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齐思悦对方舟和方逸华这事儿已经担心了很久,早就像跟方舟谈谈,只是这阵子正好碰到拆迁的事,才耽搁到现在。
很显然,大方老师苦恼的还是进度条停在追求阶段,他向往的是浪漫的恋爱,两个人的,还根本没有想到以后,更不用说两家人的事。
虽然,方逸华的家人目前还不存在,但对于方舟的家人来说,这就是个不定时的炸弹啊!
要是让方家人知道,一直不肯去相亲,甚至还对老妈介绍的女孩毒舌攻击的方舟,是因为追求一个自闭症女孩未果,还不知会惹出什么事来。
齐思悦也是后来才知道,方舟为何能那么任性。
他父亲是卫生系统的老领导,虽然现在已经临近退休,可人脉依旧在,中心医院的院长都是他当年带过的学生。而母亲则是大学教授,教历史的,老两口就这么一个独子,虽然不至于宠坏了吧,但也基本上是欲求予给,只是眼看着人都快三十了还单着,哪能不着急。
只是自己宠大的儿子,又能说又会揣摩老头老太的心理,哪怕明知到他肯定有事瞒着,却也说不过他,只能这么由着他一天天的混下去,反正他总能找到借口,跳出别人的错来,把自己洗的干干净净。
可是,他只想恋爱,不想结婚,方逸华想要的却是一个完整的家庭。
人越是缺什么,就越是想要什么。
从小被管到大的方舟想要自由,而从小就被父母遗弃的方逸华想要家人。
所以齐思悦并不看好他们,却也不希望自己的左膀右臂“因爱成仇”,影响到整个中心的运作。
“你要是做不到,就最好别去招惹小方老师,”齐思悦认真地说道:“她不是那种可以拿得起放得下的性子,所以注定没有结果的事,最好连开始都不要开始? 免得最后大家连朋友都做不成。”
方舟沉默了一会儿? 点点头,“我会好好想想的。”
看着他难得安静地离开? 齐思悦也不禁叹了口气? 两个人的事,外人也只能提醒? 不可能真正替他们拿主意。
她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先解决安然康复中心的新校选址? 还有因为余倩那边学校关闭带来的新一波病患涌入。
“院长!”
齐思悦刚走出门? 迎面碰上孙小蝶母女,小蝶这一年多来长了不少,原本细细瘦瘦的身子现在犹如小白杨般挺拔起来,遮挡着额头和眉毛的长发被剪短? 留下的赫本式短发让她显得格外精神灵秀? 而不似刚来时那般死气沉沉的阴郁模样。
“高海来信了!”
齐思悦从小蝶手里接过信,不出预料地从里面拿出了几张今年冬运会的田径赛入场券。
“他下月有比赛,你们想去看吗?”
“想!”小蝶毫不犹豫地点头,她和高海是中心里除了林大宝之外年龄最大的孩子,平时关系就不错? 哪怕高海去了体校田径队,小蝶依然经常给他写信? 这种方式对于他们来说,比面对面交谈更容易放松交流? 所以分开一年下来,两人的关系不但没变淡? 反而比原来更亲近了。
要是换了一年前? 小蝶是绝对不敢这样主动地表达自己的意愿? 可现在,她不但能写能说,还能画得一手好漫画,成了郁青和方逸华最喜欢的学生。
这些曾经沉默寡言将自己藏起来的孩子,在齐思悦看来,就像一个个宝藏,只要你肯用心,打开心扉之后,你就可以看到许多完全出乎你预料的宝贵财富。
齐思悦抽出两张入场券递给她,笑吟吟地说道:“正好是周六,让你妈妈带你一起去看吧!”
“谢谢院长!”小蝶双手接过,激动地冲她鞠了一躬,倒是把她吓了一跳,“谢什么,我这也是借花献佛,本来高海就是让我分给大家的。你把票收好了,赶紧去上课吧!”
