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四章 通往神域的阶梯（二）

    就在卡尔穆诺陷入绝望的恐惧之际，刘烨的动作忽地停住了，紧接着，他的喉咙里发出了不似人类的咕噜声，然后，“砰”的一声。
    他的身体向后倒去，右脚猛地蹬踏地面，使得整个祭坛剧烈地颤抖了起来。在青年的身上，那聚集起来的庞大力量，瞬息间竟然变得摇摇欲。暗紫色的光芒如同渔网一样在他的身旁若隐若现，空间扰动着，一切能感知到的东西都被扭曲了。
    “这是……我的身体……”
    刘烨的嘴唇动了动，小声地说道。
    “你这家伙……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是……”
    卡尔穆诺站了起来，握紧了魔杖，通过天堂之花引导来的能量快速地治愈着她的伤势，但她的心脏却克制不住地怦怦直跳。
    意外，她讨厌意外。这代表着有她计划之外的事件发生了，这代表着她可能落入了别人的谋算里。
    “我不需要你的帮助！这是我的身体！你给我滚出去！”
    卡尔穆诺皱着眉，刘烨身上发生了什么，即使是她也不得而知。在灵魂阵列被取出之后，在内脏和血液都被用作完成仪式的祭品之后，他还能活着就已经极为不可思议了。而他身上那忽然出现的超然力量，就更不是她能够明白的事物了。
    滋溜溜的，给人潮湿般感觉的声音迸发了出来，刘烨的身体在极短的时间内被暗紫色的光芒吞噬，再出现之时他的身体已经完全复原，刚才被卡尔穆诺剥离的肉体重新生长了出来，但随着他的双眼恢复到了普通的黑色，那股极具压迫感的力量也消失不见了。
    站在卡尔穆诺面前的，似乎又变回了那个脆弱的人类。
    “这是……”
    卡尔穆诺试图说些什么，去注意到自己已经无法发出声音了，仅仅剩下了如同火烧过一般，发干的、带血的喉咙。
    “他拒绝了如此不可思议的力量……？”
    卡尔穆诺举起了手中的魔杖，朝刘烨看了过去。
    不管怎么说，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她已经完成了计划里百分之九十九的部分，也成功把“神之力”——上相位的能量通过仪式引导到了自己的身上。即使这股力量正在流逝，但也不影响她现在是有史以来最强大的魔法师这个事实，是不会被一个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东西吓倒的。
    尽管对自己的力量有着相当的自信，但卡尔穆诺却还是有些踌躇，在刚刚那件事发生之后，她似乎感受到了一种概念般的规则——似乎原初阵列只有在这个青年的体内才有意义，而被剥离出来的则会迅速消逝。难道说，巴尔之所以始终没有彻底杀死他，还有什么别的原因吗……
    “可恶……巴尔……他是不是还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东西……”
    “不，绝对不能在这里放弃……”
    卡尔穆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摒除杂念，将精神全部聚集在了眼前的战场上。
    倒不是说她有多么舍不得这份力量，在她原本的计划中，本就有在一切终结后将体内的神之力祛除出去的部分，因为她的肉体和灵魂阵列是无法长期承受这份能量的，一旦拥有的时间过长反而会害了自己。可是，如果仪式进行到一半就被破坏中止的，那么作为承接容器的她也会陷入不可逆的崩坏中。
    所以，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现在，我多少有些明白过来了……”
    这个时候，刘烨喃喃地说道。
    “哼。”
    卡尔穆诺的魔杖微微亮起金白色的光晕，神圣的力量在她体内涌动，化作几条涓涓细流，在她身前汇聚成一颗纯净的球体。
    “到了现在你还想要虚张声势吗？”
    “你还真是做了一个夸张地不得了的计划呢。海底祭坛、世界大战、还有那有关创世之石的谎言，以及针对至上四柱设下的陷阱，从头到尾都是你的设计吗？”刘烨稍稍摒了一口气，然后将一个又一个问句抛向卡尔穆诺。
    “为什么要把仪式的地点选在这里呢？或者说，这个仪式场真的是你为了施展魔法而建造出来的吗？还有世界大战，创世之石，这些东西的确是与你有关，但它们真的都是你创造出来的产物吗？如果光靠研究收集来的原初石刻，你就已经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魔法师了，那为什么还要费这么大工夫把这些阻力——魔法协会、科学同盟，即使他们根本无法阻止你施行计划，也要全部提前处理掉呢？”
