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三章 我们都是逆行者

    “呜——呜——”
    只有发动机的声音在回荡，车内的两人静默无言。
    刘烨的眼前不时浮现出各种各样琐碎的片段，譬如有人从地面上巨大的裂缝跌落进滚烫的岩浆里，然后成为一堆灰烬永远地消失；亦或者是被滔天的洪水吞没，漂流到无人所知的角落。
    所有人都会这么消失，人类的生命是如此得脆弱不堪。
    刘烨的双手紧紧地握着方向盘，真皮材料令人安心的磨砂感却无法让他觉得放松，恰恰相反，这颗粒般的触感反而使他难以忽略脑海中愈发剧烈的疼痛感。尽管他早已下定了决心做出了决定，但这超越生理上的痛苦仍然让人难以忍受，使他渐渐生出了就此闭上眼倒下去的想法。
    “轰隆！”
    头顶上方的天空发出了震耳欲聋的轰鸣，好像随时都要砸落下来一样，刘烨从轻微的恍惚中惊醒，轻轻地长抒了一口气，而陆晨则惊惧地抬起头四十五度角仰望着窗外的夜幕，但窗外呼啸而过的风景只有黑暗，其余的什么都没有。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刚刚说要去拯救世界？这他妈的到底是什么情况？”
    刘烨没有回答他，只是靠着路边停下了车。
    “下车。”
    “什么意思？”
    “现在，立刻，下车。”
    刘烨转过头望着陆晨，瞳仁是不正常的琥珀色，里面晃动着虚幻的光影。
    脑海里，陆晨的死亡报道依旧清晰可见，未来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行动的。”
    “你不是在担心你的妹妹陆彩羽的安全吗？这座城市从今天晚上开始起将陷入永不平息的混乱，没有你在她身边的话，会发生什么样的事，不用我说吧。”
    “彩羽……”陆晨暗暗地握紧了双拳，他莫名地感到有些愤怒，不知道是因为自己能力不足还是因为刘烨脸上那仿佛看淡一切之后的冷漠，亦或者是身处乱局却一无所知的无奈和不甘，他问道，“永不平息的混乱……你又说要拯救世界……刘烨，你到底知道什么？”
    “我说过，询问没有意义的问题，追寻没有意义的真相，只是浪费时间。”刘烨撇过头看着前方，发动了车子，“就算我告诉你也没有意义，人们只会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东西，所以直到一切真正发生的那一刻还有许多人在试着欺骗自己。”
    “那难道你现在做的事也没有意义吗？”陆晨道，“不就是拯救世界吗？你可以做到的事，我也可以做到，不要以为你会点魔法就高高在上，看不起我们普通百姓啊！”
    刘烨没有选择将陆晨踢下去，他知道即使将陆晨一个人丢在这里也救不了他，他还是会既主动又被动地参与到这场混乱中来，最终为了拯救他人而牺牲掉自己的生命。
    “真是个笨蛋……”他轻轻骂了一句，然后发动了车子。
    自己是这个时空中唯二的变数，让陆晨一直跟着自己行动，也许是拯救他生命的，唯一的方法了。
    ……
    ……
    ……
    程文秋他们来到了至高科技大楼最顶层。
    从楼梯上来，面前是一条被奢华办公桌分成两半的走道，另一头是电梯，电梯门紧闭着。左右两边是方形的水池，水池清澈见底，可以看到里面浸泡着的尸体。
    靛青色的地板上倒着许多血肉模糊的男人，和之前那些佣兵的死状不同，这些人身上的伤口都大得可怕，而且鲜血似乎都被抽干了一般，尸体看上去皱巴巴的，像是被挤掉了所有水的海绵。
    头顶上方是圆形的玻璃幕墙，抬头望去看得到满天繁星，月光澄明如水，在池中投下明晃晃的倒影。如此静谧的夜色却浸泡在刺鼻的鲜血和尸体的味道里，不免让人心中有些不快。
    程文秋和韩子城走到那些男人身边，用脚踢走附近地上的手枪和步枪，半蹲在地上检查起尸体的情况。
    就在这时，程文秋的脸突然向旁边一偏。
    玻璃碎裂的声音传来，一枚子弹擦着他的脸颊滑过，然后“砰”的一声击中了前方的墙壁。
    “狙击……是从哪里来的？”
    第二波、第三波子弹紧跟着袭来，程文秋和韩子城立刻高速奔跑起来，每一步都刚刚好踩在子弹到达之前的那一刻上，两人顺着地板做了一个滚翻，躲到了奢华办公桌后的阴暗处。
    程文秋的目光扫视着地面上的那些弹孔，第一枪、第二枪、第三枪，开枪之人瞄准地分别是他的头、胸部与腹部，全部都是要害。
    “不含炸药的钢制子弹，速度大约是六百米每秒，这么说来，狙击手的距离不会超过两百米。”程文秋思考着，并朝躲在角落里的陈思允使了个颜色，后者立刻将手伸进了衣服的怀里。
    五根手指架住取出的，是一红一蓝两颗小球。
