眼眸。
    他叹了一口气，最后还是拿起酒杯，和西里尔轻轻一碰，而后一饮而尽。
    莱昂纳多将酒杯倒了一倒，示意自己杯子已经空了：“行了，酒喝完了，有事说事，没事滚蛋。”
    但他话音刚落，便听到一阵木板上什么东西拖动的摩擦声，紧接着两名酒保抱着一个大桶，放在了莱昂纳多的身边，气喘吁吁道：
    “您要的酒，一大桶。”
    西里尔看着莱昂纳多目瞪口呆的神情，忍不住咧嘴一笑，抢过莱昂纳多的杯子，哗哗续满，而后发出恶魔低语：
    “不喝完，别想跑。”
    “喝什么喝，我忙得很，没空陪你……”莱昂纳多，正要站起身，却听少年慢悠悠道：
    “我记得某人好像面对龙裔，什么都没做就被拍飞了吧？哦，我明白了，你这是觉得有愧于我，不好意思面对我？”
    “放屁！没老子在，你这小东西老早被龙尾巴抽死了！”莱昂纳多双手一拍桌，又坐了回去，抓起酒杯，“喝就喝，不喝完别想跑！”
    他说着，咕咚咕咚地大口将酒饮得干干净净，接着盛满，再次喝干，最后“哐”一下将木杯磕在桌面上，指着西里尔鼻子道：“你呢？你怎么不喝？”
    这是那种大号的木杯，空着拿在手里都沉甸甸的，每一杯的分量可不少。西里尔慢慢捧起酒杯，作势大口饮酒，余光看去，却见莱昂纳多已经又盛满了一杯酒，咕咚咕咚地狂灌着。
    摇曳的烛火下，他似乎看到这名中年骑士的眼角已经通红。
    一杯，一杯，接着一杯。
    烛火下，只能看到他不断地举杯放杯，举杯放杯。不知过了多久，当他再伸手去捞酒时，酒杯在酒桶里，却捞了个空。
    莱昂纳多手一松，杯子坠落在酒桶里，他用力向下一压，铠甲的重量压得椅子发出一声吱嘎响。那张沧桑的脸上满是困倦，通红通红的。双手支在桌上，忽然一下靠近西里尔，眯着翻白的醉眼，盯着西里尔的脸看。
    而后他发出一声“嘿嘿”的笑声：“老……老弟，你这张脸，和我女儿长得，一样好看。”
    他说话间，还冒出一个酒嗝，一股翻滚的酒气喷到西里尔的脸上。西里尔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静静地听着。
    “其实……我早知道我找不回她的，只是想再来这里试一试，因为我想不起来，我是怎么把她丢了的。”
    “那段记忆啊，我本该牢牢地记在脑海里的，但是它淡的只剩下一点点，我……我摸不着它，所以我来了，我又来了，嗝。”
    “然后我想起来了，我全想起来了，我打赢了，打赢了我，虽然赢得真的很狼狈。然后它让我许愿，我说我要她回来，她就真的回来了。”
    “但是她也去战斗了，我动不了，只能看着，模糊一片的，最后她也打赢了，她，她……”
    莱昂纳多的声音忽然变得无比的哽咽，含糊不清的声音传入西里尔的耳中：
    “她说要让我痊愈，再让我离开这里。”
    “然后我就看着一道门在我面前打开，将我送出了那座该死的城，可她在那里面，已经，已经……”
    “已经永远的消失不见了……”
    说完这句话，这名中年的骑士再也绷不住，泪水夺眶而出，伏在桌面上，拳头砸的木桌直响。
    一旁的酒保注意到这里的异况，想过来说什么，却见那嚎哭的铠甲怪人对面的少年一伸手，一枚银特里落到了他的手里，便退去不管了。
    而趴在桌上的莱昂纳多嘴中依然在不停地说着，或是啜泣着低语，或是嚎哭一般叫着，语无伦次，西里尔一句都听不清。
    他侧过头，看到烛火下投在墙壁上、中年骑士那庞大的黑影，随着拳头的上下舞动，无比狰狞。
    但黑影下的内心，却脆弱地满是伤痕。
    西里尔只能听着莱昂纳多不断的说着，渐渐地，莱昂纳多似乎彻底醉了过去，嘴中只剩下阵阵的呢喃。再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没了动静。
    西里尔听清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依稀是“有机会，我一定把女儿嫁给你”。
    真有趣，喝醉了居然连女儿都不要了，恐怕不是亲生的吧。
    半精灵，半精灵有什么好的，有米娅那么有钱么？
    西里尔胡乱地想着，听着桌上的骑士鼾声如雷。他静坐一会儿，起身嘱托酒保一会儿将莱昂纳多安置进房间，而后走回自己居住的房间。
    门缓缓推开，西里尔似乎看到穿着睡衣的艾莉娜和米莎一下子站了起来。他知道自己走错房间了，但他自己的身形不知何时也变得摇摇晃晃了，在门尚未完全推开的一刻，忽然一下子，就一头栽了下去。
    在莱昂纳多狂饮的时候，他也没有完全闲置，喝了也少说有……七八杯？九十杯？
    这果酒，后劲真大啊……
    依稀听到艾莉娜焦急的声音，但西里尔已经没有力气再站起来去做什么回应了。
    他眼睛一闭，彻底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