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二章 隐藏在死角中的阴影（二）

    “确实，在这场战争中，也会多多少少有所谓‘善意’的产生，诸如你这样的人的出现便代表了这种意志的存续，可是，压倒性的破坏终究会将其彻底掩盖。即使你能够充分激发‘善意’的力量，也无法阻止悲剧的发生……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你是否陷入绝望了呢？最初就存在于你心中的黑暗，那些‘恶意’，感受到它们的存在了吗？”
    卡尔穆诺的眼中闪耀着金色的光影，能够控制时间的魔法阵在她的身体里运转，现在的她站在这个星球上万物的顶端，具备按照自己的意愿重塑世界的超然力量。
    “过于强大的天罚，能够轻易地将人们之间的羁绊毁灭，就像是巴比伦塔倒塌的时候，人们之间的联系被切断时一样。当我切断你与这个世界的联系之后，你所谓‘愿望’的力量就会变得微不足道了。”
    “……卡尔穆诺……”
    “难道你会认为只有你一个人发现了魔法的奥秘吗？力量的来源不只是生命力，更在于精神力，这一点认知，还是克劳伦从我这里学过去的！”
    对着动弹不得的刘烨，卡尔穆诺流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那是一种由于获得了巨大力量攻击的保证，重新掌握了局面之后，自然而然产生的闲暇表情，充满了胜利者对败者的怜悯。
    “终于要结束了，最后看一眼这片世界吧，她要和你说再见了。”
    卡尔穆诺的魔杖绽放出了最绚丽的神光。
    ……
    “呼——呼——呼——”
    陆晨在医院的走廊上快速奔跑着，灯光全部熄灭了，天空中金色的光随之消失以后，楼道里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远远地能够听见医院外部传来的哭喊声和尖叫声，还有一种奇怪的咆哮声。陆晨觉得有些熟悉，但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听过这种声音。
    陆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外面一定是出事了。虽然还是没找到刘烨要找的人，但他不能在这里继续耽搁下去了，穿着黑色长袍的刘烨告诉过他，如果在所有的光线都消失的时候还没有找到那两个人的话，就赶紧去逃命吧，不用再管他这边的事了。
    逃命吗……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无论如何，陆晨都相信刘烨不会骗自己，既然他说要出事了，就一定会发生什么。
    光线消失就是证明。
    可恶……
    必须尽快找到彩羽。
    作为一个训练有素的特种探员，身上还带着一管灵能药剂，陆晨用充足的自信能够自保，但彩羽只是一个高中还没毕业的孩子，在这种混乱的局面下，脆弱得就像是一张薄纸，一不留神就会被力量庞大的风暴撕碎的。
    彩羽会去哪里呢……
    陆晨正在思考，忽然间旁边一间医生值班室的门发出了轰的一声巨响，紧接着，那扇轻量合金制作的气密门竟然整个从封闭框里飞了出来，与此同时，一道白色的影子如同猛鬼一样径直扑了上来，速度奇快无比。
    “谁！”
    陆晨身子向下一沉，顺势将双手伸向腰间，拔出两把装了电磁振荡弹的手枪，对着空中飞掠而过的白影一阵扫射，子弹没入其身体的瞬间，上万伏特的高压电流立刻爆发开来，虽然只持续了短短的一秒，但也足以使得体重上吨的大型猛兽失去意识了，然而，这武器却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那道白影甚至连抽搐都没有抽搐一下，便稳稳地踩在了一旁候诊室的长椅上。
    “这是……医生的制服吗……怎么会……”
    白影的身材和人类差不多，身上更是穿着医院的制服，看清楚那张怪物般扭曲的脸的刹那，陆晨顿时感觉头皮一阵发麻。就像是恐怖片里的丧尸一样，眼睛和嘴巴变成了边缘毛糙大小不一的洞，皮肤像是熔化了一样皱巴巴地贴在骨头上，在路灯下呈现出病态的白，浑身上下还闪烁着意义不明的淡色光芒。
    身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前特种探员，这样的怪物光凭模样还吓不倒陆晨，真正让他头皮发麻的是，在一个多月之前的5·17号事件，他就曾经见过类似的怪物。如果不是当初有那个手持双棍的神秘少年救场，他早已经死在海岸警卫队的大厅里了。
    那一天的经历就像是噩梦一样，始终盘旋在他的心头挥之不去。并不久远的记忆在这一刻全部涌了上来，阿尔巴的惨死，欧阳局长的沉默，艾米莉亚的眼泪，从天而降的巨大陨石，谜一般的大雾和大雪，散发红黑色光芒的巨型花苞，从盛开的花朵里走出的怪兽……所有的这些，全部全部涌了上来。
    也正是那次事件，让特别调查局不复存在，他一直想要查清楚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所有的线索都好像被人擦去了一般，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不仅查阅不到任何资料，就连后续他录下来的电视新闻报道也全部消失了。仿佛这座城市里有一个巨大的黑洞，把一切相关的东西都吞噬了进去，不想被人调查清楚。