    一个接一个，刘烨的语气越来越强硬，甚至逐渐带上了一股质问的味道。
    “卡尔穆诺，你在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你对我说过这样一句话，还记得吗——看来那个家伙的确是死了呢……对吧？也就是说，你不断地消除那些潜在的敌人，不断地在世界各地引发冲突，除了收集进行你的仪式所必要的材料以外，还有另一个目的吧？即使是夺取了‘神之力’的你，也无法保证自己一定能赢过的存在……卡尔穆诺！你在害怕！对吗？！”
    一个又一个的问句，将卡尔穆诺的内心一点一点地剖析开，将其隐藏在黑暗深处的的东西，一层一层抽丝剥茧，展现出来。
    “据我所知，整个魔法世界的历史上只有一个人达到了这样的高度。”
    卡尔穆诺和刘烨同时念出了那个名字。
    “詹姆斯 j.克劳伦。”
    “你说对了，但那又怎么样？”卡尔穆诺回应道，“现在的事实是，我已经基本达成了我的目的，我的计划已经无限接近于成功了？不对吗？胜利者是我！不是他。那个家伙在五十年前的那场意外中就已经死了！呵呵，玩火自焚，罪有应得。”
    “也就是说，”刘烨没有理会卡尔穆诺的狡辩，而是用言语的尖刀直指其内心最脆弱的地方，“你真的在害怕，不是吗？”
    轰隆一声！炽热的光爆从卡尔穆诺的身前迸发了出来。
    她手中的魔杖释放出了无与伦比的能量，可怕的术式朝刘烨凶猛地涌了过来！
    可是刘烨并没有随之破碎成灰。
    光束在触碰到他身前一寸处的空间时，忽地扭动了一下，澎湃的能量瞬间被被分解为无数道细小的射线，向四面八方的岩壁毫无规律地散射开去。
    “在第一次遇到你之后，我就一直在思考你的防御术式，但因为那次的战斗完全是单方面的碾压，我缺少研究样本，进展缓慢。”刘烨继续说着，“但这一次，情况就不同了。空间折镜……对吗？以我对物理学的认知，也许叫它空间棱镜会更贴切一些。”
    “……”
    卡尔穆诺微微眯了眯眼，这种学习速度对于普通魔法师来说也许异乎寻常，但对于她和刘烨这样的“完美容器”来说，其实是理所当然的事。
    “但即使学会了空间棱镜，我也是没法挡住你刚刚的攻击的，真正的原因在于，你动摇了。”
    “虽然我不知道五十年前，你和克劳伦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我也不知道你口中的那场意外究竟是什么。但是，既然克劳伦能够让你如此害怕，即使到了现在，你已经掌控了‘神之力’的现在，你也依然在害怕他。那么至少能够说明，他不支持你的计划，而且，你对自己的计划，也没有十足的信心吧。”
    刘烨怒视着前方的卡尔穆诺，说道：
    “将一个相位投影到另一个相位上，这种从哪个角度看起来都会觉得不可思议的事，这种从来没有过先例的事情，即使成功做到了，你也根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对吧？也就是说，你对自己那所谓‘理想的世界’能否实现，根本一点把握都没有吧？”
    死一般的沉默。
    有着酒红色眸子的少女，手握着比她身体还要高的魔杖，沉默着，看着前方不远处的青年。
    站在悬空祭坛上的两人，下方是滚烫的岩浆海，头顶是璀璨的星空，清冷的光辉洒落下来，化作一点一点的星芒，雨一般洒落。
    卡尔穆诺的双手微微地颤抖着。
    这个掌握着如神般强大力量，理解了全部二十五个基石符文一切奥秘的魔法师，轻轻地笑了出来。
    “呵呵……那又怎么样呢？”
    最近这八百多年来，引发了近乎全部魔法世界乱局，并亲手开启了一场前所未有的世界大战的魔法师，忽然发出了一阵歇斯底里的怒吼。
    “又不只是我一个而已！只要是活着的生命，所有，所有拥有着不完整灵魂的人们，在他们那如蝼蚁般卑劣的、有限的生命里，又有谁能够理解相位的奥秘？怎么？难道你想说你能够理解吗？如果不行，那么你，难道就有资格对我指指点点吗？我的道路是正确的，我的理念是正确的，你可以质疑，但，你无法反对。”
    “我当然可以反对。”
    刘烨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因为世界不够美好就想要全盘毁掉，这种想法，只有你这种心理残疾的人才会有吧！”
    “心理残疾？”
    卡尔穆诺的眼角微微地跳了一下。
    “也许我无法拯救全世界，但至少，我能竭尽全力帮助一些人脱离苦难。”
    刘烨的眼眸里，逐渐亮起了一种又一种不同颜色的光。
    “为了实现我渺小的愿望，你，就是第一个必须要被除掉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