    陈思允从暗处走出，看向了狙击袭来的方向，眼睛望向下方园区的一角，围墙之后，一个灰色的身影若隐若现。
    双眼中霎时间血丝弥漫，红蓝色的两颗小球脱手的瞬间，速度立刻突破了音障，刹那间跨过了两百米的距离。
    交织、旋转，突然爆发的引力漩涡将那小小的花坛与围墙仿佛砸烂千层蛋糕一样碾碎搅烂，在地面上形成了一个数米深的巨坑。
    “啪，啪，啪。哦——哦——真是厉害啊。动动手指就可以将远在千里之外的狙击手碾成粒子残渣，这种能力比之魔法恐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吧。”电梯门打开了，一个体格健壮的男人鼓着掌走了出来，雷加尔·马格努斯。
    他脸上挂着肆无忌惮的微笑，目光毫不顾忌地在程文秋、韩子城、陈思允、莫娜他们的身上扫来扫去。
    “那个孩子，是第一次克隆阵列思维并联实验的残骸吧，嘁，真是麻烦。我说为什么无论怎么处理都处理不干净，原来是因为你们这群家伙早就有了自己的心思。嗯？不妨说说看，你们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背叛我的？”
    “背叛？我们之间一直都是相互利用的关系，从一开始就不存在谁忠诚于谁的问题，何来背叛一说。”程文秋抬起了手中的步枪瞄准了雷加尔·马格努斯的额头，“既然你先动手想要清除我们，我们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
    “精彩的发言，程文秋，你果然是最擅长用言语掩饰自己内心真实想法的那一个。”雷加尔·马格努斯对着程文秋咧嘴一笑。
    “……”程文秋没有回答，只是将搭在扳机上的手指慢慢地按了下去。
    “你以为你掩饰得很好？从小孤身一人长大的你竟然会对一个实验中的幸存者产生情感，恐怕连你自己都没有想到吧。”雷加尔·马格努斯脸上的笑容愈发放肆，“歆瑶，对吧，你这样的人竟然也能够取出如此美好的名字，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只是可惜，你对她的承诺，恐怕永远也无法兑现了……”
    “想要用别人的事情来束缚我，马格努斯，你的脑袋是坏掉了吗？”程文秋轻笑了一声，随即扣下了扳机。
    “砰”
    枪口射出了火焰，但应声而碎的却是一旁的玻璃幕墙，那个身材健壮的男人——雷加尔·马格努斯仍然微笑着站在那里。
    子弹仿佛在空中拐了一个九十度的直弯，打中了绝对不应该打中的地方。
    “唉——你不觉得自己很悲哀吗？还没有品尝到自己研究的成果，就要因为疾病而离开这个世界。”
    “不会。”程文秋干脆地回答道。
    在看到了刚刚的场景后，程文秋已经可以确定，常规武器对马格努斯无效，所以他放下了步枪。
    韩子城仔细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原本随着楼层王上越来越强的神经干扰力场在这里反而变得十分微弱，视野范围内也没有看到任何电子仪器的身影，这么说来……
    他回头看向身后的陈思允，马格努斯运用的武器应该是和这家伙一样的思维并联网络。
    “其实我们之间还是有合作的机会的。”马格努斯笑着说道，“大一统理论的研究推进和广义维度的相关实验都需要人才，如果你们愿意，所有今天发生的事我都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从明天开始起，你们的地位和享受的资源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你觉得我们会蠢到和你谈这种交易？”韩子城不屑地哼了一声。
    “我只是给你们提供一种额外的选项，毕竟在死亡面前多一种选择总是好的，不是吗？”
    陈思允一言不发地走上前。
    马格努斯盯着这位默默瞪视着自己的青年说道：“怎么样？我说得没错吧。”
    “狂妄自大，恃才傲物。马格努斯，这么多年来你一点都没有改变，一点都没有进步。”陈思允用力一踏地面，水池里的枪械立刻飞出了水面，向着马格努斯冲了过去。
    但是，以马格努斯为中心，忽地亮起了刺目的白光。
    突如其来的爆炸。
    被炸得粉碎的枪械，化作金属片四散飞溅，打中了程文秋韩子城他们的身体。
    剧烈的冲击波裹挟着两人不受控制地向外翻滚，直到狠狠地撞击在墙壁上才停了下来。
    “噗——”
    鲜血，喷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