小蝶几乎是连蹦带跳地离开,看着她轻盈的脚步,赵霞脸上不禁露出难得的笑容。
齐思悦却发觉她今天似乎有些不同,“霞姐,是不是找我有事?”
赵霞点点头,有些为难地说道:“小蝶之前办的休学快到期了,前两天方医生给她做了检查,她现在恢复的差不多,可以回普通学校上学,所以……过了春节我们打算回去上学。”
“这一年多谢院长收留我们母女,要不然我真的差一点就撑不住了。只是现在中心还有这么多事,我却帮不上忙,真是不好意思……”
齐思悦叹了口气,却是笑着拍拍她的肩膀,“我说小蝶怎么那么多礼呢,原来都是跟你说的,客气什么呢?我早就知道你们会走的啊,只不过工作岗位我还会给你保留着,如果等小蝶上学去了,你还有时间精力出来继续工作的话,我随时欢迎你回来。”
“谢谢院长!”赵霞谢了又谢,搞得齐思悦反倒不好意思起来,赶紧找了借口去训练室,让她把手头的工作整理一下,做好文件交接工作,暂时先交由林翔宇代管。
林翔宇虽然一年的“长假”到期,刚回了事务所工作,但他毕竟也算个小合伙人,尽可能地争取多的时间留在本城,不再像以前一样把工作安排的满满的,哪怕少赚一点,也要多留出时间来陪老婆和儿子,自然也少不了给中心做“义工”。
中心的大部分工作,是由齐思悦带着方舟和方逸华安排导师们去做,也有些家长会做些短期工,有了合理的制度之后,经过这一年半的运营,齐思悦真正的工作已经比原来少了许多——如果不算这次突如起来的搬迁和年底的慈善活动的话。
搬迁的事,郑英华既然开了口,她也就不用再担心时间的问题,可以从容安排,只是慈善活动的事,关系到下一年的开支,她得好生筹划一番才行。
走到画室前,看到方逸华正在教几个孩子画画,其中最矮的那个小豆丁,正是她家的小安然。
小家伙如今也有四岁半了,肉乎乎的小脸总是绷得紧紧的,像是个喜欢思考的小“绅士”。虽然还是话不多,但比起以前千呼万唤不理会的情况已经好了许多,哪怕有些说不出来的话,他也可以用画来表达自己的情绪。
方逸华说他对色彩格外敏感,不同的颜色就代表着他不同的心情,让她和林翔宇都学着从他的画里体会他的心情,跟他交流起来会更加容易一些。
齐思悦这一年又跟着补修了心理学和咨询师考试,靠着超强的记忆和学习能力,再加上方舟的押题技巧,也拿到了心理咨询师资格证,只是面对其他患儿时总是信心满满的她,在面对自己的儿子时却总是患得患失,发而容易失手,现在看到他能够基本生活自理,还可以用画来表达自己的意思和情绪,已经是很大的进步。
照着这样下去,或许有一天,他也能跟普通孩子一样去读书、考试,上大学……
“院长?”方逸华发现了她,给孩子们安排好作业,让他们自己画着,然后走出了画室,“您找我?”
