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

    “欧阳局长，你知道血色十月计划吗？”奢华的房间里，雷加尔·马格努斯于沉默中再次挑起了话题，“那个从博云城百人计划中孕育而出的恶魔果实。”
    “我不会对除了谈判议题以外的话题做出任何回答。”
    “欧阳局长，你大可不必如此谨慎。你应该明白，这个房间里发生的任何事情都不会影响到谈判最终的结果，真正能够决定结果的东西恰恰是那些将我们聚集到这个狭窄的空间里的东西，所以，放松一点吧。”
    “……”
    欧阳询还是选择了保持沉默。
    “呵呵，不想说也不要紧，我这个人可是很随和的，我们可以马上换一个话题。”雷加尔·马格努斯微微一笑，他从衣兜里取出一张照片放在欧阳询的面前，这个举动在这个一切都可以用全息投影解决的时代未免显得有些古板的味道，“我想，你也许会对这个人比较感兴趣。”
    （刘烨？？！不，不对……应该只是容貌相似而已，这两人气质上的差异未免也太大了一点。照片上的这个少年留着一头黑色的短发，戴着一副透明边框的眼镜，两手插在敞怀的白大褂的兜里，五官清秀，棱角分明，那斜斜地注视着相机镜头的深邃眼眸里透着一股不应该属于那个年纪的人应该有的冷漠。）
    （不……冷漠不足以形容那个眼神，）欧阳询曾经见过这样的目光，那是从业多年的法医在解剖室里看向尸体才会有的目光，不带有任何感情，但是凌厉、狠辣，仿佛能够将他所看到的东西瞬间看透一样的光晕。
    而他所认识的那个年轻人，尽管掌握着强大的魔法，但在为人处世上却处处透着一种温和的习惯，和照片上这个少年完全不同。
    欧阳询的瞳孔不禁微微一缩，尽管多年的经验让他的震惊之色仅仅是从眼睛里一闪而过，脸上的表情更是没有任何变化，但雷加尔·马格努斯还是捕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
    “果然，你认识他。”马格努斯端起了面前的高脚酒杯，抿了一小口杯中的极品红酒，然后将手指轻轻地覆盖在了照片的中部。
    （等等……他指的不是刘烨……）
    欧阳询的舌尖在口腔里微微地转着圈，这是一种很常用的保持镇定的方法。
    刚刚的那一瞬间，他的视线完全被那个和刘烨具有相同容貌的少年所吸引，以至到现在才注意到这其实是一张三个人在某个花园里的合照，只不过并非是通常意义上那种三个人站在一起的合影。
    三个人站在画面的左下，中部，右上三个不同的方位，身后是郁郁葱葱的树林，旁边则是一个双层的喷泉。
    左下角是那个和刘烨容貌相似的少年，而正中央则是一个双手插在裤兜里，穿着皮夹克留着寸头的家伙，他嘴角挂着微笑，容貌算不上英俊，但却给人一种很有亲和力的感觉。而右上角的则是一个穿着黑色大衣戴着帽子低着头坐在长椅上的人，欧阳询只能看到从帽子里溜出来的一些白色头发。
    （这是……陈思允？）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原本在大半年前的那次调查之中，陈思允和刘烨的档案就已经早早地被他们摸清了，两人的成长路线、履历、家庭关系、社交关系，所有的东西都被特别调查局摸得清清楚楚。自从十年前刘烨退出百人计划之后，陈思允也很快退了出去，两人从博古大学完成学业之后就一直过着平淡无奇的生活，在特别调查局庞大的情报网之下，甚至就连他们两人每一天的生活作息都有迹可循。
    这是欧阳询亲自过问的事件，那两份足有上百页的厚厚档案他更是一个字一个字地翻阅过，他清楚地记得，那两份档案里，绝对没有出现过这张照片！
    真是见鬼了。
    不管是百人计划还是血色十月计划，欧阳询作为曾经博云城特别调查局的局长都有着一定的了解。随着刘烨和陈思允的退出，这两个人应该就与那些纷繁复杂的黑暗脱开了干系，但现如今的这张照片却让欧阳询不禁有了一种推翻最初前提的想法。