    那些出现在浓雾里的怪物，更是在云开雾散的那一刻起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在城市里的扫尾工作里，陆晨只看到了满地的尸体。
    没想到，他找了这么久都没有找到的东西，竟然就这么突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陆晨把手伸向右脚的跟腱，摸到了那根绑在小腿末端的灵能药剂，这是他离开特别调查局时从凯文那里偷偷带出来的。
    他记得凯文说过，这一版的药剂副作用已经小了许多，但仍然可能会有未知的情况发生，一定要慎重使用，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注射。
    现在就是万不得已的时候。
    常规武器对这些怪物几乎没用，也许大号铅弹那种直接破坏性很强的武器会有效果，但他身上的这两把电击枪绝对是没有用的，而且看外面这一片漆黑了无人声的模样，这样的怪物还不知道有多少。
    陆晨把手指抵在了药剂末端的按压探针式注射器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彩羽……等着我……”
    炽热的感觉在瞳孔中弥漫开来。
    不是陆晨，是刘烨。
    红色的岩浆海被寂静笼罩，卡尔穆诺的吟唱声停下了。用于支撑身体的日月魔杖倒在了地面上，双膝跪地的百里茗，全身被红色的血浸透了，在冰冷的青铜祭坛上，少女用自己的生命和伤痛在那里染上了自己的色彩。
    超越极限的身体，从喉咙里吐出了仿佛被锉刀磨过的声音，内脏不知道变成了什么样子，吐出的气息里裹着浑浊的红色液体。
    要……死了吗……
    身体中的所有管道，连思维一起，都仿佛被堵塞了。
    但是。
    百里茗被血染成的赤黑色的嘴唇，轻轻地蠕动了一下。
    “我把他救下来了，按照老师留下的笔记，只要破坏了那跨越时间的一击，那个少年的生命就将成功的延续下去，希望之火将会重新燃起，笼罩着世界的黑暗便会随之烟消云散。”
    “老师的话……不会错的吧……”
    “烨，我说过要救你的……我做到了……”
    “茗！”
    模糊不清的视线中，熟悉的声音传来。
    一直一直很想听到的，他的声音。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过了，从十年前的分别开始就没有再听过了。尽管有过两次见面，但却始终没有机会好好说说话，甚至连相认都做不到。那一天欺骗了你真的很抱歉，如果不是老师留下的指示，我也不想这么做……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健康，虽然有些沙哑，但绝对没有受重伤，百里茗听得出来。
    摇摆着的，不知何时就会消失的，难以安心的牵挂，在百里茗的心中，慢慢消失了。
    百里茗安定了下来。
    她，再也不会因为任何理由的暴力而遭受痛苦了。
    她的脑子里想的只有这个事实，过去曾经被同伴戏称为“时间之神”的天才魔法师百里茗，伸出了颤抖的双手，用尽了那被鲜血染红的身体内剩余的所有力量，握住了扑过来的刘烨的手。
    紧紧地，再也不分开似的。
    “……太，太好了……”
    话从嘴里露了出来，每一个音节都在颤抖。
    百里茗笑出了声，在被泪光浸润了的白色世界里，她眼里的人变回了十年前那个充满活力的少年，阳光、自信，永远年轻，永远微笑。
    “可恶……”
    刘烨的声音在颤抖，并不只是因为全身上下都在颤抖，更是因为他的灵魂也在颤抖。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啊……！！”
    他抬起头看着前方眼角含笑的卡尔穆诺，嘴角淌着血，被他咬碎了的牙齿顺着血流下来，滴落在滚烫的岩浆海里。
    他不明白百里茗是怎么从他的领域中跑出来的，他只知道，如果没有她挡下刚刚卡尔穆诺的那一次攻击，现在倒在地上的上一定是他。
    “你的愿望，就是你的力量。”
    枯木杖上的那句铭文仿佛蕴含着奇特的力量，让这句话始终萦绕在刘烨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自己的愿望是什么呢？拯救世界吗？让世界变回原本的样子？回到所有的悲剧开始之前吗？什么样才算拯救？
    这些问题没有意义。
    刘烨现在的愿望只有一个，那就是抹杀卡尔穆诺。
    即使被压倒性的恶所侵染也无所谓，即使永远也无法醒过来也无所谓，只要能够实现这个愿望，就是把他的身体和灵魂都献给魔鬼也无所谓。
    怀里紧抱着的百里茗，还紧紧地握着他的手。
    确实，这个世界冰冷、残酷、被无数的恶意充斥着，糟糕透顶，但却让人很难讨厌得起来。
    “呵呵呵，连我都忘记了还有这么个家伙的存在。怎么样，告完别了吗？下一个，就轮到你咯。”
    卡尔穆诺的语气里依然充满着冷漠的讽刺和强者的不屑，少女酒红色的眸子里闪烁着金色的光辉，时间的力量在她手中流动。
    刘烨闭上了双眼，拿起了在内心深处残留的某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