齐思悦点点头,说道:“唐教授想让你回去一趟。”
方逸华一怔,她上课时从来不带手机,所以电话打到了齐思悦那儿也正常,只是她昨天才跟唐教授通过电话,当时并没有要她回去的意思。但唐教授对她而言,不啻于再生父母,当即便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我去跟郁青说一声,我不在的时候让她帮我代几天课。”
齐思悦有些担心地看着她,“方老师,我听唐教授的意思是,这次让你回去,跟你的亲生父母有关。”
方逸华恍惚了一下,亲生父母这个词,对她而言,冰冷而陌生。在她出生不到一岁的时候,就被遗弃在福利院门口,只能找到她的出生证,证明上父母的栏目都是假名,后来查过才知道这是大陆赴港生子的惯用手段。
她是是双非孤儿,还有着那样不讨人喜欢的性格和病情,若不是遇到了唐教授,她只怕早已湮没在孤儿院里。
二十多年过去,她也曾经想过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到内地之后还发过寻人启事,可依旧毫无音讯,当她终于放弃时,却突然又听到了这个消息,一时间,真不知是悲是喜。
齐思悦看在眼里,不禁有些心疼地说道:“方老师,请恕我唐突,他们既然放弃你这么多年,甚至在去年你登报寻人时都不曾露面,现在出现,只怕会有些特殊的要求。无论如何,你要先考虑好自己,不要太轻信别人,哪怕……是你的亲生父母。”
方逸华淡淡地一笑,点了点头,“谢谢院长。”她在这一年多,也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尤其是身边还有方舟这样一个八卦通。
他似乎早就在担心她会看重亲情,从去年她登报寻人开始,就经常会有意无意地把一些诸如“三十年前把女儿送人,如今病弱垂危父母想在临死前再见一面”,“为生儿子抛弃女儿,如今儿子白血病苦囚女儿捐骨髓”……等此类的新闻放在她最容易看到的地方,还愤愤然地说那些父母压根就没把被抛弃的女儿当成骨肉,只是缺钱了,病残了,想要钱要骨髓甚至要捐肝捐肾了才想起人来。
这样的父母,不如没有。
好在她从来没有被“孝顺”洗过脑,更没想过找到他们后要如何“报答”他们。
齐思悦见她早有心理准备,这才松了口气,给她订好了机票,见她只收拾了一个小行李箱就准备离开,急忙叫住她,“你这是要自己打车去机场吗?还是稍等一会热,我让方老师送你去吧!”
“不用了,”方逸华淡淡地笑笑,“我以前去哪里都是自己一个人的。”
“那是以前!”一只手突然从旁边伸过来,一把抢走了她手中的行李箱,方逸华一回头,看到方舟争冷着脸站在她身后,带着几分怒意问道:“是不是我没发现的话,你就这样不辞而别了?”
方逸华叹息一声,“我只是回去几天,很快回来,跟院长已经说好了的。”
“可以你没告诉我!”方舟的声音里除了愤怒之外,还带了几分委屈,“要不是我及时赶上,我连你走了都不知道……你是不是根本没有把我当朋友?”
齐思悦在旁边感觉一阵牙疼,好似被塞了一嘴狗粮,悄悄地后退了几步。这时候,只怕连方逸华也不想她在旁边,看到这种让人哭笑不得的场面。
方逸华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你会在意每个朋友的去留吗?”
“呃?”方舟一愣,立刻说道:“你又跟其他人不一样,我……”
“我是回去见我的父母,当初抛弃我的人。”方逸华毫不掩饰地说道:“唐教授让我回去一趟,我也想做个了断。方舟,如果你还想让我做个特殊的朋友,最好先问过你的父母。”
“他们又不会管我跟谁交朋友……”方舟说了一半,忽然灵光一闪,惊喜地看着她,“你的意思……是女朋友吗?”
方逸华抿了抿唇,“那也得你得父母同意,记住——不可以有任何隐瞒和欺骗,等我回来,和你一起去见他们。”
“好好好,我先送你去机场!”方舟喜的差点跳起来,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抓住她的手,直奔停车场而去,“我要不要也请两天假跟你一起去香港啊?你那对亲生父母现在找上门来,肯定没安好心,我去了也可以帮你……”
“不用,”方逸华平静如常,“我很快就会回来,这边更需要你。”
“好吧,那我等你三天,要是三天你没回来,我就去找你。”方舟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你一到那边就得给我打电话啊,每天晚上通个电话,跟我说一下情况,其他时候有事也可以打给我……就算没事的话,想我也可以打……”
方逸华的脸微微红了红,“好……”
方舟又问:“那我是不是也可以打给你?你放心,我不会打扰你办正事的,就是你有空的时候……”
两人嘀嘀咕咕地上车离开,齐思悦被丢在院里,看着他们的背影,望了望天。
明明是寒冬腊月的,怎么就忽然感觉到春天快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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