    换句话说，那个人是不是骗了自己？
    如果这一切都是按照某个人的计划从而得出的结果，那么那个失败的“血色十月计划”，是不是一开始就以失败为前提而进行准备的？
    “既然是反魔法网络发出的干扰电波影响了你正常使用魔法，那么解决问题的方法也很简单，只要关掉它就好。”程文秋带着刘烨向着地下机库的最深处走去，“但是，尽管说起来是一件简简单单的事，实际做起来却十分困难。”
    “反魔法网络是一套极为庞大的装置，想要关掉它可不像是拉上窗帘或者是关掉电视那样按下一个小小的按钮就好，而是需要一套复杂的机关装置。”
    “具体该怎么做？”刘烨问到。
    “尽管你在关闭反魔法网络的过程中是一个不可缺少的重要部件，但实际操作只需要由我来完成就可以了。”说着，程文秋打开了一扇隐藏在角落里的封闭的门。
    在幽绿色的光照下，前方的黑暗里渐渐地显现出了一个巨大建筑物的轮廓，在看清那个东西样貌的时候刘烨的瞳孔不禁微微一缩。
    那是一个泡在培养皿中的大脑，但是那绝对不是一个正常人的身体可以容纳的大小，事实上，这个足足有二十米高的巨型培养皿里面装的大脑不像是任何一种地球上应该存在的生物所能够拥有的东西。
    仿佛是一颗泡在水里的巨型核桃，这个巨大的脑子上具有人类大脑所应该具有的一切特征：左右两个半球齐全，覆盖在端脑表面，由神经元的胞体构成的灰质在不停冒着泡的生物培养液中微微地晃动着，皮质的深部是神经纤维形成的髓质，其中那灰色的团块便是所谓的基底核。
    “这是什么？”刘烨皱了皱眉，眼前的东西让他想起了曾经在眼泪公司地下见到的大脑阵列，但是那里的数据应该都已经被战斗毁掉了才对，方凌也明确表示过他当时没有从那里带走任何除了石头以外的东西。
    “如你所见，一个大脑。”程文秋和刘烨并肩站在一起，注视着面前这个宏伟奇绝的造物，“根据我的猜想，这也是雷加尔·马格努斯急于把我解决掉的原因。”
    “为什么？”
    “因为他以为我在不报告的情况下偷偷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关掉这个东西。”程文秋轻轻一笑，“这个外装大脑可是反魔法网络的运算核心，是最重要的基础设施之一，没有了它的存在，那些黯晶装甲不过是可以被街头混混用铁棍就能敲坏的垃圾罢了。”
    “它？尽管人脑在图像处理上的速度上占据了绝对的优势，但和量子计算机相比，就算是放大了无数倍，在数据运算的速度上也根本不是一个次元的东西吧。用它来当做反魔法网络的运算核心，难道不是故意选择了一种更困难的方式吗？”
    “不，从理论上来说是这样没错，但是在实际的操作过程中，电子人工智能在读取从原初石刻上得到的魔法数据时却表现出了令人遗憾的水平。”程文秋说到，“而人脑的表现却让人惊喜。这让我想起了在spw-11071计划中，所得到的关于超能力的数据，人类的大脑在对现实进行具象化影响上的表现要比人工智能强了太多太多。”
    “原初石刻？”
    “这个之后有机会再和你解释吧。”程文秋接着说到，“外装大脑的数量一共有十一个，切断其中的一个只能够使反魔法系统短暂地下线。”
    “有多长时间。”
    “三十秒。”程文秋一边在控制台上操作一边转过头看着刘烨，“对你来说足够了，对吧。”
    红发双马尾的少女牵着比她矮半个头的机器人莫娜的手指，沉默地站在街道上。在她们的前方是一座极具科技感的园区，两个体格健壮的男人背着双手站在大门口，从腰带和手臂的交错处，可以看到若隐若现的手枪枪口。
    少女红色的瞳孔里倒映出了园区内的景色：一座足有三十六层的银白色高楼矗立在黑色的天空之下，与之相连的还有一个五层高的类似体育场一般，同样是银白色的建筑物，环绕着建筑物的是弯弯曲曲的沥青路面和生长得十分旺盛的绿化带。
    少女牵着莫娜的手向着大门走去。
    “喂！站住！这里不许闲杂人等进入！”
    在禁止前进的手势没起到作用之后，男人大声呵斥了起来。
    然而少女并没有因此止步。
    “呼——呼——”
    男人的鼻孔激烈地扩张着，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到自己的血压正在急剧升高，似乎是对情绪的控制力正在飞快地丧失，一种恐惧和愤怒交织的情绪在他的心间涌现。
    “喂！站住！”
    他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太阳穴血管的跳动，这个看起来瘦弱的红发女孩此刻在他的眼里就好像是缓步走来的雄狮一般，带着无与伦比的压迫力。
    情绪战胜了理智，他向毫无反抗能力的少女举起了枪。
    扳机扣下的瞬间，一股如同高压电流一般强烈的冲击蔓延过了他的大脑。
    两位安保人员的意识陷入了黑暗。
    “哪——都——”
    莫娜说着无人能懂的语言，略带好奇地看向了那两个仿佛睡着了一般的男子，他们当然还活着，也没有任何的外伤，只是陷入了不明原因的昏厥而已。
    “走吧。”红发少女看着莫娜温柔地笑了笑。
    她不是来杀人的。
    她只想找到自己失去记忆的原因。
    仅此而已。
    “欧阳局长，你对当年发生在天一工坊的那场惨案，到底知道多少？”
    “什么都不知道。如果我的权限是审批科研文件的话，也许还有机会接触到一些。可是我没有那样的权限，雷加尔·马格努斯先生，你应该很清楚这一点。”
    欧阳询当然不是对那件事一无所知，事实上，那件惨案的收尾工作正是在特别调查局的指导下完成的。
    “是这样吗？好吧，那就由我来告诉你吧。”马格努斯轻轻晃动着高脚杯里的红酒，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那是一项见不得光的实验，研究的是一种名为‘念动力’的超能力，听上去很像是神秘学或者是江湖骗子所研究的话题对吧？但那东西确实是有着科学理论的依据，人的思维来自于大脑活动发出的电波，是具有能量的，而既然是有能量的东西，那就可以对现实世界造成影响。照片上的这三位，就是那个计划的核心。”
    欧阳询点了点头，这些情报他都知道。
    （计划核心？程文秋他大概知道一些，但是刘烨和陈思允？）
    “在天一工坊自取灭亡之后，至高科技就接手了那个项目，在那个项目中幸存的研究员也就随之转移到了至高科技的内部。嗯？进来。”马格努斯说着，忽然一旁传来了敲门声。
    推开门走进来的是一个金色短发的女孩，姣好的容貌和令人印象深刻的修长双腿使得她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应该站在聚光灯下的明星。
    然而她的手上却握着一把大型手枪。
    女孩附在马格努斯的耳边说了什么，那个男人的脸上露出了略微有些失落的表情，紧接着那失落便转化成了轻微的恼怒。
    “欧阳局长，看来我们的谈话要被迫终止了。”马格努斯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轻轻地扭动了一下健硕的臂膀。
    肾上腺素在短短的两秒钟之内流经了欧阳询全身的肌肉，他的身体机能在这一刻提升到了极致。
    （发生了什么？谈判还在进行，理事会应该不会做出过激的举动才对……）
    “我和伊丽丝需要先行离开一下，请您在这里安心等待一会儿，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吩咐守在门口的警卫。”
    说完，两人便离开了，奢华的房间里，只留下了欧阳询一个人。